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锁定的过程非常简单。


    一般来说, “军用”“信息封锁”这类关键词放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想到什么不太好的官方捂嘴。


    但罗诗琴想的更多一点。


    首先，哪怕是在一千三百年前, 她所处的相对于现在来说科技水平较为落后的时代，都不存在绝对的信息封锁。那么在这样一个科技极速发展、信息传播无处不在的时代, “官方捂嘴且没有任何信息流出”的可能性不大。


    网友们的逆反心理能超出大部分人的想象，哪怕使用表情包emji都能透露出一二来。


    其次, GT-079是军方型号的辅助机械体，结合罗诗琴先前搜集到的线索，与其猜测GT是来监视她的, 倒不如猜测GT是军方用来保护这位“作家赛罗罗”的。


    罗诗琴双臂抱起，食指不由自主地点在胳膊肘上, 有韵律地敲击着。


    ——在时代飞速发展的如今, 人们终于像我几年前预料到的那样坐在了‘失控悬浮车’的上面。


    GT-079先前提供的万能台词忽然在她的心中闪现。


    “你们之前是不是提过，我国政府有限制群鸟设备的使用时间？”罗诗琴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的尾巴，抬头看向颜玉容三人, 忽然开口, “每日十二小时？”


    在GT重启恢复正常之前, 颜玉容三人的确为罗诗琴科普完善了一下如今的世界观。


    群鸟服务器的事情也的确提到过。


    “我们国家是最长在线十二小时，未满十六周岁的公民禁止注册群鸟服务器账号。”颜玉容点了点头, 不过又补充了一句，“好像几年前规定的是在线时长不超过八小时, 但现在不是越来越用得上群鸟服务器了吗？加上好像之前在网上有挺多人抱怨的，所以最终时长定到了十二小时。”


    罗诗琴若有所思：“我们没有自己的服务器吗？”


    “有是有，但……”


    余玉耿直道：“比不上。”


    她对这些电子产品的了解程度远超过其他两位室友，所以解释起来格外地轻松熟练。


    “我们国家可以供脑部意识畅游的服务器还在研发中，而目前全球能让脑部意识在线超20小时的只有群鸟服务器和其设备。”她耸了耸肩, 有点无奈，“现在星网都是以群鸟为基础开发的，要换服务器的话，估计还得要多等几年。”


    ……答案，好像出现了。


    罗诗琴的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不久前她就在星网上搜索过有关笔友的信息。


    明明是和“大作家赛罗罗”一个等级的作家，梅华月的信息却在星网上没有留存下半点蛛丝马迹。


    GT-079是军方设备，连它都无法搜索到相关的信息，就只有一点了。


    星网的实际掌控者——群鸟集团的高层领导者在删除星网上一切有关于“梅华月”的信息与词条。


    她忽然喊了一声：“GT！”


    “我在。”小机械球迅速回应。


    “你可以换一个网站吗？就是……”


    罗诗琴有点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尽可能地用自己熟悉的词汇来描述：“之前你用的是群鸟的搜索软件，现在换一个……华国出品的网站或者服务器搜索一下？顺带别连星网……”


    她说着说着，忽然转头问了一句：“我们应该有自己的网络吧？独立的那种。”


    余玉：……


    她结结巴巴开口：“有、有这种吗？”


    自从星网出现后，因为方便又有趣，所有很少有人会把目光放在其他的网络身上。


    但没想到的是，GT却迅速回应：“我已为您转接到‘天〇’，正在搜索相关词条……搜索成功。”


    随着电子机械音的落下，罗诗琴的右眼晶蓝色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作家梅华月’的相关词条。


    “果然。”


    她迅速向下浏览，一目十行地翻完后，勉强稳定了心神——


    直到最后一条信息映入罗诗琴的眼中。


    “‘6月24日作为特邀嘉宾参加群鸟集团线下会议’？”


    这个时间点好像是罗诗琴学校举行毕业典礼的时候。


    “GT，搜索群鸟集团6月24日线下会议，”她估算了一下，“日期前后的事件也一并拎出来。”


    GT：“正在为您检索——正在申请访问——权限开放——搜索成功。”


    GT一板一眼地出声回答：“相关会议已定义为‘S’等级。正在为您检索会议信息——”


    “此会议事件已由军方定论为——【罐中大脑】计划。”


    在小机械球平淡无波，带着电子机械特有的声调说出来这一长串话后，502寝室内全场寂静。


    “罐中大脑……”余玉讷讷开口，“这听上去不太妙啊。”


