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对不起。”

作品:《惊凰

    沈青枫做的第一件事,是捂住了采墨的眼睛。


    银环还在愣怔,远远地望着水榭那边,有些不知所措。


    沈青枫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吩咐银环说:“快去周围看看,别让旁人进花园来。若是打扰到他们两个,小心本皇子收拾你们。”


    他在银环面前从来没有摆过皇子的谱,银环也知道他只是嘴上凶。


    她潦草地“哦”了一声,一溜烟跑开了。


    花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只有池子里的鸭子嘎嘎地叫,和池边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


    司徒信的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夏末秋初,天气还有些闷热。他的身体,却好像覆着一层寒冰,永远无法被这个人间融化。


    冰冰凉凉的。


    所以沈鸣鸢的嘴唇,显得格外温暖。


    温暖而又温柔,才是最杀人的刀。


    她的动作很笨拙,没有任何技巧,完全出自一种本能。


    他们两个唇瓣轻轻碰着,以一种细碎的节奏研磨。


    她有些紧张,呼吸都很急促。


    可是她的动作却十分坚定。


    沈鸣鸢出嫁之前,英妃娘娘一边替她梳拢头发,一边教她简单的男女之事。


    那个时候她只顾着看向窗外走神。


    阴沉沉的天开始飘雪花,一片一片的,被寒风裹挟着乱飞。


    像是她的命运,不知道会被朔风吹到哪个方向。


    几年过去,她已经牢牢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也明确地知道自己应该爱什么人恨什么人。


    她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女。


    这个时候,她又一次想起英妃娘娘的话。


    英妃娘娘抚着沈鸣鸢缎子一样的长发,用温柔的声音说:“待你真的爱上一个人,你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去做。”


    凭着本能,她探出一点舌尖,去挑开司徒信的唇缝。


    她不知道,就这么一点点动作,足以击溃司徒信的心防。


    静水山庄的那个晚上,她曾轻轻啄他的耳朵。


    只一下,就让他昏昏沉沉、意乱情迷。


    那时候的两个人之间,是一种蒙着情欲的旖旎。


    没有多少爱情,只有浓烈的欲望。


    那时的沈鸣鸢,像一杯醇香的酒,心志稍稍不坚定一些,就会情不自禁地沉沦进去。


    可是现在,即便他们的距离被拉近到这个时刻,司徒信还是感觉不到任何污浊。


    情之所至,不能自已。


    他们两个之间,是清洌的溪泉,清澈见底,不带一点杂质。


    他从混沌的脑子里胡乱一抓,只抓到一个念头。


    他只想好好保护她。


    可是,保护……


    他又有什么资格保护他呢?


    沈鸣鸢按住他的时候,司徒信的手一直僵硬地停在身侧。


    却始终不敢抱住她。


    祺王说的那些话,或许有心、或许无意,听在司徒信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这三人都是我朝肱骨,郎才女貌,自然不会委屈她。


    那三位公子,或许真的是良人,也或许是像卢绍尘那样,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但面对他们,沈鸣鸢总还有机会,平稳地过完她的后半生。


    司徒信却不是。


    他注定会委屈她,甚至注定会害了她。


    她把他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潜龙卫,就算他们隔着身份门户的天堑,以她的性格,也一定会为了他顶撞兄长、忤逆父上。


    可是那一切真的必要吗、真的值得吗?


    为了一个仇人,失去自己的一切,她若是知道他的身份,所有为情为爱的义无反顾,都会在瞬间变成刻骨铭心的恨。


    与其那样,不如将她还给她原本的人生。


    让自己这个变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不敢回抱,亦不敢回吻。


    这个时候,他应该狠心推开她,毅然决然地离去。


    可是他没有力气。


    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这样虚弱,那种脱力感,是他坠入翡玉江都不曾感受到的。


    沈鸣鸢的动作很轻,他却觉得她像一条沉重的锁链,不仅锁住了他的身体,还锁住了他的灵魂。


    他无处可逃。


    从唇瓣相碰,到唇舌相抵,他甚至不知道沈鸣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撬开他紧紧闭锁的齿关。


    和心防。


    散落的力气,仿佛一瞬间灌入了他的躯体。


    他收紧手臂,将沈鸣鸢勒进怀中。


    微微睁开一些眼睛,他看到沈鸣鸢长睫上沾染着一些泪水。


    梨花带雨,那是一个不属于沈鸣鸢的词汇,却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眼泪是委屈还是欣慰,但那不重要。


    他退了一点,让两个人分离了片刻。


    咫尺间,两个人的鼻息都很紊乱。


    沈鸣鸢好像想说什么,但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时间。


    他抬起一只手,按住沈鸣鸢的后脑。


    这一次,他主动而又坚定地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和沈鸣鸢截然不同。


    沈鸣鸢是生涩而笨拙的,他却是热烈而恣意。


    “啪”。


    面具掉落在地上,滚向一边。


    没有了面具的束缚,他开始更加肆无忌惮。


    紧紧纠缠的唇舌,像紧紧纠缠的他们。


    谁都不想分开。


    风从湖面的方向吹来,带着栀子花浓烈的香气。


    池塘边的树上,还有聒噪的蝉鸣。


    澎湃的感情宣泄殆尽,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捧着彼此的脸颊,凝视彼此的眼睛。


    他轻轻地叫她的名字:“阿鸢,”


    他终于叫出了那句“阿鸢”,在她可以听到的时候。


    他看到她眼中的泪水,晶莹闪亮,衬得她的双眸愈加清澈。


    却只顾着笑,像个孩子。


    下一刻,一道闷声响动。


    笑容僵硬在她的脸上,后颈一痛,她失去意识,脑袋低垂在司徒信的肩头。


    头发散落下来,轻轻地划过司徒信的脸颊。


    胳膊也同样地无力垂下,落在他的腿边。


    司徒信的手停在她的脑后,还保持着手刀的动作。


    他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初见的那个晚上,他被莫名其妙敲晕两回。


    后来相处的无数个日夜,他戏谑说,这是天枢军的传统艺能。


    他没有想到,他这个天枢军的敌人,也会有干这种事的一天。


    沈鸣鸢落在他的肩头,被他接在怀里。


    他抱着没有意识的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池子里的鸭子游来又游去,一边聒噪着一边爬上了岸,他才苦笑一声,说出后半句话。


    他说: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