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太子着急地催促马车再快点。


    如今皇帝病重，太子不日登基已成事实，所以太子便也有了在宫内坐马车的特例。


    “殿下别着急，大公子一定能体谅您的。”心腹追风笑着安抚。


    太子心急如焚：“他理解是太过懂事，孤心疼。他不能理解也是因为心中惶恐不安，这更是孤的错！”


    这孩子第一次回家，而太子妃本就对小明不太上心，昨天晚上华儿又忽然生病，怕是今天会轻忽了小明。


    他不能让这孩子第一次回家，就如履薄冰！


    追风笑着说道：“殿下您啊，就是慈父心肠。”


    宫门口。


    伏黑看见傅明深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问道：“大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候，大公子应该在太子府啊。


    “你是？”


    “在下伏黑。”


    傅明深点点头：“我想念父亲，所以在这里等着。”


    伏黑皱眉，直觉事情不简单，便问道：“大公子，景行呢？”


    “爹……傅叔在太子府呢。”


    哪怕伏黑和傅景行关系匪浅，傅明深也没有说实话。


    初来乍到，不知人心，还是多多防备得好。


    “景行让您一个人来这里？”


    伏黑觉得不太可能。


    可他身为下属，也不可能要求主子如何，只能规劝大公子先回去。


    可傅明深怎么肯呢？


    争执间，太子的车架出来了。


    追风看见伏黑，立刻停下马车，询问：“伏黑，你来此做什么？”


    “我……”


    “父亲，是父亲的马车吗？父亲，我是小明。”


    傅明深忽然挂上一副凄惶不安的表情，然后二话不说跪在了马车前，果断地认错：“小明来给父亲赔罪。”


    小小的人儿跪在马车前，深深叩首。


    就那么小小的一团，太子见了心疼无比，立刻叫追风将人带上马车来。


    进了马车，父子俩初次见面。


    太子殿下眼角隐隐发红，伸手想要揽住孩子，却有些颤抖：“孩子，我是你父亲，这些年，你受苦了。”


    傅明深害怕地问道：“父亲，我能，我能抱抱您吗？”


    见状，太子心疼到无以复加，张开双臂，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当然能了，你是我的儿子。”


    “可是我害怕，我……”傅明深十分惶恐不安，还是先改为跪姿，老老实实地认罪。


    这副姿态，让太子殿下迟疑了片刻。


    也是这时候，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傅明深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不过太子殿下还是先将儿子抱进了怀里，才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放心，父亲会保护你的。”


    “是我，是我不对……”


    当下，傅明深便将所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了。


    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再继续装惶恐。


    他是长子。


    可以因为初来还惶恐，但若是一直平复不了心情，那便是懦弱无刚，不堪重任。


    “父亲，我……母亲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傅明深一双明亮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了泪珠，折射出孩子内心的恐惧和对亲情的恐惧来。


    太子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安抚道：“怎么会呢？今天这件事是父亲安排的不妥当，父亲和你道歉，好不好？”


    “不，不用……”


    傅明深惊喜万分，眼底的喜悦深深地刺痛了太子殿下。


    他的长子啊。


    本该千娇百宠长大的！


    “那，父亲，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骗了母亲……不过我给母亲准备了礼物，到时候父亲你帮我说说好话，行吗？”


    傅明深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乡下没有什么好东西，我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去买。这些钱，是傅叔和婶子平日里给我的钱攒下来的，也有三十两银子呢。


    这是我的所有了，我都给母亲，让母亲去买自己喜欢的礼物，父亲您说行吗？”


    太子神色不变，只是温和地问道：“为何只给母亲，不给父亲和两个弟弟准备礼物啊？”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辰，听傅叔说，母亲生我的时候很艰难，所以我想给母亲准备礼物。”


    “至于父亲和弟弟们的，我慢慢攒钱再给你们买，可以吗？”


    傅明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但眼底深处的委屈和失望，是隐藏不住的。


    “今天是你的生辰？”


    太子心中懊恼。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竟然忘记了。


    傅明深重重地点点头，神色有些失落地说道：“不过生我的时候，母亲受了那么多苦，家里又遭逢巨变……父亲你和母亲不会怪我吧？”


