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苒计算着自己的手速，编一个背篼能卖1毛钱，也就是01工分。


    她一天只能完成1个背篼，也就是10天才能挣1工分，30天3工分……挣够工分起码得按六十分计算。


    她想彻底不干农活儿，这得熬多久去了。


    和正常干苦力活儿相比，编竹子挣的工分可少太多了。


    但现在也别无他法。


    “又来一个姑娘，咱们老太婆编竹篓子，是因为干不了插秧和砖厂的重活儿。你们年纪轻轻的，来挣这点钱干啥？”


    一个老婆婆问乔苒。


    乔苒只好说实话，她的腿被蛇咬伤了，暂时只能做点手工。


    “做手工好……咱们的竹制品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的，可惜卖不起价。”


    乔苒听着老婆婆们的聊天，她想要是这些东西放到后世，保不准一个非遗给你评上。


    可现在吃饱喝足都难的年代，这些竹制品也就背娃背猪草的背篼啊，椅子板凳啊有人买。


    稀奇古怪的不实用的玩意儿，可没人愿意掏钱。


    编了一上午，才完成了大半个背篼。


    手还被竹子的毛刺扎了。


    这么下去，她哪儿来的工分和别人相比。


    万一这编制有名额限制，她岂不是就捞不着了。


    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乔苒决定试一试营销。


    这些东西，放在村子附近卖当然不会有销路。


    别的小村子也有人会编竹篓，也就技术水平差一点而已，并不是不能用。


    如果能把竹制品销往没有竹子的北方啥的，指不定能多赚点。


    中午的时候，乔苒来到村长办公室门口。


    只听里面传来村长沙哑的声音，“关麓啊，你说你，有什么事儿你先知会我一声儿啊，你这突然把陈康给告了，你让我怎么给他老爸交代啊。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张叔肯定得站你这边儿。”


    乔苒自主汇报：“村长，有人找。”


    张大林让乔苒进来了。


    乔苒进去一看关麓正坐在村长对面的凳子上，两腿胯得和肩等宽。


    坐得端端正正。周身气场冷凝，脸上也是一脸正气。


    “这位女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啊？咦，这不是乔苒吗？”


    张大林在这个村当了十年村长。


    他接手时村子破败穷困，努力了十年了还是破败穷困，没有丝毫改善。


    他几次都想把这个棘手的位置扔掉，可村里除了知青，就是老年人……


    村长之位无人问津，说出去有人信么？


    张大林是知道这个肥胖姑娘的事迹。


    刚来村子里第一天就被村里的居民嘲了一顿。


    后来吧，这姑娘干啥啥不行，就知道吃。


    村里每个月都会给知青们补贴，别的人都够吃饭，但这胖姑娘三天两头问知青队长借钱买粮票。


    你说她不胖谁胖。前段时间还偷了他姐姐家的鸡，幸亏母鸡没事儿，那可是张家下蛋的鸡。


    看清楚来人是乔苒，张大林这脸都垮下来。


    “乔苒，你来干什么？”


    村长对她说话就没有好脸色，乔苒也不急。


    原身给别人的印象过于糟糕，想要短时间改变大家的看法，不太现实。


    “我有个想法，村子里的竹制品，我希望可以扩大销路，拿到城里去卖。”


    乔苒把自己的想法讲了一遍，头头是道，听起来很有前途的样子。


    张大林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长，听乔苒这一番说辞，瞬间动心。


    但碍于乔苒的口碑……


    他看向关麓，“关麓同志，你怎么想的？你见识多，你正好给张叔说说？”


    乔苒咂咂嘴，张大林村长和关麓俩人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啊。


    关麓轻微转头，看了乔苒一眼，慎重道：“我觉得可行。现在经济蒸蒸日上，城里人对于乡下的手工艺品还是很感兴趣的，要是能找到收货商家，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张大林两手一拍，“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试试看。可这谈判，老头我不太会，既然是乔苒提出的，那就乔苒去。我给报销进城的路费和住宿费。”


    乔苒猛点头，“行的行的！”


    只要给她个机会试试，说不定能成大事儿呢。


    “我也去。”关麓开口道。


    张大林高兴极了，“行！你俩一起去！对了，镇上的王镇长是我的战友，你俩可以去找找他。如果晚上回不来，就住在招待所，事儿成了回来我全给报销。”


