第90章 是君,却不能是君子
作品:《长眠五百年,我的势力全没了》 唐弈一怔,俯首行礼:“求殿下赐教。”
他很清楚,在很多时候,叶瑾诺的话不仅是她所说的字面意思,可其中深意,对于还不了解她过往的他来说,并不能轻易探寻。
叶瑾诺摇头叹息,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下“慈悲”二字。
她的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连笔不少,字迹却清晰可辨,可见功力深厚。
她将纸张推到唐弈面前,轻声道:“本宫所厌恶的慈悲,是不辨是非的慈悲。换句话说,要设身处地去想事情,切不可慷他人之慨。本宫身为掌权者,掌的是生杀予夺之权,那本宫问你,本宫手中权势,由何而来?”
唐弈垂眸沉思,心中已有答案,但他不敢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只能含糊答道:“是······陛下所赐。”
“唐弈。”叶瑾诺沉下脸色,她从未连名带姓唤过唐弈,此番唤出,是当真动怒,“本宫要听的,是你所说的吗?”
“殿下息怒。”唐弈拱手行礼,垂眸迟疑片刻,还是诚实答道:“殿下所拥权势,是由百姓敬畏所来。”
听他说出像样的话,叶瑾诺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她又用指尖轻点纸上的字,“百姓要敬本宫贤明,要畏本宫权势,身为掌权者,本宫在风华宫中的吃穿用度,皆是出自国库,国库由何而来?那是百姓的税,是百姓的血汗钱,本宫既然吃百姓的,用百姓的,就要设身处地为百姓考虑。”
唐弈听得怔住,他抬眸看向叶瑾诺,见她眼中认真,又不由低头行礼:“臣受教。”
道理说出来容易,可真正要用心去读懂,实在难得,更别说,叶瑾诺是真的在这样做。
“既然如此,你看看这郡守衙门,处处奢华,连茶叶都是上品。一个郡守,每月月俸不过五六十两银子,这些钱,若不是从百姓身上剥削而来,本宫是信不过的。若你今日只是一介布衣,看着高堂上的老爷用着你的血汗钱,却还将你践踏于脚下,你会不苦吗?会不恨吗?”叶瑾诺话至此处,藏在袖中的左手已然紧握成拳。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椅子上动弹不得的赵安,冷声继续道:“本宫已然能断定他鱼肉百姓,还能断定他草菅人命,你要本宫如何能安安稳稳坐在此处与他讲道理?!本宫曾拿命换来的太平盛世,无数百姓期待的安稳生活,凭什么让这些蛀虫毁了?!”
唐弈双拳紧握,咬着下唇沉默许久,才终于又拱手行礼,“殿下所言······极是。”
他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他其实没能守住朝堂,这安稳太平的假象,终究被她撕裂。
仿若一具看上去健康的躯体,剥开皮肉之后,只是一团腐坏殆尽的烂肉。
不想再看唐弈失落模样,叶瑾诺闭上眼,沉声道:“本宫只是要告诉你,本宫做事自有本宫的道理。身在朝堂深宫数百年,本宫比你更清楚礼法这两个字怎么写,但要本宫对这种蛀虫先礼后兵,本宫做不到。有些恶气,百姓不敢出,那就本宫来替他们出。”
唐弈抬眸怔怔看着叶瑾诺,忽然发现,史书从来没有写错。
哪怕长眠五百年,哪怕法力几乎散尽,哪怕她私下里娇纵任性······
一旦她坐在掌权者的主位上时,她就是史书里爱民如子,深明大义的曦玥公主。
是他眷恋百年,是他深深敬仰着的模样。
唐弈忽然便笑了,他笑时更显俊朗,眼角眉梢都有儒雅气质流转,他俯首行礼,“殿下身为掌权者,是君,却不能是君子,臣原本还疑惑不解,现下,或许明白一二了。”
身为君主,她要有自己的主见,也要知晓百姓之苦,为江山社稷,她不能如君子之道所说那般,知天命,顺天命。
剑走偏锋,逆天改命,背负江山社稷之后,她不得不这么做。
五百年前如此,今日亦然。
听罢唐弈的话,叶瑾诺沉沉出了口气,眉眼却也渐渐舒缓下来。
身为臣子,他能辅佐她;身为眷侣,他能理解她。
此般男子相伴身侧,即为良人。
不多时,白珝将郡守衙门中所有丫鬟家丁悉数绑来,便是连衙役都没有放过,全都跪在一堂外等候发落。
他又点了两百精兵,根据赵安管家招供的地址,去查赵安的家底,一切吩咐完了之后,他才进了一堂,对叶瑾诺抱拳行了一礼:“殿下,末将已将郡守衙门中所有人控制住,皆在一堂外等候殿下懿旨。”
叶瑾诺这时才睁开眼,她在主位上坐正,冷声道:“你带五十羽林军,前往水云客栈静心楼,将静心楼中冤魂及戏子白小怜带来。灵卉,你随白珝一同前去,路上不必遮掩,若有百姓问起,只道本宫今日要在郡守衙门提审醴丰郡郡守赵安。”
白珝和灵卉行礼领命,这便又点了五十精兵,径直往着水云客栈去了。
叶瑾诺不再说话,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正襟危坐等待他们回来。
这会儿已经快过了辰时,百姓大多已经出门,商铺也该开门了,若是百姓路上偶遇羽林军,必定会来郡守衙门外看热闹。
果不其然,白珝和灵卉还未回来,郡守衙门外便已陆陆续续围上来一些百姓。
叶瑾诺轻轻挥袖,侧头对烟楣道:“放他们进来,有序无声即可。”
烟楣福身领命,带着郡守衙门中剩余精兵往一堂外走去。
羽林军可与寻常衙役截然不同,银甲铁剑,器宇轩昂,所到之处无不一片肃杀之气。
有羽林军震慑,百姓虽是想看热闹,却也都安分下来,如叶瑾诺所说一般,有序无声进了衙门中。
而他们也并未在这样静默的场景中等候多久,不多时,白珝和灵卉便从水云客栈带着白员外和白小怜来了。
身后跟着的,还有一脸好奇的花音。
百姓好奇打量着白员外和白小怜,原本静默的衙门中,不知从何处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这不是几十年前便搬走了的白员外吗?!他怎会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