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赴京寻亲遇故人4

作品:《秋月空悬

    有了谭理趣的帮忙,一个月后江浸月便掌握了白五郎的一条重要消息。

    那就是,白希宽在御前被圣上赐名,彻底改名换姓了,如今改叫郁故郡。

    难怪,江浸月一直找不到白希宽。

    原来人微言轻的一介草民,在帝京真的连打听消息都寻不到门道。

    这一刻,江浸月更加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卑微,也更加确信自己永远不会在帝京与贺绻有擦身而过的巧合。

    江浸月托着腮,愁眉苦脸道:“这白五郎能有如此殊荣让皇帝赐姓,怎么就没能耐留在帝京做官?这下子让我如何去找?”

    谭理趣安慰她:“给消息的那人说,郁大人是接了圣上密差出使西方列国,除了珀亲王没人知道他的具体下落。”

    提及这里,谭理趣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开口谨慎说道:“珀亲王,小月这人你也认识?”

    江浸月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就问:“谁啊?”

    谭理趣一怔,缓缓开口:“珀亲王也就是靖监院的院长,贺绻。小月你以前替他办过差的。”

    闻言,江浸月心口一疼,颤声轻说:“当年办差时他没透露过皇子的身份,后来分道扬镳我们也再没见过面。想来亲王府的门槛很高,我这样的草民是迈不过去的。”

    谭理趣听了,点点头:“的确很难进。珀王府对诸百官都是一概谢绝了登门拜访,何况百姓。”

    旋即他又问:“既然如此,小月你打算怎么办。”

    江浸月换了只手托腮,叹口长气,道:“孩子太小受不了西出路途上的辛劳,我们只能守株待兔了。既然白五郎接的是皇差,不论多久他都要回帝京,耐心等就是了。我只是怕——怕鼓鼓那时大了,他这个父亲很难亲近起来。”

    这种担忧不无道理,谭理趣小心翼翼伸出右手覆在江浸月手背上,安慰她:“这种事其实还是要看他们父子间的缘分,小月你别太过忧思。”

    自从江浸月与谭理趣重逢后,两人的小朋友都很玩得来,形影不离,谭理趣更是每日清晨都会亲自来江浸月家里把鼓鼓接去谭府玩,等天黑江浸月再把鼓鼓接回家,如此反复。

    不管是两个大人,还是两个小朋友,都很密切地来往着。渐渐地,谭府下人里有了些流言。

    是日,谭理欢终于从荥州采办药材回京。

    在京郊换马亭,谭理欢腰间挂着一把蓝宝石镶嵌的宝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一处,脚一蹬,就蹬到一个前来郊迎的下人的屁股蛋上:

    “大爷和小姐最近可好?”

    来人扭过身,阿谀地笑着:“回二爷话。府里最近来了位大爷的朋友,是个带个孩子的寡妇,小的听闻大爷很喜欢他们娘俩,天天一大早起来就忙着去见那女人,甚至大爷把那个寡妇的孩子也时常接到府中与小姐玩耍。”

    “哦,小事情。”

    谭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心底却早已翻江倒海、波涛汹涌起来。

    哥的人际关系他可是最门儿清的,除了坐堂问诊接触的病人,其他的人情往来可用四个字就能概括:刻意疏远。

    所以,这“带孩子的寡妇”是谁?不会是哥在外面养的女人和孩子吧。

    立刻上马,飞奔回府。

    谭理欢风尘仆仆一路小跑到远室,推门看见正静心读书的人,开口就是:“哥,那带孩子的女人是谁?”

    “你都知道了?”谭理趣慢条斯理翻着书,并不抬眼看他。

    “不知道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谭理欢语气焦急,跳脚来到兄长面前,俨然不是外面那个雷厉风行心算如神的谭二爷,而是一个活脱脱的豪门轻浮小少爷。

    “那孩子不会是哥偷偷在外面生的吧?如果不是,哥你眼光怎么了,竟然会看上一个带孩子的寡妇。究竟是怎么回事,哥你快说啊。”

    “原来小欢心里这么瞧不起带孩子的女人。”谭理趣佯装失望,左右为难道,“可是哥哥真的很喜欢她,也很佩服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虽知这是打趣的话,谭理欢还是忍不住撒泼似地叫道,“哥,快快交代!”

    “好啦,臭小子不经逗。”

    谭理趣笑眯眯望着他,终于肯说了,不过又不肯全说:

    “我想你见到她定然也是极高兴的。她明日还来家里做客,这个惊喜就——明晚再揭晓吧。”

    明摆着做哥哥的就是要吊弟弟的胃口。

    谭理欢气得跺脚。

    翌日,待将这次采办的全部药材前前后后在仓库妥善安排好以后,已近饭点。

    谭理欢急忙忙地往府里赶,终究还是晚了一点。

    未及花厅,一片欢声笑语先入耳,谭理欢不由加快步伐,刚转过花廊他就瞧见了那个女人的侧影——此时她正垂着头一左一右喂腿上俩小孩喝水。

    “看来这就是那个女人。”谭理欢思索,旋即纳罕起来,“可我怎么听这声音有点耳熟呢。”

    于是步履加快。下一瞬,一道惊喜的声音冲破夜空:

    “月师傅,月师傅,我的好师傅,可叫徒儿想死了!”

    旋即谭理欢就张开双手朝江浸月那里飞奔,他本想来个拥抱的,却不料叫两个小娃娃给挡住了,险些飞过去撞到桌角。

    “几年不见怎么还是大咧咧的。”江浸月立马伸手拽住他,然后笑眯眯道,“别来无恙啊,小徒儿。”

    谭理欢立即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兴高采烈道:“师傅咱们打一场。这四年徒儿可长进了不少。”

    江浸月含笑着摆摆手,道:“不打不打。改日改日。没看见师傅正在奶孩子么。没空!”

