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带着桑桑姑娘回来了。


    黑沉沉的天，两人衣服上挂满了晚霜，冰凉凉的。


    桑桑姑娘怯生生地躲在李淮身后，一张小脸已经冻得不行了。


    “李淮，你……”


    “娘，桑桑快冻坏了，先进屋再说吧。”


    李淮语气里满是心疼。


    然后就立刻拉着桑桑姑娘，绕过爹娘大哥大嫂，直接到了东上房。


    “她奶奶……”


    “行了，别骂街了，先进去看看吧。”


    李春生等人走到东上房的时候，李淮已经把桑桑姑娘那件薄得不能再薄的棉衣脱下来，换上了一件紫金色金丝织就的芙蓉对襟棉袄。


    看见这件衣服，李大娘脸色瞬间就变了，二话不说上手就抢了过来，强硬的从桑桑身上扒下来了。


    李淮忙阻止：“娘，你干什么啊？桑桑都快冻坏了，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怎么和你娘说话呢？”


    李春雨呵斥。


    这个说话的功夫间，李大娘已经强硬地将衣服从桑桑姑娘身上扒下来了。


    脸色铁青地说道：“冻坏了？炕上有棉被，衣柜里有我的棉袄。可你偏偏把这件衣服拿出来，李淮，你想干什么？”


    这件衣服，是当时太子殿下送给秦阿七的那几箱子旧衣服里的，分给他们家两件的其中一件。


    她本来是想留着这件衣服，给小儿媳的。


    另外一件是一件夏天穿的裙子，想给大儿媳来着。


    但自从阮玲玲回来之后，李大娘却绝口不提这件事了。


    想来也是生气了。


    当然了，桑桑姑娘也绝对不是李大娘心目中儿媳妇的人选。


    “我干什么啊？娘，你不是说这件衣服想给我媳妇吗？现在正好桑桑来了，也免得桑桑穿了你的衣服，你不高兴。”


    李淮梗着脖子和自己亲娘叭叭。


    顿时，阮玲玲的脸色就变了，狠狠地掐了李河一下。


    李河一个不防，斯哈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大娘一看就明白咋回事了，当场便对着李淮说道：“老娘的衣服，老娘愿意给谁就给谁，轮得着你来替我分配？”


    什么儿媳妇？


    她不认！


    一语双关。


    阮玲玲和桑桑姑娘相视一眼，又都分开地挪开了视线。


    “还有什么儿媳妇？有父母之命吗？有媒妁之言吗？你说是你媳妇就是了？人家可是和别人定亲了。我说李淮，你忘记了她是怎么踹了你的吗？”


    李大娘薄薄的嘴唇上下翻飞，说起刻薄的话来，是丝毫不客气。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儿子。


    提起桑桑毁约之事，李大娘本来以为李淮心里会很膈应，谁知道这个铁憨憨反而认真地解释：


    “娘，你们都误会桑桑了。桑桑不想毁约，但是她娘以死相逼，所以……”


    “哦，现在她又要毁约，嫁给你，她娘就不以死相逼了？”


    李大娘不耐烦地打断了。


    阮玲玲也轻轻插嘴：“李淮，这姑娘三番两次地毁掉毁约，和儿戏一样，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的好。”


    自己小叔子要是娶这么个媳妇回来，那婆家的东西，还不都被这小妖精划拉到她自己娘家去？


    那自己还能剩下什么？


    不行。


    绝对不能让李淮娶这个妖精。


    “大嫂，我娶谁那是我的事情。就好像当初大哥非得娶你一样。”


    李淮红着脸拒绝了阮玲玲的“好意”。


    这个大嫂也太没有分寸了吧。


    她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什么位置，自己不清楚吗？


    居然还插手他的事情？


    “你！李淮，我好歹是你大嫂，你这样说话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


    阮玲玲脸色一僵，很不高兴。


    她在娘家习惯了一言堂，如今到婆家处处受挫，她当然忍受不了的。


    李淮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自然也不会惯着对方，当即便冷嘲道：“是啊是啊，加起来一共见过三次的大嫂。啧啧。”


    阮玲玲脸色青白交错，说不出话来。


    而对此，李大娘夫妇却一言不发。


    难堪之下，阮玲玲狠狠地甩开李河，转身就走。


    没一会西上房就传来娅娅懵懂的说话声。


    “娘，咱们干什么去啊？”


    “是回家吗？”


    “太好啦，那爹爹呢？”


    “娘你弄疼我了。”


    ……


    听着动静，李河忍不住去阻拦了。


    可他怎么拦得住阮玲玲？


    不仅没拦住，还跟着阮玲玲一起走了。


    李春雨夫妇倒也没有那个功夫去关注老大两口子了，只是问李淮。


    “我和你爹绝对不会同意你娶她的。”


    “我就要娶她，你们不知道桑桑为了嫁给我受了多少委屈，你们……”


