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雾蒙蒙的，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雨风寒。


    李大娘沏了两壶热茶，端进东上房里，又笑眯眯的出来了。


    李夏雨媳妇张氏拿着笸箩来找她聊天，一边做鞋子，一边问她：“那屋谁啊？”


    “东李庄的村长。”


    李大娘也脱鞋下炕，妯娌两个一起靠窗户，透着亮光在那一起做活。


    李大娘看了一眼张氏手中的鞋底子，好奇的问道：“这么小的鞋，你做给谁的啊？”


    家里也没有小孩子啊。


    张氏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梨涡来，整个人温柔极了：“我给阿晴阿天做鞋呢。这阿七带着咱们李岩，既能赚钱又长本事。我这也没啥能回报她的，看她针线活不咋做，就想着帮孩子做做鞋子。”


    这人啊，要是不懂得报恩，良心就坏了呀。


    老天爷也不会保佑这样的人的。


    “巧了，我这正好给阿天做个厚点的外衣呢，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李大娘将针在头顶浓密的发间蹭了蹭，然后便穿针引线，开始做衣服。


    屋子里虽然昏暗，但是妯娌两个都是做惯了针线活的人，早就烂熟于心了，根本不妨碍什么。


    还能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咱们能有阿七，可真有福啊。”


    李大娘忍不住感慨。


    对此，张氏也很赞同：“对。对了，大嫂啊，淮儿那怎么样啊？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啊。”


    李大娘夫妇两个，只有两个儿子。


    长子在隔壁县跟着一位木匠师傅做学徒，后来娶了师傅唯一的女儿，便落在那了。


    虽说不是入赘，但也差不多了。


    这些年，也就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他们。


    小儿子呢，则是在镇上的风筝铺子做学徒。


    其实张氏和许多人都问过李大娘，秦阿七在村子里又是盖豆腐坊又是帮衬大家伙的，怎么不把小儿子也喊回来？


    做学徒，哪里有收入啊？


    但李春雨不肯。


    为此，小儿子李淮还和他们闹过别扭呢。


    “上次淮儿回来，我问他来着，他好像有喜欢的姑娘了。等过年了，我寻思问问，要是那姑娘人品不错，咱们就去提亲。”


    提起亲事来，李大娘眉梢眼角都是喜气。


    这添丁进口，总是好事的。


    “哎呦，那感情好了。等淮儿的事情定下来，你这就踏实了。”张氏一脸羡慕的说道。


    李大娘问她：“李岩也十几了，你也该打算起来了啊。”


    她这妯娌，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更是得好好打算。


    “李岩说，他想先跟着阿七好好干，等作坊步入正轨了，他再学两年本事秒挂独当一面了，再考虑成亲的事情。要不然现在说这些，容易分心。”


    张氏美滋滋的。


    虽然娶儿媳妇还早，但孩子有进取心，她还是高兴的。


    “都好，都好啊。”


    李大娘听着也觉得舒心。


    自己家孩子都是好样的，不惹事，就很不错了。


    “……慢走啊，”


    外面，李春雨的声音响起。


    没多会，李春雨就带着一身水汽回来了，掀开帘子坐在西上房炕上，也没避开张氏，便直言道：


    “这文强啊，也是个汉子。”


    “咋了？”


    “昨晚上啊……”


    李春雨便将事情都说了。


    李大娘和张氏听得哎呦哎呦的，很是关切。


    “东李庄村长来，是来要说法的？”李大娘声音都拔高了。


    这要是敢来要说法，她就大扫把，追着去打！


    自己婆娘的脾气，李春雨当然了解，当下便笑着说道：“你呀，先别生气。东李庄当时也交钱了要一起赚钱，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得罪咱们村？不过是来卖个好罢了。”


    哼哼唧唧地说了半天，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表功，争取利益罢了。


    李大娘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骂道：“我呸。这件事到哪里，都是他林大木没道理！居然对自己丈母娘动手，打死他都是活该。”


    “啥，对丈母娘动手？”张氏吃了一惊。


    李大娘点头：“唉，都是儿女惹的祸，这话你可不能说出去啊。花婆婆是个要强的。”


    张氏连忙保证：“嫂子你还不知道我吗？肯定不会说的。不过就二妞这样的……你确定能捂住吗？”


    对此，张氏表示十分担忧。


    而张氏不知道的是，她的担忧是正确的。


    中午的时候，花大妞就由自己家男人华鹏举陪着回来了。


    小两口拿了不少东西。


    花婆婆一看见大闺女就高兴，不过见面却是斥责：“你都月份这么大了，还跑啥啊？有啥事，让鹏举来一趟就行了呗。”