    罗诗琴：“何止是不太妙。”她的右手在虚空投射出来的屏幕上滑动点击了数次后，冷笑一声。


    “四天前作为特邀嘉宾参加的会议，今天有关于‘梅华月’的信息就在星网上完全消失了。”


    她喃喃道：“一定是在做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笔友是不是被迫参与的了。


    现在群鸟集团身上都不是嫌疑了，几乎能下定论，这个集团的人瞄准了像‘梅华月’这类的人想要动手做些什么。


    配合着GT提供的其他资料，罗诗琴迅速在这一团乱麻中找到了共同点。


    “受邀的大都是一些文艺创作者。”


    她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在这个时代的话，都是一些颇受关注的艺术家吧？”


    “您在本月24日也受到邀请。”小机械球GT悬浮在她身边，恪尽职守。


    “显然‘赛罗罗’没有参加，”她说，“参加人员没有她的名字。”


    罗诗琴的用余光看了一眼正安安静静待在自己身边的GT。


    差不多可以肯定了：“赛罗罗”和军方有联系，而群鸟集团势力过大，几乎参与了全世界的电子科技的研发。


    而且有趣的是，或许其他人没有发现，但GT一直在称呼她为“罗女士”。


    ——GT-079知道她的身份，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因为它直到现在都没有显现出对罗诗琴有不利的倾向，所以她也没有专门去针对它。


    把GT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罗诗琴闭上眼睛转换了一下视角。


    如果从一个写科幻世界观的作者视角来看，这个‘群鸟集团’显而易见就是幕后大BOSS了，这个集团里面的成员似乎在计划着什么大事。


    她在这个世界的立场应该和军方是一致的，而军方大概也在竭力帮忙——至于最终目的是什么，罗诗琴只能尽可能去猜一猜。


    从政策上看，国家政府应该是极力反对群鸟集团的入侵，但是这种反对应该是近几年才产生的。但因为对方几乎已经掌控了全世界人类的弱点，所以即便是反对，也没办法改变多少。


    稍微推测一下，就能推算出双方正处于对峙僵局。


    目的……


    罗诗琴窝在沙发里，像是一只要把自己埋进雪地深处冬眠的小动物，闭着眼睛沉思。


    掌握全世界？


    毕竟人类的脑部意识大都上传到了星网里——要说毁灭所有人类的话，只要在群鸟设备上动手就行。


    搞不清楚，但是按照剧情的方向想想的话，还是有挺多可能性的。


    所以——


    “我需要去群鸟集团总部一趟。”她睁开了双眼，对着小机械球说道，“GT，有什么办法可以立刻前往吗？”


    一旁的余玉想了一下：“要不试试脑部意识传输，投射到对应地区的仿生人身上？这样的话，速度很快的。”


    就和之前遇到的万群力三个人一样？


    罗诗琴带了点兴趣，刚准备点头尝试一下，却没想到GT突然道：


    “抱歉，罗女士。您并没有在星网上传过脑部意识，无法进行脑部意识投射仿生人躯体。”


    502三人组：？


    “没想到学姐你还挺传统的啊……”


    余玉下意识地咋舌：“这都几几年了，竟然还有没上传过脑部意识的人。”


    罗诗琴：……


    她之前的不妙猜测微妙地被验证了。


    “梅华月失联一定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罗诗琴指的‘有些人’是军方，但现在其他人不知道隐情，所以她只能隐喻地告诉GT-079，“但很显然那些人也没办法搜索到她的线索。毕竟现在星网无处不在，如果群鸟集团在星网上抹去了梅华月的信息，那么没有人能在星网上讨论她。”


    “我如果选择投射脑部意识，那估计就是羊入虎口了。”


    余玉后知后觉：“所以……反派是群鸟集团？！！”


    “或许是吧，总之，我现在要去群鸟那边。”罗诗琴睁开双眼，从沙发上起身，“GT，除了悬浮车外这个世界应该还有更快的移动方式吧？帮我订一张票，目的地就是梅华月最后消失的地点。那附近一定有群鸟集团的相关信息。”