    乔苒内心摇头，这事儿不成，村长他岂不是不给报销。


    但关麓也要去……关麓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去一趟镇上，单边车费大概8毛钱。


    乔苒一摸口袋，皱巴巴的两毛钱惨不忍睹。


    “关麓啊，你先垫着，等张村长给我报销了，我再还你。我现在吧,真的没钱了。”


    这么几年都没存够8毛钱，也就乔苒自己相信了。


    关麓瞥了她一眼，从包里拿出钱来，问车上的售票员要了两张票。


    下午，两个人坐上了去镇上的柴油车。


    这个时候的路面很颠簸，不是后来的平坦的水泥路面或者沥青路面。


    乔苒由于太困了，上车就闭眼睡。否则这烂路，非得晕车不可。


    到了镇上的站台，关麓摇醒了睡着的乔苒。


    “啊，到了，这么快！”


    乔苒蹭地站起来，脑袋狠狠撞到了关麓的下巴。


    “嗷”关麓捂着被撞得生疼的下巴，隐忍地叫了一声。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乔苒一个劲儿道歉，非常不好意思地跟在关麓身后。


    镇委办公楼在镇子的中心，两个人步行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镇长秘书将两人拦在门外，“镇长在和外国友人谈话，谈完了你俩才能进去，先去外面等着。”


    乔苒和关麓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正打算去一间会客厅坐着。


    乔苒便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一口蹩脚的英语……


    “哎懂特楼，哇忒啊哟……”


    乔苒从虚掩着的门里，看到了两个外国佬坐在皮椅子上。


    “lettry,y english is very good”


    乔苒趁机在门口念了一句。


    她拿人命担保，自己口语算不上多出色，但和里面那位发音诡异的本国人士相比，她大概还算拿得出手。


    “谁在外面？进来。”镇长在里面叫了一声。


    乔苒和关麓都走了进去。


    乔苒看了一下外国贵宾，她用中文说了一遍来意，又直接用英语讲了一遍。


    听得两个外国人连连竖起大拇指。


    王有权今日正和外国商人谈合作，临时找了个顶班翻译。


    可这翻译只会书面，口语烂得外国人根本听不懂……


    双方边写边聊，沟通进度十分缓慢，严重耽误了谈判。


    谈得人焦头烂额之时，见乔苒如此流利，便指着乔苒道：“就你了，你跟他们谈。”


    乔苒正打算帮王镇长当个翻译，关麓这边也开口了，出口就是标准的英式英语。


    一场谈判下来，不仅把王镇长推广的项目给谈妥了，附带上竹制品也被两个外国佬给接纳了。


    竹编是中国特有的手工艺术，乔苒和关麓把价格抬高了几十倍，外国佬还觉得占了便宜。


    临走时，王有权还亲自送他们俩出了镇委大门，“以后再需要翻译我让张大林找你俩啊，年轻人。”


    镇长就是镇长，可比村长大方多了，乔苒和关麓两人得了5元钱翻译费，还给他们两张镇上招待所的住宿票。


    乔苒觉得自己这一波操作，直接把挣工分的速度提高了十倍，她休息一下不过分吧？


    “关麓，我今晚要在镇里玩，你想回去的话你可以先回去。”


    关麓要是回去了，乔苒就把关麓那张住宿票卖了……应该不算过分吧？


    不料关麓淡淡地说，“我也打算在镇上歇一晚。”


    奸计未能得逞，乔苒瘪了瘪嘴，“行吧，我要去图书馆逛一下。”


    原身那房间里，一本书都没有，可憋坏她了。


    写文好歹要有点啥参考的书籍找找灵感吧。


    路上，二人都没有言语，乔苒觉得尴尬极了。


    “关麓，你的英语是在哪里学的？”


    乔苒试图打破这凝固的气氛。


    “我爸教的。”关麓语气淡漠。


    啥？关麓的爸爸居然会英语，上一代的人会英语那可是很不得了的事儿，一般都是留洋博士才懂一点。


    寻常人家的娃，可学不起英语。


    乔苒想着自己总不能再问一句“你爸是哪儿学的英语”吧？


    这个话题直接被关麓给聊没了。


    只好换了下一个话题……


    “你是文学世家出身？”


    乔苒对关麓的家庭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奇，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嗯，因为我爸妈学文的。”


