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计将安出

作品:《[红楼]姑娘偏从末世来

    谢鲸心中不平,瞪着吴天佑的脊梁恨不得生啖其肉。


    姓吴的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朝堂之上指摘京中勋贵之后?


    这货不过是个捐班出身,在京中毫无根基,全依仗着自家闺女从前在潜邸伺候,入宫后封了贵妃,才得了个工部员外郎的职务。


    前些年,因他熟习商事,又赶上京郊大雨河道涨水,便派了他修筑堤坝,他倒是做得有些体面,替官府省了一大笔银子,这才往上升了一升,渐至工部侍郎。


    话虽如此,吴天佑在工部的那些年里,却再没替皇上省过一分银子,总是户部批复多少银子,他便用多少,事后对起来账面上永远是平的。


    这么多年下来,外人心里自然都有数,要么就是吴天佑当年能把差事办得漂亮,其实是从自家掏了银子讨好皇上,要么便是他这些年一直在从皇上手里捞银子。


    皇上自然也知其意,留他在工部侍郎任上办了几次差之后,便调任了刑部侍郎,官位虽相同,却再不似从前一般信任了。


    吴天佑其人的发迹,不是依靠裙带关系便是赖着金银进出,似谢鲸这般家世煊赫之人,自然对其颇为不屑,尤其是见到吴天佑居然敢凭几句风言风语、市井流言就参奏勋贵之后,更是对其所作所为大为光火。


    就不说身份问题,朝廷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规矩。


    谢鲸此时出头,倒也并非是只为了贾家,更是为了勋爵之后的将来。


    如今的朝廷勋贵之后,虽然依旧承爵,但在朝中任实职的已是少数,再说谁家没有点子见不得人的勾当?


    设若他任由吴天佑这等人胡乱攀咬而置之不理,则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这些功臣之后早晚得让钻营小人当了进身之阶。


    一旁的朱骊此时也不知作何反应,他原是想着,贾敬要么来,要么不来,总会给皇上一个结果,却没想到宁国府这般死犟,竟拿这般理由搪塞皇上——这不就等于是说贾敬半死不活吗?


    隐匿父丧本已是大罪,宁国府何苦再给自己添上一个欺君犯上的罪名呢!


    不过先前已有言在先,朱骊也只能俯首:


    “陛下,宁国府以此等言语搪塞君上,实有欺君之嫌,臣请陛下裁决。”


    朱骊还是留了个心眼,点了宁国府有欺君的嫌疑,却不说该如何处置,让皇上自己去琢磨。


    若是别人家,摊上这样的事自然只有倒霉的份儿,但贾家却不一样,毕竟上皇仍在,贾家又是立过功的,先前还见皇上抬举贾家的姑娘,虽说是荣府那边,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儿来,谁知道上头这两尊大佛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皇上也沉默了,虽然吴天佑刻意隐去了自己与忠顺王的关联,但皇上还是由惜春想到了忠顺王的案子上,如果惜春的“神通”是假的,欺君之罪还在其次,当初大皇子洗三案岂不要彻底推翻重审?


    如果仅仅只是贾家倒还好办,但事涉忠顺王,皇上便不想让步了。


    贾家这头怎么都好办,这等世家贵胄,只要下死手去查,总能找到一两件发难的案子,但能让上皇点头,查忠顺王的机会却是不多。


    皇上的手指敲击着御案的桌面,面色凝重,在心里思索着对策。


    他这般沉吟长考,落在吴天佑等人的眼中,却成了催命符一般,吴天佑把心一横,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他们这些人平日里藏匿颇深,从未明面上与忠顺王往来,今日为了保住主子,却是顾不得了。


    一旁的指挥同知赵渊见状,便即出列参禀:“启奏陛下,宁国府敢以虚言搪塞天子,实乃大胆,臣请命捕宁府诸人到案,交由陛下御审。”


    赵渊敢这般出头,自然也有自己的底气。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是整个锦衣卫名义上的副官,实际上的掌权者,虽然本朝锦衣卫指挥使穆钟是上皇的亲信,因此不似前朝几个指挥使一般是个装饰,而是能与他分庭抗礼,但他终究还是掌北镇抚司,比起掌南镇抚司的穆钟来说,更有理由参与到这个案子之中。


    况且,穆钟本也没资格与他争竞——贾珍隐匿父丧,为的就是让荣国府与东安郡王府议亲,而穆钟恰恰是老郡王的庶长子,这案子他理应回避。


    赵渊心里想得很好,谁知下一瞬就听穆钟也出列禀告:


    “启奏陛下,臣愿同赵大人一并往宁国府走一趟,看看贾敬究竟是生是死,宁国府又是否有匿丧之举。”


    “穆大人!”


