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故人

作品:《惊凰

    京城内外,这些日子都没有消停。


    从白天到晚上,到处都有卫兵和潜龙卫到处查访拿人。


    贾捕头带着洛京府的衙差,跟在他们的身后打杂。


    夜色已深。


    飞龙卫和潜龙卫去柳府抄家,却只找到了一个柳世奇,柳煜不知所踪。


    没过多久,贾捕头从赵振勇那边得了信,带着洛京府的衙差满城搜寻。


    已经到了夜禁的时刻,街巷里行走的人,大都是各个衙门的公差。


    他们来来往往,几乎巡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没有找到的柳煜踪迹。


    月光轻柔地落在青石板的街面上,直到巡查的公人脚步声逐渐远去,深巷里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那是一条很窄的巷子,两边的院墙中间,只留下了不到一寸的缝隙。


    柳煜艰难地从这道缝隙中钻了出来。


    看到公人远去,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刻,他又听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细密的脚步声。


    ——又有人来了。


    他头皮一麻,一时间钻不进窄窄的小巷。


    眼看那队巡逻的人马就要走进,他灵机一动,借着街角的一个旧水缸,爬上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墙。


    “咚”地一声,落进了这户人家的院子里。


    他来不及环顾院子的陈设,跑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扉之上,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稍稍松一口气。


    轻松却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很快,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警惕地问:“什么人?”


    为了躲避公人的追捕,他情急之下,只能翻进别人家的院墙。


    顺着声音回头,他本想编个理由,骗这家民宅的主人收留自己。


    可刚刚看清那个女人的样貌,却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一样,僵在了原地。


    “是你!?”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柳煜没有想到,再见到她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他甚至没有想过她还活着,还生活在,洛京城中。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宅院。院落不算老旧,甚至有翻修过的痕迹。


    砖石和木构混搭的房屋十分坚固,看上去是一户较为殷实的人家。


    四合小院里有三世间房屋,其中还有个房间亮着灯。


    明亮的光线透进院子里来,和月光混杂在一起,映照出女人的面目。


    女人身上的衣服非常齐整,料子虽然不算名贵,但也很凸显她的气质。


    她生着一副富家千金的容貌,一双袖子却齐齐地撸到胳膊肘,怀里还抱着一个水盆,正在干活。


    柳煜望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想楠!”


    这是他的妻子,是与他共枕之人。


    有救了。


    他故作惊喜地上前,将卢想楠的手紧紧握住。


    一时仓皇,他没有发现卢想楠的手掌远没有在柳府时那样细腻。


    他激动得连话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想楠!你还活着!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他拉着卢想楠的手,犹觉不够,还打算张开双臂,想把她拥入怀中。


    没想到卢想楠只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柳煜楞了一下。卢想楠却冷冰冰地开口了。


    “柳大人,请自重。”


    她一边说着,一边嫌恶地甩开柳煜的手。


    柳煜却再一次将她的双手捉住。


    “柳大人!”卢想楠抬起头,冷漠的目光对上柳煜。


    她的声音不带半点温度,用一种死寂的语气对他说:“我与柳大人非亲非故,柳大人深更半夜、闯入我家,意欲何为?”


    “想楠?”柳煜愣怔在原地,过了很久,才不自信地问出一句:“当初的事,你还在恨我?”


    卢孝文被关进都察院大牢的那个晚上,卢夫人病发身亡,卢绍尘落入沈鸣鸢的手中。


    她在公主府门前跪求沈鸣鸢原谅她的父亲和弟弟,却被沈鸣鸢冰冷地回绝。


    她又去求妹夫帮忙,妹夫虽对她冷言冷语,却还是带着她进入都察院,去看她深陷囹圄的父亲。


    没想到,她险些丧命在深牢之中。


    沈鸣鸢救她逃出生天,卢孝文和刘御史却反手被歹人所害。


    她来不及悲伤,又惊闻卢孝文被打残的噩耗。


    一夜之间,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尊贵的官家夫人,沦为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之人。


    而她的丈夫,那个被她视作天一样的男人,身还在千里之外,休书却已经送到了她的面前。


    柳家是那样急着与她割席,甚至来不及等他回来。


    她再没有见柳煜一面。


    她独自撑起一个破碎的卢家,在沈鸣鸢的安排之下,住进了这间条件还算不错的宅院。


    她和她瘫痪的弟弟相依为命,他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那个亲手摧毁卢家的女人,如今供养着他们这对孤苦无依的姐弟。


    而那个相敬如宾的爱人,在自己被休出府之时不管不问,回到京城,也完全没有打听她下落的意思。


    这些年的夫妻情爱,仿佛喂了狗。


    眼下他遭逢追捕,误打误撞地跳进卢想楠的院子。


    他分明是想让她包庇自己,不去向巡城的公人告发,这才伪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真是恶心!


    卢想楠捧着一盆脏水,她像是没有看见柳煜一样,故意朝着他泼去。


    柳煜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歩,但裤脚还是沾上了不少污水。


    “你——”他有一些愠怒,但转念又想起有求于人,又立马转变了语气,“你一定很恨我,我不怪你。”


    他深深地注视着卢想楠的眼睛:


    “我在河阳府时,被陛下下了诏书,不能离开河阳半步。待回到京城,人们都说你死了,我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以为我会就此失去你,没想到上天有眼,又让你回到了我的身边。”


    她朝着卢想楠走了两步:“想楠,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


    “桄榔”!


    卢想楠手里的盆朝着柳煜砸来。


    当初那封休书,是柳世奇写的,严格说来,并非柳煜的手笔。


    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也在劝说自己,这不关他的事。


    可是,真的无关吗?


    他若是还惦念半点夫妻情分,待回到京城,做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是满世界找她。


    然而他没有。


    他甚至早早默认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夫妻情分?哪里还谈得上夫妻情分?


    卢想楠熬过最艰难的那个晚上,她已经不是曾经养尊处优的侍郎夫人。


    她知道真正对她网开一面、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的人是谁。


    而柳煜——


    她想都没想,冲到门边,拆下门闩,拉开院门。


    朝着巷子高声喊道:“有贼啊!抓贼啊!”


    刚刚离开的贾捕头,远远听到巷子里有动静。


    来到卢想楠的宅院门口时,正看到柳煜趴在墙头,准备翻墙逃跑。


    贾捕头乐呵呵地“哼”了一句,朝着身后的几个衙差开口:


    “来人啊,把她给我拿下!带到赵大人面前,你们个个都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