    废话啊，当然是因为你爸妈都学文，所以才算文学世家啊。


    第二个话题又被关麓一句话终结了。


    乔苒不再说话了，关麓虽然很帅，但是太板了。


    这生硬的话题跟他没法聊，和这种人只能谈正事不能拉家常。


    镇上只有一家图书馆，场馆不大，总共就六个书架子。


    乔苒站到古典文学那一排。


    四大名著近期才被放出来，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红楼梦》。


    《红楼梦》倒是有，价格高到她舍不得买。


    可很久没看书的乔苒还是站在原地，一口气看完了好几章，才把书原路放回。


    这时，身后一个高大的影子笼罩了过来。


    关麓站在她身后，将手伸到更高的地方拿书。


    乔苒往两侧看了一眼，自己的体积太大，要是乱动一下，怕是会碰到身后的人，然后连带着关麓身后的书架就会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塌……


    所以，她选择凝神摒气，一动不动！


    关麓拿走了一本《水浒传》，他低头看了看乔苒的头。


    头顶的头发黑亮柔顺，根根丝滑。


    发丝洗的很干净，那是乔苒特意用皂角水洗过的。


    头发上还有一股皂角的药香味，让人好像置身于药田。


    乔苒用手挠挠头，肥胖的手指较之前细了不少。


    因为被蛇咬后，乔苒多少受了点影响……


    手指头不再是粗胖老胡萝卜了，现在应该算是细嫩小红萝卜。


    关麓终于侧过身走了，乔苒松了一口气。


    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屏住呼吸……明明不动就可以了。


    图书馆里有不少年轻人，其中苏联文学前面人最多。


    前些年，但凡和国外文学沾点边的书都被焚烧了。


    这两个月政策一松，爱看书的孩子们趋之若鹜地聚集到了这里，搜寻那些叛逆而新奇的文学作品。


    付款的时候关麓买了几本书，乔苒则是啥都没买。


    “你不买书？”


    关麓问道。


    “暂时……不买……”


    乔苒这次可没脸问关麓要钱了。而且这书也不是非买不可。


    但乔苒又去逛了二手书店。


    一手买不起，二手还怕买不起么？


    二手书店的书都是被人抛弃的东西，书封十有八九都是用白纸补上去。


    乔苒在书摊上选了一本破旧的《红楼梦》，才1毛钱一本。


    她又翻了一下前几个月的旧报纸。


    当天新鲜出炉的报纸一毛钱一份，但旧报纸就是论斤卖了。


    2分钱一斤！


    乔苒现在想看的不是时事，她单纯想要阅读点文字而已。


    一张报纸上一篇名为《海燕》的文章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作者名——天路，就是她想的那个天路吧！


    后世出名作家，只是人生有点惨。


    乔苒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海燕》又给读了一遍，然后才付钱买了一斤报纸。


    “你买报纸干啥？”关麓问道。


    乔苒把书和报纸抱在手上，直言不讳，“看天路的文章啊！”


    “天路？”关麓拧着眉。


    乔苒见关麓这幅疑惑的样，决定好好给他宣传一下她的心头好。


    她自顾自夸道:“我给你讲啊，《海燕》这篇文章写得可真是太好了，这个叫天路的作者一定是个出身名门，教养极好的人。以后不出名都难！绝对是名留青史的超级大文豪！”


    关麓的口气变得满不在乎，“你又不是天路，你怎么知道他出身名门？”


    乔苒自信道：“我当然知道啊！哎，你别管他身世，反正这个作者的文好看！他笔下，就没有烂文！你看我选的报纸，都是发表了他文章的呢！”


    她当然知道，天路的文篇篇经典，她翻来覆去看过好多遍，几乎能背下来。


    只可惜，她出生的时候，这个作者已经英年早逝了。


    关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乔苒看见他脸上那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男人，笑起来可真好看，不能再看了。


    “我们回大队吧，这住宿票我拿去卖了。”


    虽然很想住一下招待所，但抱着书和报纸的乔苒内心已经十分满足了。


    她迫不及待要回家去，伏在桌上好好读一会儿心念已久的文字。


    “不是说好了住招待所么？我正好有事，要在这里呆一晚。”


    乔苒自己回去的话，还得自己垫钱给汽车费。


    这张村长给不给报销还两说，所以，最后她郑重决定，住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