    赵渊满脸愕然,就差把“你要回避”几个字写到脸上了:


    “荣国府现在正与贵府议亲,穆大人参与此案,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穆钟神色淡然,从容地看向赵渊。


    “赵大人此话怕是误了,且不说本官早已分家立业,就算未曾分家,那贾家与穆家亦不曾有过三书六礼,赵大人据何要求本官回避此案?”


    “再者,赵大人说本官应当回避,可本官倒是觉得,赵大人才应该回避此案!”


    一语出,满朝文武皆惊,赵渊皱眉沉声:


    “穆大人这话简直是胡说,本官执掌北镇抚司,专管陛下钦定的刑狱要案,而穆大人执掌的南镇抚司却是执掌本卫纪律,于情于理都不该参与此案,穆大人也任职锦衣卫多年,怎么犯起这样的糊涂来了!”


    穆钟看了他一眼,微笑:


    “原来赵大人还记得,你执掌的是北镇抚司,本官倒是想问问你,今日朝堂之上,可有陛下钦定的要案,宁国府里,又哪里有需要北镇抚司出手的大案要犯?”


    “宁国府数世奉公,难道换来的就是北镇抚司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仅凭猜想便给贾珍定罪,更要将其抓捕归案,兴师问罪?倘若事情真如吴大人所言还则罢了,倘若并非如此,君有何面目见宁荣二府满门忠贤?”


    赵渊被问得满面通红,勉强开口:


    “就算卑职不可负责此案,那也不是穆大人您署理此案的理由啊!”


    穆钟淡淡道:“赵大人方才还说,东安郡王府与贾家正在议亲,本官虽已成家立业,毕竟还是郡王府的亲眷,忠正侯的亲叔叔,既然如此,本官听说贾敬病了,到宁国府探望病情,不是合情合理吗,哪里又来的案子要本官负责?”


    赵渊还在愣神,穆钟已然朝皇上拱手:


    “臣请陛下给臣半日时间,臣会在下朝之后前去宁国府拜访,探明了情况之后再禀告皇上。”


    皇上眉目舒展,长松了一口气:“穆爱卿所言有礼,就依你所言,待你下朝后探过宁国府,再作计较。”


    只要这件事是非公开处理的,想要动手脚就容易多了。


    穆钟领命入列,吴天佑和赵渊的脸色却全青了,他们今日在朝上这般攀咬宁国府,为的就是阻挠北静王和戴权查案,设若今日不能往惜春身上泼上脏水,从而救下忠顺王,那他们事后要贾家覆灭又有何意义?


    赵渊心思沉重,吴天佑更是面色惨白,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心里好似被千斤坠压着一般。


    而此时延寿宫里,忠顺王也已如坐针毡。


    虽然知道外面有人看顾,端不至于让他坐以待毙,但十日之期今日已至,这延寿宫又如铁桶一般,竟是针刺不进油泼不出,难免让忠顺王坐立难安。


    甄太妃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儿子,安抚道:


    “行了,别为了一点子事儿就这个样儿,蜂子出了窝,你哆嗦就不蛰啊!”


    “说到底,事情又不是你动的手,壁虎断尾、壮士解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忠顺王苦笑着摇摇头:“母妃想得太天真了,那壁虎断尾,断的也是自己的尾,如今我要断的却是人家的尾巴,就怕是出不了龙潭又入虎穴,这不是——”


    甄太妃怔了一怔,月前忠顺王进宫请安之时,已预先知会了她洗三礼的计划,她那时虽惊讶于忠顺王的大胆,但想到皇位,还是忍不住铤而走险。


    只是,忠顺王虽然设想了许多种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们母子二人竟会双双被如此精准地指为嫌犯,更困于延寿宫之中,一切只能听凭天意。


    前几日忠顺王还是淡然的,还有心思安抚甄太妃。


    谁知过了数日还没有动静之后,甄太妃还未等如何,忠顺王自己倒是先坐不住了。


    甄太妃原以为儿子在外面留了人,因此才能有恃无恐,但今日听这话里的意思,忠顺王竟是借他人手下脱困?


    谋害皇嗣这等事,也能让非自己心腹的人参与谋划?


    甄太妃深吸一口气,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椅子的扶手。


    忠顺王未能收服对方,却愿意让对方参与到自己的计划之中,这情况显然有些蹊跷。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她这原本倨傲的儿子做出此等让步?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与忠顺王结党而非投靠?


    此人的身份显然非同小可,可忠顺王又为何不向她这个母亲透露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