    “行了，那些委屈我没兴趣知道。”李春雨干脆地打断儿子的话。


    他行事和自己媳妇不一样。


    什么大道理，他也懒得说。


    李淮已经十七岁了，是大人了，有自己的判断力了。


    什么大道理他不明白？


    所以没必要讲。


    李春雨只是问：“我和你娘绝对不可能接受的。你如果坚持娶他，那就带着她离开这个家。她的男人，和爹娘的儿子，你只能选一个来做。”


    这是选择。


    只能选一次。


    如果小儿子为了这个坏女人，宁愿不要爹娘，那他也没必要伺候祖宗似的，伺候着儿子了。


    李大娘颇为紧张。


    她很想骂自己家男人，儿子什么性子他不知道吗？还这样逼他，这不是要把人逼走吗？


    可自己男人已经把话说出去了，那她就不会再说什么的。


    否则，他们就更管不住儿子了。


    “爹？你疯了吗？我想娶我喜欢的姑娘，你就不认我了？”李淮心跳如雷，整个人都懵了。


    头一次，他的心里产生了恐惧。


    他害怕被家人丢弃。


    而桑桑很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情绪变化，于是立刻推开了李淮，然后泪水连连地望着李春雨夫妇道歉：


    “叔叔婶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一切和李淮都没有关系啊，你们千万不要责怪他。”


    “李淮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妄想你的。我，我现在就走，你们一家三口不要因为我争吵。”


    桑桑捂着嘴，痛苦的跑了出去。


    李淮二话不说立刻去追，不过片刻就把人又拽了进来，姿态十分强硬。


    “爹娘，我只娶她。如果你们非要我选，我就选桑桑。”


    桑桑为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本来她爹娘要桑桑算计她，可她不忍心，宁肯被她爹娘打死，卖给老男人，也不算计他。


    这样的姑娘，他怎么能辜负？


    “爹娘，你们真的不知道她为了我，付出了什么，你们听我……”


    “行。那就写文书吧。别回头过不下去了，又来找我要钱。”


    李春雨打断李淮的话，语气相当不客气。


    用断绝关系来威胁他们做父母的吗？


    好，好得很。


    那就看看吧，到底是谁先受不了。


    “爹？你怎么能这样？”


    李淮愤怒极了。


    在爹的眼里，他难道就只是一个只知道伸手和爹娘要钱的人吗？


    “春雨……”


    李大娘有些着急，喊了一声自己男人。


    真的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你闭嘴，别管！”


    李春雨严厉呵斥。


    这一声，同时也浇灭了李淮心中最后的期盼。


    “好！爹娘你们别后悔。”


    李淮梗着脖子，赌气地放下狠话。


    他已经是大人了，难不成还养活不起自己的女人吗？


    “好，希望你也别后悔。”


    李春雨立刻找出纸笔来，飞快地写下断绝关系的文书，同时自己也签字按手印。


    然后将笔递给了李淮：“来，你签吧。”


    李淮颤抖着接了过来。


    “李淮，不要啊！”


    桑桑哭喊着阻拦，那模样和死了亲娘一样。


    若是断绝了关系，那李淮可就真的一文钱都掏不出来了，那她娘还不得疯了啊？


    绝对会和她同归于尽的啊。


    “桑桑你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侮辱你的。别人不知道你有多好，我自己知道就够了。我会养活你的。”


    李淮语气无比坚定。


    甚至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是一个大英雄一样。


    一往无前！


    “别，不要签，李淮，你快和叔叔婶子认错啊。”桑桑拼了命地阻拦。


    可……


    李淮却愈发心疼桑桑，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好姑娘。


    那自己就更不能辜负她了！


    所以李淮毫不犹豫地签字，按手印！


    “你！”


    桑桑瘫坐在地上，双眼茫然，不知所措。


    现在，要怎么收场？


    李淮怎么可能拿得出爹娘想要的钱？


    等到爹娘来闹，李淮还能这样喜欢她吗？


    为什么？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不应该啊。


    “好了，请你现在离开我家吧。”李春雨立刻轰人。


    李大娘在一旁捂着嘴哭。


    她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会这么痛快地签下断绝关系的文书。


    没良心！


    没良心的畜生啊。


    因此，哪怕心疼儿子没有地方去，可李大娘这一次也没有开口。


    李淮似乎没有想到，他爹会这么快就赶人，脸色有些难堪：“我去收拾一下我的东西就走。”


    “你的东西？你的什么东西是你靠着自己买的？嗯？”


    李春雨脸色漆黑如墨，半点也不留情。


    既享受着父母给予的保障和经济，又要父母不加以任何干涉的自由？


    那不是自由。


    是不要脸。


    “爹，你非要做到这么绝情吗？”李淮愤怒地大吼道。


    他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爹居然是一个这么绝情的人！


    一点活路都不给他吗？


    李春雨冷笑：“你为了这个抛弃过你的女人，毫不犹豫地断绝父子关系，到底是谁绝情？当爹得给你点活路，你身上这身衣服就不用脱了，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