    在军方那边，不管是赛罗罗还是罗诗琴都应该有更高级别的权限。哪怕没有，等会儿给她订票的对接人员也会有。


    ……这样想想，现在罗诗琴所处的这个世界看上去不像是虚构的未来世界。更像是科幻未来设定与现实世界结合的产物。


    有一部分受异空间作者的操作，但仍然有一部分是受到正常现实世界的控制。


    至于为什么军方会对“赛罗罗/罗诗琴”开放权限……罗诗琴只能猜测，是不是现实受到异变人生书无数次的影响，然后又被罗诗琴修正，导致了正常人记忆的重叠。


    毕竟学妹们在一切结束后，都能在“梦中”回顾异变人生书发生的片段，没道理其他人察觉不到。


    军方的话，就更能理解了。


    毕竟世界上能人异士挺多的（×）


    GT：“正在为您安排最近的穿梭列车。”


    穿梭列车是什么罗诗琴不了解，但想必比脑部意识传输要安全得多。


    “诶？现在就走吗？”


    余玉有些茫然：“呃……那我们要不要也跟着去？罗诗琴学姐的话，不怎么了解这个世界吧？”


    罗诗琴平静开口：“不出意外的话，我是去潜入的。犯法哦。”


    这条路不知道终点在哪儿，对于学妹们的好心，罗诗琴还是婉拒了。


    众人：……


    学姐你这说的也太平静了吧？！


    这和里的你不一样啊！


    “不过还是谢谢你们的好意。”罗诗琴最终还是笑了一下，她的眼神很温柔地看着她们，“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们再好好相聚一回。”


    “其实我还是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问题……”余玉嘟囔了一句，但她也还是认真回复道，“但是如果是学姐的话，那我就会相信。不过不管有没有成功，只要学姐需要我，我一定会冲过来帮忙的。”


    颜玉容：“还有我。”


    “以及我。”施恩乐开口，小太阳一样扬起笑容，“我们会一直在这里。”


    似乎在印象里，有人也这样和她说过。


    罗诗琴点了点头。


    “嗯。”她微笑道，“我知道的。”


    不如说，最初就是因为学妹们这样的人，她才会想要做一回‘救世主’。


    **


    穿梭列车似乎和现实世界的高铁没有很大的差别——除了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空。


    罗诗琴差点以为自己要登机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坐的车。


    只不过对比起高铁，这辆穿梭列车的座位上除了自己外，没有其他人。


    她坐在密闭的车窗边上，侧头看向透明玻璃窗外。


    这个世界，要罗诗琴来形容，就只有两个评价。


    一个是科技感十足。


    一个就是荒诞感十足。


    窗外的景象飞快地移动，落在她的眼里就只剩下不甚明显的色块了。


    斑驳的色块构成了一幅模糊的彩画，让罗诗琴逐渐有了些睡意。


    “GT，”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努力睁开双眼，“还有多久能到？”


    “乐意为您效劳，罗女士。本次穿梭列车将在十九分二十三秒后到达海滨市。”


    真的很快啊。


    想当初她去海滨市还要乘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在这个高科技时代，好像只需要几十分钟就能到达。


    ……说起来，作者的码字的方式，是不是也有了改变？


    这一点让罗诗琴忽地睁开了双眼，原本睡眼惺忪到此刻精神抖擞，只需要她一个念头的转换。


    “——GT！打开写作后台！”


    GT冷酷的电子音随后传来：“抱歉，罗女士。您现在想要进行创作吗？十分遗憾的是本次列车上并没有准备合适的构造空间。”


    构造空间！


    罗诗琴眼睛一亮。


    所以她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的白色客厅也就是赛罗罗昨晚正在进行写作！


    “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文字创作，其实是不用手码键盘咯？！”


    GT：“检测到您心率忽然提高，请您保持冷静。”


    对啊，高科技未来的话，怎么想都可能是那个啊那个！


    ——脑字啊！


    只要脑子想过了，就算是写完了！


    罗诗琴：忽然有种留在这里似乎也不错的想法……


    **


    大概二十分钟后，罗诗琴到达了海滨市。


    但刚从列车上下来的她，站在高台上眺望远方，却没有看到之前在海滨市看见的大海。


    有点奇怪。


    而且……


    她抬起头，又看向了天空。


    原本在印象里如同油画一般美好的风景，现在就像是被一层灰雾给蒙上了，让人看不清天空原本的颜色。


    罗诗琴：“GT，海滨市今天是阴天吗？”


    “海滨市今日气温26°，晴。”


    原来不是错觉啊。


    是天空本来就是这样灰蒙蒙的。


    得到了回复后，罗诗琴就垂下了头没再关注天空的颜色。


    “梅华月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


    她抬手按在右边耳部的通讯器上，右眼的屏幕在不断随着目光的停留而变化。


    “距离目的地五公里，已为您安排悬浮车，请在右手五米处路边进行等待。司机将在两分钟后到达。”