    他一直在想，太子妃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讨厌到，连见一面都不肯，上来就针对。


    他左思右想，只觉得只有这一点可能。


    “怎么会？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小明不要多想。是昨天晚上你三弟华儿突发疾病，你母亲急坏了，才会没顾上你的。你是兄长，大度一些。不过回去之后，父亲也会给小明庆祝生辰的。”


    太子殿下承诺道。


    长子第一天回来，他断然是不会让小明受了委屈的。


    身为嫡长子，却不受重视，这种滋味他感受太深了。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他自己的嫡长子，也受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我不用过生日，三弟病还没有好，母亲再给我操持的话未免太过辛苦了。”


    “好孩子。”


    太子殿下靠着，不再说话。


    傅明深乖巧地坐在一旁，略显拘束。


    实则——


    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他表现得越是懂事，父亲对太子妃的不满就会越多，同时也会更清楚自己在太子妃心中并没有什么分量。


    日后太子妃说什么他的坏话，在父亲那里，也会大打折扣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太子府。


    太子下了马车之后，亲自把傅明深抱下马车，并问道：“太子妃安排大公子住在哪个院子？”


    他要亲自送长子过去。


    也好叫府里的所有下人，都看清楚自己对长子的重视。


    “这，这……”


    管家在一旁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太子目光冰冷，危重的威压之下，管家立刻跪下请罪：“回禀殿下，太子妃殿下还没来得及安排大公子的院子。”


    “你说什么？”


    太子震怒。


    早在刚刚回到京城，他就亲自吩咐了太子妃，将太子府最好的院落收拾出来，给小明准备。


    刚刚故意那么问，只等管家回答之后，他再告诉小明，那是府中最好的院落，也好缓和一下母子之间的感情。


    可太子妃居然还没有安排？


    她到底在干什么？！


    “殿下，你可回来了。”


    追怀跑过来，小声地回禀道：“太子妃殿下把傅景行鞭刑二十，压入了暗室。”


    “放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此时听完之后，都忍不住大喝一声。


    鞭打傅景行？


    几乎是下意识的，太子看向了傅明深，问道：“你知道？”


    刚刚的对话，傅明深也是听见了的。


    这个时候自然不适合装傻的。


    因此傅明深上前拱手作揖：“就，就在我面前，我阻拦，但是没有人听我的……父亲，他们说傅叔不听您的命令，该罚。我若是一味地只知道给傅叔求情，那把父亲放在何处？我……”


    傅明深一撩衣袍，直接跪下，神色恳切地哀求：“父亲，我知道我不懂这些，贸然求情可能会给父亲造成麻烦。但傅叔尽心尽力地养大我，儿子真的做不到冷眼旁观。”


    “还求求父亲，从轻发落。”


    他懂得爹爹不想让父亲和太子妃觉得他不把他们当成父母，所以要保持距离。


    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若是爹爹出事，他还视若无睹，那在父亲心里，就真的是好的吗？


    所以，他需要保持好分寸。


    在父亲觉得他应该亲近的时候亲近，觉得不应该太亲近的时候就要保持好距离。


    虽然目前来说，父亲对他的态度不错，但他也要警醒着。


    以太子妃如今的态度来说，若是他被打压了，那爹娘弟弟妹妹，未必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必须筹谋好一切，一步！都不能走错！


    “好孩子，你傅叔虽然是听了我的命令，但也的确是用心将你养大，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的，你这时候帮他求情，是人之常情，父亲怎么会生气呢？”


    太子十分欣慰。


    不仅对长子的满意，还因为那一声“傅叔”。


    “那傅叔那……”


    傅明深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赌对了，面上却是深深的担忧。


    太子扶着他起来，说道：“我会给你傅叔一个公道的，现在你也累了，父亲先带你去休息。”


    之后，太子带着傅明深到了自己的书房休息。


    书房里间，有一间卧房，平日里即便是太子妃也不能随便进入的。


    “父亲，您喜欢我，我很高兴很高兴……”傅明深依赖地拉着太子的一角，仰起头来，满眼都是濡慕之情。


    太子心疼，摸摸孩子的头，承诺道：“你先休息，等你睡醒，父亲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的。”


    “嗯，我相信父亲。”


    傅明深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