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作品:《大经纪人

    因为腿伤,王意侬不好再向之前一样坐大巴车回去,只好叫了一辆出租车,打到竹望山公墓的入口。

    看见打表计价器已经向200元奔去,王意侬感觉一阵肉痛,但是没有办法。

    她手机震动,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小汪的电话。

    “喂?”

    “意侬姐,我给你送食物,家里怎么没人呀?”

    “嗯?什么食物啊。”

    “老板让我从超市选了一些东西给你,牛奶水果面包,还有熟食,都是方便料理的。他让你少吃点外卖。”

    王意侬觉得梦想成真,也不过是这样。

    “谢谢你啊,小汪,就给我放在门口吧。”

    她租的小区是家属院,治安一向非常好,晚上她就到家了,放在门口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嘞。那我就撂下了啊。”

    王意侬指尖从微信上再一次划过。再一次点开那个豹猫的头像,想了一会儿,才写下来:“东西我收到了,谢谢你。”

    夏儒看见,她终于没有再称“您”。好吧,也算是进步。

    他回:“话带到了没有?”

    他觉得自己有点卑鄙。知道叮嘱了她别吃外卖,可能会被嫌烦,所以特意嘱咐给小汪,觉得她大概对着小汪这个后辈没办法抱怨得出口。但就这样,完了之后还想要再逗一下她。

    “知道了。”王意侬非常平稳的回复,应该是没什么情绪。

    夏儒觉得没有意思,就不再回复了。

    ***

    王意侬在公墓门口买了一只竹仗。反正不赶时间,她就混在老年人的队伍里,一点一点往上爬。

    虽然脚上的伤一点一点牵扯着疼,但只要步伐迈得更加小一点,也可以忍受。即使山高路长,步伐小,只要向前,也可以到达。

    竹望山公墓这些年修缮的很好,早年种的绿树已经成荫,填的人工湖也已经形成了生态。原本是听风水大师象征性修建的一个小水洼,王意侬前几次来的时候都在心里觉得没有意义,到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确实看起来像块宝地。

    而现在的墓地价格比三年前翻了一倍。

    这里算是好归宿了。就连附近住的老头老太有时候不上山祭拜,也愿意把这里作为散步的一条路线。

    王意侬终于来到母亲的墓前。

    石碑下面长出来了一点杂草,王意侬用手拔掉,随手丢进盆里。她点了两支蜡烛,纸钱只买了一小沓,她慢慢拆开烧掉。

    香炉旁边有一小杯白酒,还有小半杯没有干掉。王意侬知道,这表明这几天王志也来墓上看过。

    但是还不如不来。母亲生前滴酒不沾,想也知道,是他自己连扫墓这天都喝得醉醺醺的,还竟然把酒带过来墓地上,还留下一杯假惺惺的祭奠。

    王意侬把酒泼了,盆里的火焰跳跃一下,燃的更旺。她把酒杯也扔到一边,那透明玻璃小杯滚落下阶梯,磕碰出碎裂的声响。王意侬没有理会。

    她要说给母亲的话,一点点在心里默念出来。

    妈妈你不用担心,小讨债鬼我一定会供到大学毕业的。谁叫他是你最心疼的小儿子呢。

    我现在职业上面遇到一点问题,不过没关系,我都会自己解决的。你要是有力气的话,可以保佑我顺利一点,要是没有力气,那就算了也没关系。我觉得我自己能够解决。

    ***

    第二天。

    王意侬在随江亭茶室等黄郅韧赴约。

    金骏眉被投到沸水里,温和的香气在室内氤氲。

    想到今天要找黄郅韧谈话内容事关重大,而且就算说服黄郅韧之后至少还要过两关,王意侬收敛心情,仔细准备说辞。

    时间一到,薄薄的纱门被推开,穿旗袍的女侍把黄郅韧带进来。黄郅韧落座前含笑点一下头致谢,那女侍出门时便连着推了两下,才把纱门归好位。

    这家伙的长相,还真是妖孽。

    王意侬想了多种开场,没想到黄郅韧刚一坐下,就先一个开口了。

    “你多久才要告诉我周煜棣的事情?”黄郅韧开口就带着不满。这大概头一回,他口气这么不好。

    王意侬一愣。今天她就打算要说的,却一开始就被质问。

    周煜棣是柏幼硬塞给她的,原本也不是她能选择的事情。本来,如果不是他有可能不续约了回美国,她不得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她怎么会需要接手这只烫手的山芋呢?

    现在还好意思反问她。

    她不自觉回击:“那你又多久才要告诉我你准备申请美国的学校?”

    黄郅韧停了下来。皱着眉,不说话。

    没想到一开口就聊崩了。王意侬努力调整,她和黄郅韧一起工作3年,这3年中一直合作良好。

    而且到了现在,他们也没必要再对立。就事论事解决问题就行了。

    王意侬缓和了口气讲:“黄郅韧,现在的工作让你无聊对吗?为什么不先和我讨论一下呢?”

