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起她。


    小然被找回来了，苏染也终于离开了，一切都已经回到正轨。


    这一切都该是他想要的。


    想了这么多年，终于实现。


    他应该开心才对。


    可为什么，他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反而，只觉得别扭，只觉得不自在，只觉得陌生。


    早上起床的时候，窗帘被拉开，他睁开眼睛，发现是面容温婉的小然站在他面前，温柔朝他说“早上好，陆晨”，而不是那个沐浴在阳光下，明媚张扬，浅笑着回头看着他，说着“陆晨，起床了，你快看外面的天气，是不是好好，我们今天出去玩好不好”的苏染时，他觉得不舒服。


    中午在书房办公，当书房门被推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小心翼翼端着咖啡，问他累不累，要不要多休息休息的小然，而不是那个每十分钟就要来敲一次门，要么是音响突然听歌没有了声音让他帮她看，要么是手不小心被扎到了让他帮她贴创口贴，总之每次都得烦得他看不下去文件，不得不去休息才能躲过这些打扰的苏染时，他觉得很陌生。


    每次晚上一回来，再也没有了那样一个人，无论他脸色多么冷，也会一蹦三跳的跑到他面前，笑眼弯弯的跟他说：“陆晨，欢迎回家呀，今天辛苦了！”


    外出应酬时，也再也没有不停打过来的电话，不停的提醒着他不要喝酒，催他早点回家，还幼稚的恐吓他说：“陆晨，你知不知道，我奶奶说过，男人凌晨一点半不回家，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看看，现在都凌晨一点了。”


    偌大的客厅，没有了她坐在地毯上一边哼着歌一边剪花枝。


    厨房里，没有了她看着一锅黑暗料理不停踱着步，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补救的身影。


    没有了她在卧室吹头发。


    没有了她在画室画画。


    没有了她，每天一句又一句，不厌其烦的叫着：


    “陆晨早上好。”


    “陆晨，吃饭啦。”


    “陆晨，我好想你，以后不要出差这么久了。我一个人住这里，只能叫做房子，只有你回来，这才算是家。”


    甚至就在刚刚……


    他看到那碗馄饨，第一时间想起来的，竟然也是苏染。


    那时候他们刚刚领完结婚证，在苏染的要求下，他不得不跟她住进天之港。


    他们在这栋别墅里吃的第一顿，便是苏染煮的馄饨。


    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根本不是做家务的料。


    那碗馄饨卖相不好，盐多得更是像倒了一整袋下去也不为过。


    可偏偏，他至今还记得。


    是，一切是都回到原点了。


    但陆晨却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他想要的了。


    有些人就是那样，在的时候面目可憎，离开了，却又最后让人撕心裂肺。


    这天晚上，陆晨很晚才回到家。


    他出去应酬了。


    可是依旧没有苏染打电话过来，谢凌琛自那日之后，便也再没接过他的电话，苏染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这才发现，他真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过她了。


    按照这种情况，以后，应该真会如谢凌琛所言，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可是，他不允许。


    陆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但他只知道，他现在不顾任何，只顾自己心里想的，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找到她。


    推开大门，整个客厅都是黑的，顿时，一股冷冰冰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明明是同一个房子。


    以前，却不会有这种感受。


    某个人，永远都在点着灯，热热闹闹的等他回家。


    今晚喝了酒，陆晨头疼得厉害，他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就朝卧室走去，冲个热水澡。


    但刚推开卧室门，陆晨瞳孔微微一缩，突然混沌的大脑像是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柔软的床上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他熟悉的睡衣，正背对着他吹着头发。


    他心头迸发出连他都想象不到的喜悦，素来冰冷的语气，此刻却俨然说不出究竟是恨入骨髓还是欣喜若狂。


    “苏染！”


    难以想象。


    她竟然回来了！


    苏染竟然回来了！


    果然，他就知道，以前无论怎样恶言相向都逼不走，说要喜欢他一辈子的人，怎么会像谢凌琛说的那样，说离婚就离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打包好所有的行李，一句话也没说，便走得那么决然。


    仿佛听到他的声音，床上那人立马关掉了电吹风的开关，转过身来。


    “陆晨？你回来了！”


    不是苏染。


    而是……


    安小然？


    她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陆晨脸上的情绪也瞬间僵在了脸上，他突然觉得无比的不真实。


    仿佛他在心里想的，想听到的那句话，想看到的那个面容，从来就不是这个。


    “陆晨，客房的吹风机好像坏了，yb独家整理女佣说主卧有吹风机，我就来了你房间，顺便在这儿把头发给吹了，不好意思啊，没有提前告知你，你不介意吧？”


    安小然看起来刚刚洗完澡，脸色白里透着粉红，微湿着头发，身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朝陆晨走了过去。


    陆晨没说话，目光却直直落在了她的睡衣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安小然脸色局促了一瞬，这才道：“陆晨，这是……我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把睡衣弄湿了，而家里就只剩下苏染姐留下的一套睡衣，所以我就拿来穿了。”


    陆晨薄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说了一句“你慢慢吹”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可才刚走一步，突然腰身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陆晨，别走！”


    是安小然抱住了他。


    安小然看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能主动做出这种事的人，但她此刻偏偏抱紧了陆晨，身子贴他贴得紧紧的。


    “陆晨，我看天气预报，今晚会打雷，我好害怕，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仿佛又意识到这句话说得太过委婉，安小然忍不住再贴他贴得紧了些。


    “陆晨，以前我还是沈清清的时候，我知道你怕对不起我，所以从头到尾都没碰过我，但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可以……。”


    陆晨还没说话，飘在他旁边的苏染就立马挪了挪身子想要离开。


    可超过三米的时候，就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住一样，再次习惯性的飘回了陆晨的身边。


    苏染又试了几次，结果还是每一次都无法离开。


    这些天她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有要魂飞魄散的迹象，所以便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反复试过离开了，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不离开也不行啊。


    夭寿了。


    虽然她死了，对陆晨放下感情是一回事。


    但让她在场观摩这两人的活春宫，又是另一回事啊。


    可看如今这形式，却是非看不行了。


    苏染正想着能不能找点什么遮住眼睛捂住耳朵之类的，突然陆晨有了动作。


    他不是第一时间把安小然扑倒，而是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问道：“你以前，住在慢性白血病的病房的时候，看到那些白血病人…他们疼吗？”


    这突如其来话题一转，别说苏染愣了，安小然更是整个人都怔住了。


    好在她应该是太爱陆晨，听到他如此走神且煞风景的话，竟也没生气，愣了一会才回过神道：“……疼，会很疼的。骨骼和关节都疼得像要错位，恨不得去死。”


    陆晨不再说话，他垂着眸，昏暗的灯光将他英俊的轮廓切割得晦暗不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将安小然抱着他的手给用力拉开，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道：“太晚了，你先休息吧，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今天晚上，我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说完，他抬脚便要离开！


    只是，才刚走一步，就又被安小然叫住。


    陆晨的拒绝对她无疑来说算是侮辱，还是极大的侮辱，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住他，声音里都含了点哽咽的哭腔。


    “陆晨，其实，从一开始，你喜欢的人就不是我，而是苏染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