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王大叔,这个要求,不难吧?”

作品:《惊凰

    王洪才从没走进过潜龙卫的衙门,但他远在云州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潜龙卫的威名。


    ——当然,在普通老百姓耳中,其实是恶名。


    潜龙卫在朝野行走,为天子办案,自然被赋予了很多凌驾于臣民之上的特权。


    即便本朝对潜龙卫的约束远远高于前朝,但在云州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潜龙卫依旧可以作威作福。


    王洪才深受其苦,所以一开始潜龙卫找上门的时候,他本能的反应就是跑。


    最后也没跑过,搬了两次家,最后被潜龙卫堵在巷子里,跪倒在地,一边哭一边求饶。


    还是没有被放过。


    他一辈子没出过云州地界,却被两个潜龙卫带着,一路跋山涉水来到洛京。


    还在王府里住了一段时间。


    如今他惴惴不安地坐在潜龙右卫衙门的房间里,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担忧和畏惧。


    坐在精美的红漆木的圈椅上,他更觉得手脚放哪都不合适。


    双腿不自觉地打着颤,后背像一块木板一样僵硬着,不敢靠到座椅的靠背上。


    忽然,他觉得脖子一凉,一只手从身后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本能地想要叫出声,口鼻却被另一只手堵住了。


    声音闷在那人的手掌里,他只能发出“嗯嗯”的闷哼。


    却不敢动一下。


    因为他的耳边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动就是死,出声就是死,不信你可以试试。”


    王洪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拼命地点头。


    捂住口鼻的这只手才终于松开。


    方才这只手捂得太近,他连喘气都费劲,几乎要窒息了。


    此时得以放松,他赶忙喘了好几口气。


    这才小声地问:“大人……大人饶了小的吧。”


    他带着非常浓重的西北口音,每一个字说得都很重。


    他平生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村长。这段时间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他不敢瞎叫,所以见人就喊“大人”,总是不会出错的。


    老实巴交的种地人贸然卷入权力的漩涡,他每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胆战心惊的。


    沈鸣鸢从他的语气中听到浓重的不安,扼着他咽喉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说:“只要你肯配合,我自不会为难于你,但你若是乱喊乱叫、把外面的人招进来——”


    她话没有说完,王洪才立马配合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沈鸣鸢这才松开王洪才,从他的背后饶了出来。


    王洪才一看到她脸上的黑色面具,立马吓得面如土色。


    他分不清天地人三营,只知道戴面具的都是极厉害的大人,一言不合就能要了他小命的那种。


    看来潜龙卫没少为难他。


    王洪才临时落脚的地方,是潜龙卫右卫衙门一个很普通的房间。


    像是平日里堆放杂物似的,其他的地方凌乱地扔着各种书架花瓶、麻绳麻袋、陈腐卷宗、废旧兵器。


    最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破旧的架子床。挂帘子的钩子已经坏了,布帘斜斜地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大半。


    只有门口这块空间相对从容一些,放着几张桌椅。


    沈鸣鸢很不客气地在王洪才的身边坐下,先是端详了王洪才一番,才开口问道:“大叔是云州来的,贵姓啊?”


    王洪才颤抖地报上自己的大名,然后说道:“大人、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小人、小人不敢隐瞒……”


    沈鸣鸢也就没再跟他绕弯子:“你和司徒信,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我是他舅舅……”


    沈鸣鸢轻轻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忽然攥紧了。


    手背青筋暴起,王洪才见状,赶忙改口道:“不是亲的……是远房的……”


    司徒信的父母,原是耕读人家,虽然在偏远的乡村,却也是远近闻名的。


    也正是因为他有一些读书练武的基础,后来被宋时勋带到潜龙卫,才能混得如鱼得水。


    沈鸣鸢在潜龙卫的档案中看到过这些,对司徒信基本的信息有过大致的了解。


    但在十年前司徒信进入潜龙卫之前,他的父母就一同死于瘟疫和饥荒。


    整个村子只活下了他一个。


    哪里又来了个舅舅?


    沈鸣鸢故意用一个冷厉的声线,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的家人早就死光了,哪里冒出来你这么个表舅?”


    王洪才被沈鸣鸢一吓唬,先前祺王交代的事情就全数忘了个干净。


    他只好说了实话:“不是表舅……他娘嫁人前住我隔壁,我们两个一起长大,还有娃娃亲……后来她远嫁外村,嫁人之前还拉着我的手哭诉……”


    他对司徒信的娘有心,司徒信的娘却对他无意。


    斯人已逝,倒是可以任他胡乱编排了。


    沈鸣鸢并不想听王洪才一厢情愿的臆想情史,她打断了王洪才:“所以你也认识司徒信喽?”


    “……小的时候,见过几面……”


    王洪才越说声音越小。潜龙卫要问,祺王也要问,如今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大人还在问。


    这番话他讲了好几遍,已经烂熟于心了。


    沈鸣鸢继续问:“他们让你做什么?”


    王洪才回答道:“信哥儿的腿上有个胎记,他小的时候我见过……祺、祺大人让我来……指认……”


    他搞不清“祺王”是尊号,还以为是那人姓祺名王。


    这一脸老实巴交,又胆小如鼠的样子,还真不像装的。


    听了这话,沈鸣鸢没有急着追问,而是沉思了片刻。


    被关起来的那个“司徒信”腿上有没有胎记她不确定,但个王洪才既然已经跟祺王接触过,那么就一定是抱着指认司徒信是冒牌货的目的来的。


    莫说那人未必是真人,就算他如假包换的司徒信,是凭王洪才三言两语,也可以随意栽赃,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沈鸣鸢不再跟王洪才绕弯子。


    “祺王威胁你什么?你若是指证司徒信,他又能给你什么好处?”


    “他……他说我若是不按他的意思来,就要我死无全尸……”


    王洪才想起先前受到的威胁,眼睛一酸,浑浊的老泪顿时铺了满脸。


    沈鸣鸢倒是不意外。


    威逼利诱,是常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又老套,但永远好用。


    她的上半张脸被面具遮着,就故意用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冷笑。她说:


    “如今他不在你的身边,你身边的的人是我。你是怕他杀你,还是怕我杀你呢?”


    王洪才颤抖着问:“大人、大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面具下的眼睛骨碌碌一转,沈鸣鸢道:


    “眼下倒确实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她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如今门外有两个潜龙卫,你得想个办法,引一个进来,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间房间里。”


    一边说着,她一边轻轻拍了拍王洪才的肩膀。


    手掌落上去的时候,王洪才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他苦着脸,用余光去看沈鸣鸢的手,好像那是条毒蛇,随时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沈鸣鸢缓缓地问道:


    “王大叔,这个要求,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