    花大妞腼腆一笑，等男人把东西都放下，才坐下，仔细地打量着老娘，心疼的直掉眼泪。


    “怀孕了，要做娘了，可不兴这么爱哭啊？”花婆婆粗粝的手指，给女儿擦眼泪。


    同时还对华鹏举说：“这一看啊，我这姑爷就没选错。把我闺女娇养着，才会这样娇气。”


    华鹏举个头不高，五官端正，是一个好孩子。


    这门亲事也是当年花婆婆坚持定下的。


    其实论外形来说，花大妞要人有人，要个头有个头，华鹏举有些配不上花大妞。


    但花婆婆坚持，花大妞也听老娘的话，这成亲后啊，小两口有商有量的，日子当真是过得不错。


    但当丈母娘的，总是会对姑爷客气一些，希望他能对自己女儿再好一些……


    华鹏举端正地站在那，认真地说：“娘说这话就见外了，大妞为我孝顺父母，生儿育女，我对她好，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再说了，大妞旺我家啊，给我家带来多少好事啊？”


    华鹏举一家都是感激的。


    全家上下都对这个儿媳妇很好的。


    只不过……


    “你是个好孩子，娘相信你。”花婆婆对华鹏举很客气，只不过转头看着大妞眉眼间的忧愁，心中有些着急，“大妞啊，有什么事情就和娘直说吧，别让娘挂心了。”


    昨天刚发生了二妞的事情，今天大妞小两口就来了。


    她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


    花大妞有些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说。


    还是华鹏举无奈说了：“娘，今天二妞来我家了，嗯，说了一些事情……”


    花大妞无奈地咬着嘴唇。


    见状，花婆婆心都悬起来了，身子也直起来了：“她去你家闹了？”


    “倒也没有，就是说了一些事情。我便和我爹娘商量了一下，觉得因为这，影响大妞二妞的姐妹感情，还间接影响了二妞和娘你的感情，不划算。”


    华鹏举语气中并没有埋怨，而是就事论事的冷静：“现在我爹娘侍弄的，我偶尔出去打工。大妞在咱们家早点摊每个月能拿回去那么老多钱，够用了。”


    “钱没有咱们一家人的感情重要。而且娘，我们也不想让你为难啊。”


    虽然多少是有些不甘心吧。


    但他爹娘说得对，没有大妞娘家的帮衬，他们家就养不起媳妇孩子了吗？


    更何况，不还有大妞在早点摊子，每个月拿回去的二两银子吗？


    那就已经很多了。


    “对，我公公婆婆也是担心娘你这里不好做。”花大妞老老实实地顺着自己男人的话说。


    她是个软弱，且没有主意的。


    不过好在她能分辨得出来，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那个孽障！气死我，她是要气死我，她……咳咳咳……”花婆婆气不打一处来，刚要怒骂，就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咳嗽的力气过大，牵动着内脏，疼得厉害。


    “咳咳，哇……”


    咳嗽得太过剧烈，花婆婆又吐了。


    这可急坏了大妞夫妇。


    “娘？”


    “我去拿水。”


    隔壁屋子的花文强也赶紧冲过来。


    好一阵忙碌，花婆婆的咳嗽才算是止住了。


    看着老娘苍白衰老的样子，花大妞心疼的眼泪直掉：“娘，您别吓我，真的，我们不去作坊了，这样二妞也不会闹了。把这个机会给她吧。”


    什么钱多钱少，她都不在乎。


    她只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她做梦！”


    “扯淡！”


    花婆婆和花文强同时开口，母子俩的眼神如出一辙的阴沉。


    花文强将拳头攥得咯吱响：“她居然敢去你家闹？当我不敢揍她吗？”


    “什么机会让给她？那是阿七看你公婆人好又勤奋肯干，还知恩，懂道理！才想帮你们一把。她秦阿七非咱们家不可啊？还不是你就是她？我告诉你，就算你不要这个机会，也不可能是花二妞去的！当这是你们家的生意呢啊？”


    花婆婆也恼火地喊道，不过这次控制了声音，嗓子才舒服了一些。


    花文强思考一瞬，便说道：“鹏举，这件事你们不用掺和了。该去去，花二妞那我来处理。”


    “哥，你咋处理啊？”


    花大妞担心哥哥。


    花文强却不屑地笑了起来：“谁还不会耍横了？放心吧，你哥我有办法。”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