    “我找你谈过,但没什么用。”黄郅韧说。

    她想起来深夜接到过的那个电话,当时,她用话术来对付他。

    “你就是你,不用和任何人作比较。总有人喜欢你,就是仅仅喜欢你而已,而不是一定要喜欢这个积分榜单上的第几名。”

    那段话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似乎更扯了。

    果然,假话只能骗人一时。

    而在那个当下就意识到了那话有问题的她,仍然企图糊弄住黄郅韧,试图轻易地安抚住他。没有认真把他的求助当一回事,是她自己理亏在先。

    王意侬不习惯道歉,她一向没有服软的习惯。但既然他想听些有用的,王意侬就开诚布公地说:“你究竟是觉得狼人杀难度过大不想那么卷,还是觉得做这个工作太无脑没意义,是哪一种的无聊?”

    “什么意思?有什么关系吗。”黄郅韧大概没想到她突然这一问,迟疑了一下才说。

    “你到底是觉得狼人杀没意义,还是觉得狼人杀现在的板子太难?”王意侬索性全部说出来,语气变得果决。

    “如果你是觉得太难了不想玩那么投入,在节目里划划水,那样当然会觉得缺乏挑战。”她尖锐的说。

    每期陪他录制,第三季前两期以来,王意侬就有这样的感觉,但一直没有说出来。

    虽然前两季节目里黄郅韧也有站错队的时候,但总归是有一套逻辑的。但这季以来,有次上场之前,王意侬听到他还在问豆爷狼鸦是怎么玩儿的。

    ***

    听了她的话,黄郅韧半天没有回答。

    王意侬知道自己话说得很直白。可是今天谈的话题本来就很严重,如何粉饰,最后也要把话全都说出来。况且她也不擅长粉饰。索性冷静尖锐地直面矛盾。

    她继续说:“如果你回到学校,是要从零开始,全力以赴读一个专业吗?如果,做不到全力以赴的话,新鲜劲儿过去了,会不会又再觉得无聊?”

    她敢这样直言,不仅是因为知道黄郅韧心胸宽广,能够听得进去意见,更是因为知道他的性格。

    他爱好自由和挑战,讨厌束缚和重复。对于他而言,解决无聊的唯一办法就是深度投入。

    黄郅韧思考良久,迟疑着说:“你觉得我应该努力玩儿好狼人杀吗?”

    狼人杀卷到了目前的程度,已经不再是黄郅韧的游戏了,也不是大多数人的游戏。黄郅韧智力在正常人中算优异,但架不住有智商更高的人削尖了脑袋钻研。

    况且,黄郅韧明明有另外一条路。

    这是王意侬在思虑良久以后想出来的。

    往常黄郅韧也表示过对一些工作的热情,一般表达是“蛮酷的”“还挺有意思”。

    只有一次,他说的是,“如果要是能参加《黄金笼》,还真是很棒。”

    “如果要是”,类似于英文中的虚拟语态,而虚拟语态是用来表示太好了以至于不能成真的意思。

    而且他试镜《黄金笼》失败那天,就对私生粉发了脾气。虽然知道原因是那些粉丝追车,他发脾气也是情有可原,但——黄郅韧一向情绪稳定,之所以那天会那么失态,是不是视镜的时候受到了打击?

    王意侬想到夏儒玩狼人杀有个理论,如果有两条似是而非的线索相互很好的印证,那可以合并成一个可信度翻倍的可靠推论。

    由此,王意侬合理推测,黄郅韧心里是不是也向往着成为演员的,只是害怕太难。

    她说:“怀璧其罪,黄郅韧,你听说过这个成语吗?”

    ***

    “听懂了,就是弟弟因为有一块美玉,被哥哥揍了。”

    王意侬梗了一下才继续说:“差不多吧。黄郅韧,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个人魅力用在正途上?”

    本来用成语,是为了投其所好,要是早知道郅韧理解这么简单粗暴,她也不用花功夫把成语三百条里面的这个故事给记下来了。

    “用在正途上?”他不解道。

    “对。我知道你一直排斥卖脸。参加恋综、拍写真这种工作,你都很烦。但你想过没有,你的颜,你的个人魅力,就是你的‘怀璧其罪’。既然随便做什么工作都要沾颜值的光。那倒不如做个演员,堂堂正正加工销售你的个人魅力。”

    黄郅韧没有说话,但专注直视王意侬。

    桌上的茶已经温了,两人面前的杯子都是满的。

    王意侬说下去:“做一个好演员,听起来够不够挑战,会不会无聊?”

    “黄郅韧,你是不是,其实根本就很想参加《黄金笼》。”

    黄郅韧和她对视良久,忽然沉下眼睑,去拿小几上的茶杯:“那又怎么样。”他终于说出来的时候,眉尾跳动了一下。

    “那我们一起想办法。选角导演说那个角色还没定人选,我一定努力,帮你争取再面试一次。你也一定努力准备。”她地坚定说。

    “如果万一不成,你也别灰心。至少到年底之前,你答应我,就朝着这条路全力以赴去尝试。”王意侬借着说道,“反正还剩半年,如果到时候你觉得没有动力留下来,再回学校或者干些别的吧。反正每年都有两个申请季,耽误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黄郅韧就要点头,忽然觉得,怎么都是自己在做承诺:“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把周煜棣交出去?”

    她把早就想好的条件说出来:“要是到年底你决定续约,我就算得罪高层,也把他转手。”

    “好吧。那就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