    闻言,谭理欢顺着目光看了下去,忽然像被凝住一般,盯着腿上乖坐的一个小男孩,迟迟没有反应,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师傅的孩儿????”

    “嗯呐。”江浸月点头,伸手抚着那张小脸蛋,道,“鼓鼓跟欢叔叔打招呼。”

    “欢叔叔好。我叫鼓鼓。”小男孩很礼貌地打起招呼。

    “你好鼓鼓。”

    谭理欢对他笑笑,然后又看向江浸月,语气里竟挂了一丝丝的酸楚和失望:“师傅这……这……这孩子的爹是谁?”

    此言一出,江浸月神色忽地就黯了:“你哥才帮忙打听清楚对方的新名字。”

    “什么?!”

    谭理欢闻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吼叫起来,“师傅,虽然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厉害。可……可生孩子……这种事……你连孩子的爹……都不认识,就给人生了孩子……这也忒……忒……”

    忒行不得了吧。

    谭理欢自知没资格来评判师傅的行为与选择,所以话到嘴边最后还是给吞了回去。

    虽然谭理欢把话吞了回去,可江浸月还是听明白了,于是调侃起来:“忒什么?徒儿把话说全了。”

    谭理欢咬着牙,最后硬着声道:“忒不像你!对,鼓鼓小朋友虽然长得可爱,可是没一处长得像师傅。”

    最终要说的那句话还是在他舌头上拐了个弯。

    “的确不像。”

    江浸月实在太想念徒儿这幅傻模样了,努力憋着笑,故意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我也觉得我家鼓鼓除了头发,没一处长得像娘,想必就是照着他爹的模样长的。”

    “小叔抱抱。”

    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谭理欢腿边传来。

    低下头,谭理欢弯腰把这个不知何时从江浸月腿上滑下来,扭过身来抱住他小腿的小侄女,一捞就从脚边捞起架在了自己肩上。

    见状,江浸月看向仍乖乖坐自己腿上的小朋友,见他一脸艳羡,道:“欢叔叔还有一边肩膀空着,鼓鼓想不想坐?”

    “想。”

    于是,江浸月目光灼灼盯着谭理欢,开口只叫了一句:“好徒儿。”

    谭理欢立刻识趣地蹲身抱走鼓鼓,架到了自己的右肩上。

    恋儿开心地招呼起来:“弟弟,我们一起抱住小叔叔的脑袋,这样小叔叔就变成马儿了,我们也不会害怕。”

    片刻后,屋子里两个童音交错响起来:“驾——”“驾——”

    谭理欢的头被四只小手左右穿插抱得密不透风,他瓮着声吼道:“皮猴子们,放开我眼睛。”

    “就不放。”恋儿嘻嘻笑着反抗,“驾——”

    “哥——!”谭理欢只好转身换个人求助。

    谭理趣拒绝:“这只皮猴也不听我话的,你是知道的。”

    “啊啊啊!!!!”谭理欢狂叫起来,不敢骂也不敢打,就站在原地不动,不给他们当人马玩了。

    江浸月见他这副模样有些造孽,于是对两个小朋友说道:“好啦好啦。请两位大侠放过你们可怜的叔叔吧。来,我们在地上跳圈圈玩。”

    鼓鼓自然听她的话,奶着声道:“姨姨抱抱,鼓鼓下来。”

    谭理欢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了,此时他正要抬手去抱恋儿下来,忽然脑中闪过一词“姨姨”。

    这是什么?

    下一刻,他就叽叽喳喳对着鼓鼓嚷了起来:“鼓鼓小朋友你方才叫我师傅什么?姨姨?你为什么不叫娘亲。”

    鼓鼓不明所以,但孩子自有一套孩子的思维,他道:“姨姨就是姨姨。姨姨叫江浸月,我娘亲叫白冀氏,她们的名字都不一样。”

    此话一出,谭理欢眼珠子先在江浸月脸上打量,旋即又转过去观察鼓鼓的五官,最后再又转回来看着江浸月,半信半疑道:“所以……所以师傅不是……”

    江浸月点头:“冀娘才是鼓鼓的亲生母亲,我只是代为抚养。”

    谭理欢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于是,江浸月便在谭府同样的位置,重复讲述起同样的故事,只是这哥弟听完以后的第一反应很不一样,哥哥心疼这些遭遇下的江浸月,而弟弟则是——

    谭理欢纠结:“……竟然可以把师傅打伤。这人功夫也太厉害了吧。”

    江浸月赞同:“的确很厉害,差点要了我的命。”

    谭理欢这才开始担忧:“那师傅身上的伤好了没?有没有留下伤疤,要不要让哥给你医治。”

    江浸月笑笑:“傻小子。这么久伤口早就好了。放心,师傅当时挨的是软刀子,受的全是些看不见的伤口。”

    谭理欢思路又跑偏了:“师傅竟然遭的是内伤,看来这人内力真的很强呐!”

    这次江浸月不再出声回应。

    第二日一大早,谭理欢就来敲江浸月的门,然后那一整天他就像张狗皮膏药似的,死死贴在江浸月身上。

    师傅走哪,徒弟就跟到哪。

    谭理欢一边惊讶地看着师傅妙手生花制作蜡烛,一边絮絮叨叨追问要讨个答复:“师傅今晚你能抽空跟我打一场不?”

    “打打打。打输了,明儿不准再来烦我。”江浸月最终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