    GT醒着和GT晕了的体验还真是完全不一样。


    活动行程都安排好后，罗诗琴站在路边乖乖等待着。


    右眼的电子时钟在不断地跳动着，当两分钟计时结束后，从远处漂移来的悬浮车恰好停在了罗诗琴的身边。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前座，而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的头顶一如既往的没有人生书的痕迹，但看对方灵活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罗诗琴能判断出对方也和之前的司机、万群力三人一样，利用的脑部意识投射仿生人技术。


    工作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谁会想上班？


    像现在这样躺在家里，像玩模拟器一样上班不好吗？


    罗诗琴并没有太在意。


    但有趣的是，哪怕对方在开车，罗诗琴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对方似有如无的打量。


    她忽然睁开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了回去。


    “……在看什么？”


    后视镜里，后座的女人嘴角带笑，眼神锐利地看向他。


    “只是觉得您有些眼熟哈哈。”


    司机似乎没有察觉到不满以及气氛的尴尬，仍旧笑哈哈地开口：“您这是去上班？”


    “不是。”后座的女人无聊地回了一句。


    “也是，您看着也不像是去打工的人。”司机笑了一下，似乎想要再继续搭话，但看着后座女人再度闭上了双眼就很识趣地没再继续问。


    车子超前飞速行驶，路上都很平稳，让罗诗琴先前没能满足的睡意似乎再度涌上心头。


    直到五分钟后，前方忽然传来了急促且激烈的讨论声。


    按理来说行驶在半空中的悬浮车不会被影响，但没想到的是空中交警（没错，竟然有空中交警！）叫停。


    “——前方有点状况，女士。”


    司机和交警交谈了两声后，转头去问罗诗琴，“我给您换个路线？”


    “怎么回事？”


    哪怕坐在后座，罗诗琴都能透过透明的车窗看见远处拥挤的人群。


    他们一个叠着一个，围聚在一起，似乎在看些什么热闹一样。


    “商场搞折扣？”她想了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无奈摊手，这么点时间，前面后面上面下面的，就都堵上了悬浮车，现在移动也不好移动了。“可能在做什么活动？”


    他的语气也带着点迟疑。


    “您可以上星网上看看，”最后，司机也按捺不住吃瓜的心，干脆驻车在原地，一边等前后左右的车缓慢移开，一边点开了星网，“都弄到堵车了，上面肯定有消息。”


    他嘀嘀咕咕了一句“现在真是方便，吃瓜都能站前排”，随后熟稔地点开了星网，去浏览同城最新的消息与直播间。


    果不其然，在上面真找到了前排的直播。


    司机看了一眼后，又意识到后座还有乘客，想了想，还是回头问了一句：“现在都在堵车，您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看？我投射出来。”


    罗诗琴昂起脖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车流前方的景象，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多大点事。”


    司机爽快地应了一声，随后将找到的前排直播间投放在了挡风玻璃上。


    提供吃瓜前排视角的大概是个男人，直播间视野很高，能够轻而易举地看见不少和他一样聚在一块的人群脑袋。


    画面外，响起了主播的声音。


    “唉唉，怎么回事？大家怎么都聚在一块了？”


    ……遗憾的是，打开直播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好像是有人准备跳楼？”


    跳楼？


    罗诗琴眉毛忽然皱起，又迅速放松恢复了先前平静的样子。


    “跳楼？谁啊？”


    “不知道，不认识啊。”


    “这年头还有人跳楼？疯了吧？星网不好玩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找刺激的吧。”


    “听说挺年轻的，嗐，大概真是你讲的那样，找刺激咯。现在的小年轻啊，一个比一个玩得花样多。”


    播主似乎若有所思。


    “——上去多久了？”他忽然问到身边的人。


    “不知道啊……嘶，似乎有段时间了。消防员都劝了好久，还没下来。”


    “哦……”


    播主忽然道：“说不定是不想死，来寻关注呢。”


    “是吗？也有可能。”周围的人似乎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被许多人看着，播主的声音就更大了。


    “该不会是上星网都不刺激了，就想出这个办法来了吧？”主播的声音笑嘻嘻的，“搞不好还是用投射仿生人来代替的呢。”


    “是吗？是这样吗？”


    围聚在一起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又等了大概五分钟，主播开始等得不耐烦。


    他忽然抬起头，冲着上面看不清的高楼顶上大吼了一句——


    “喂！还跳不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