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千机匣

作品:《惊凰

    白虎道北,皇城以西,是大盛六部九寺衙门所在。


    九寺之中的鸿胪寺,是这些建筑中最华丽的一间。


    鸿胪寺管理对外事务,南梁北周和附属小国之间的往来事务,都在这里进行。


    各国使臣,也大都在此处居住。


    作为一国门面,自然是要彰显大盛国力,得太祖皇帝特许,这里的房屋比各个官衙都要高出三砖。


    房顶也比隔壁的太常寺、大理寺雄伟很多。


    鸿胪寺馆驿外房檐的阴影之下,树立着一道颀长的黑色人影。


    光线幽暗,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勉强看到男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金边面具,左脸上横亘着一道凄厉可怖的疤痕。


    不多时,黑夜中闪过一道白光,另一个人从房檐上落下,来到男人的面前。


    这是个女人,她的手肘处有两道月牙一样的钢刃。


    “少主,东西准备好了。”


    她的手里拿着一道卷轴,天光虽然幽暗,但依旧能看清卷轴是用明黄色的绸缎制成。


    明黄色,是天子之色,民间若是用这样的颜色,就是逾矩,要遭杀头之罪。


    司徒信却只是低垂着眼眸瞟一眼卷轴,面色如常,声音沉静。


    “在北盛地界上做这么一副假诏,便是连块黄布也难以寻找,还真是难为月姐了。”


    他拿起卷轴,随意地在手中挽了个花,就纵身跃起,往馆驿中而去。


    “少主……”祈月的声音有一些犹疑,“陆文柬的身边都是楚王派来的精锐,殿下真要以身犯险吗?不如让属下代劳吧。”


    “哦?”司徒信面具下传来一声笑,“月姐的意思是,你打得开千机匣?”


    祈月:……


    她窒了一下,无言以对,只好说:“殿下,一切小心。”


    “月姐放心。”司徒信身形一动,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廊檐下只留下一道他的声音:


    “我只是去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


    眼下鸿胪寺的馆驿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南梁派来的质子。


    虽然梁盛交战多年,但大盛还是给了质子应该有的礼遇。


    南梁质子住在鸿胪寺的和景堂,是鸿胪寺中规格最高的一处院落。


    外院有南梁带来的一支约二十人的亲卫守卫,内院则住着南梁质子和他随行的太监丫鬟。


    如今内院的灯还是亮着的,院子中充斥着淫靡的欢笑声。


    司徒信的轻功高明,绕过看守的眼线,潜进和景堂,一路上沉稳淡定,没有半点波澜。


    可是他顺着阴影来到床下,听到里面的动静,却被一口气呛到,差一点咳嗽出声。


    里面是陆文柬的声音:“小美人儿,得皇子垂怜,你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皇子……


    司徒信冷笑了一声。


    ——“皇子”这两个字,你也配。


    司徒信一开始并不清楚陆文柬的身世。他从兰庭出来的时候,陆文柬已经十岁了。


    他只听祈月简单地说过,自己的母亲还有一个妹妹。


    当年族中变故,适逢多事之秋,不仅九嶷族遭逢巨大危机,他这位小姨也不知所踪。


    后来兰若嫁入南梁后宫,平定楚王之乱,本该将楚王斩杀在大殿之上。


    彼时的兰若,手持一柄崇光剑,剑指楚王的胸口,丝毫没有后宫妃嫔的柔弱。


    却因为一句“我有她的下落”,剑势停滞,再没有前进半分。


    一念之差,放虎归山。


    楚王腰间的荷包上,绣着一支栀子花。


    兰若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妹妹所绣。


    她这才知道,自己的妹妹早已跟了楚王。


    那个男人妻妾成群。她是异族之人,又不像兰若那样背负着举族的责任。


    在他的身边,甚至连名分都没有。


    那时的兰若并不理解,年幼的陆文奚也不理解。


    直到翡玉江上,陆文柬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依旧不理解。


    那个痴情的女孩,究竟图些什么。


    无名无分的外室,生下了无名无分的儿子。陆文柬唯一拥有的,不过是和陆文奚相似的血脉,以及相似的面容。


    王爷和罪妃妹妹的私生子,注定只能拥有不见天日的身份。


    当朝皇子的名头,对陆文柬的诱惑,足以让他癫狂。


    他配合楚王,暗中与卢孝文勾结,利用玄贞营中的内奸,在翡玉江上,让身中剧毒的陆文奚葬身鱼腹。


    如今更是取而代之、沐猴而冠,做起了名正言顺的南梁皇子。


    只待老皇帝彻底归天,楚王就能将国内朝政稳稳把持在自己的手中。


    到那时指鹿为马,他说陆文柬是谁,陆文柬就是谁。


    温香软玉中的陆文柬,喝得醉醺醺的,眼神迷离而暧昧。


    他揽着女人的腰肢,让女人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附在女人的耳边,眯着眼说道:“这些日子你伺候得不错,本皇子今日心情好,便许你个条件。便是要天上的月亮,”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鼻子凑近女人半开的衣领。


    “本皇子也要给你摘下来。”


    女人的双臂像两条蛇一样,紧紧地攀住陆文柬的脖子。


    她的声音柔柔腻腻的:


    “皇子殿下若是疼人家,就把你那个宝贝匣子打开,让人家瞧瞧里面究竟是什么稀罕玩意!”


    陆文柬喝得醉醺醺的,分不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轻轻挑着女人的下巴,笑道:“那里面装着的,可是那皇帝老儿的密诏,哪能随便给人看?那盒子上有机关,我可打不开。”


    “哎呦!”女人的声音阴阳怪气,“殿下又骗人了,哪有打不开的盒子?拿刀把它劈开不就成了?”


    “那可不成!”陆文柬有些着急,“那匣子内里有夹层,若是以蛮力劈开,夹层里的磷粉遇到空气,就会迅速燃烧,将匣子里的东西焚烧殆尽。”


    他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拈起酒杯,往女人的嘴边递:


    “不说那晦气的破匣子了,美人儿,来和本皇子喝个交杯!”


    窗下,司徒信阴沉着脸,把牙齿咬得噌噌响。


    陆文柬在洛都,虽然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但贪图美色、喜好享乐的恶名,已经深深和陆文奚三个字绑定了。


    拿着他的名头胡作非为,此仇不报,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人世间!


    正琢磨着怎么对付这个男人,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鬼头鬼脑的小少年拨开草丛,来到窗下。


    “皇子!”他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得宝来晚了,还请皇子——”


    后半句话被司徒信的手堵进嗓子眼,他紧紧捂着得宝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是怕别人听不到吗?”


    得宝被紧紧捂着嘴,连喘气都费劲。


    他慌乱地摇摇头,司徒信这才没好气地松开手,问:


    “千机匣在哪里?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