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司徒信,你怎么不去死啊!”

作品:《惊凰

    司徒信的脑子空白一片。


    匆匆进到灵溪阁,看到院中一个下人都没有,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危险。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卧房里传来花瓶砸碎的声音。


    那一瞬间,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窜上颅顶。


    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自己来晚,如果错已酿成,如果沈鸣鸢难以接受那种事实。


    他愿意在她身边,帮她消解苦痛,陪她重启人生。


    他要保护她。以前,这只是一种简单纯粹的直觉。


    在他们刚刚正式认识的时候,他欣赏她,他敬佩她,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他丧失的希望,他愿意让她去完成他们的梦想。


    他一直觉得那是作为多年对手的惺惺相惜,是因为边关求和而不成的惋惜与共鸣。


    后来在李虎劫持的马车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喜欢。


    他不是无知无识,他知道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大多只是一时兴起,觉着好玩。


    然而匆忙赶来的这小半段路上,他才发现,所谓的“喜欢”,已经到了这样浓烈的程度。


    他要保护她,哪怕他现在的实力和权力远不如前。


    正如她所说,他还有脑子,他能替她看破那些卑劣的陷阱。


    若是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伤,他一定会悔恨一辈子。


    他甚至已经在想,自己要怎么去弥补和呵护。


    在被沈鸣鸢抱住之前。


    沈鸣鸢的身上很热,暖烘烘的,像一个火炉。


    她紧紧地贴上来,让司徒信冰凉而又纷杂的思绪融化了。


    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意识到沈鸣鸢不对劲,应该是某种药物所致。


    现在的她,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做数的。


    可是他忍不住。


    他的心几乎要冲破胸膛,带着他的理智,一起离家出走。


    他耳朵尖被沈鸣鸢的吐息撩得发烫,仿佛能沁出血。


    在直面自己心意的这一天一夜里,他设想过无数次跟沈鸣鸢的未来。


    可是每一个假想,都以悲剧告终。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只是因为此时此刻他们需要彼此。


    换一个时间换一个情境,他们依旧是生死相争的敌人。


    比起一段感情轰轰烈烈地走向你死我活的境地,他更愿意一个人承受全部的痛苦。


    他知道他不能越界,他小心翼翼地克制着,却没想到沈鸣鸢这个女人,一脚踢断界线,直截了当地击碎了他的心防。


    “沈鸣鸢……”他勉力维持理智,“你清醒一点。”


    他不想趁人之危,可是他的身体快要不听使唤了。


    因为沈鸣鸢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耳朵。


    他像被电了一下,浑身都是一种酥麻的感觉。


    唇舌是温暖和湿润的,声音是柔软黏腻的。


    她叫他的名字:“司徒信。”


    这明明是不属于他的名字,却让他的灵魂一颤。


    沈鸣鸢抱着他,他无处安放的双手抬了抬。


    犹豫了很久,终究是没有回抱。


    她的唇在他的耳边,她的耳朵也在他的唇边。


    司徒信吸了一口气,心脏的震颤稍稍平稳了一些。


    他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激动。


    “沈鸣鸢,是不是现在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沈鸣鸢模模糊糊地哼了两声,司徒信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他轻轻推开沈鸣鸢,抬手捧住沈鸣鸢的脸颊。


    他的手是冷的,沈鸣鸢贪恋这种凉爽,露出一个不加防备的微笑。


    圆月缺了一个角,明晃晃的银光落在她的脸颊上。


    安静了片刻,空气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泉水奔流声。


    沈鸣鸢的脸颊是一种不自然的红晕,一双眼睛带着水光,像是面镜子,要把司徒信吸进去一样。


    她继承了柳皇后的美貌和智慧,手上也握着可与几个皇子比肩的权力。


    她曾在边关死战保疆卫土,也曾在南鼓县的马车中,说要让百姓们吃上平价的粮食。


    不论从哪个角度讲,她都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人。


    哪怕此刻,她被折磨得几乎失去理智,她还是这样的……


    再看一眼,司徒信觉得自己这个正常人的理智也会消失殆尽。


    他挪开目光,心虚地说:


    “我,我有办法,让你不那么难受……”


    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精彩绝伦,见过顶峰的光,也见过深谷的影。


    哪怕被翡玉江水灌进肺腔的那一刻,他都是冷静的。


    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灵魂都不在躯壳里了。


    每一次呼吸都艰难万分。


    他的目光在院子中游弋了一圈,从盛开的月季丛回到沈鸣鸢的脸上。


    他决定了,就不再犹豫。


    他一手揽着沈鸣鸢的后背,一手抄起沈鸣鸢的小腿。


    沈鸣鸢惊呼了一声。


    她双脚离地,只能紧紧地搂住司徒信的脖子。


    司徒信动作很坚定,不容拒绝。


    她反倒有一些害怕。


    勉强抓住一丝理智,她问:“你要做什么?”


    司徒信没有回答。


    他抱着沈鸣鸢,沉默着走向院子中间。


    沈鸣鸢觉察出一些不对头,本能地警惕起来,意识也回复了一些。


    她试图挣扎一下,但没有挣脱司徒信的怀抱。


    沈鸣鸢发现,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她不知道司徒信的用意,有些惊惶:“你要带我去哪?”


    泉水汩汩流动,他停在了院中的小池塘边。


    “哗啦……”


    水花飞溅,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他不敢睁眼,呼吸也很急促,伸出一只手紧紧攀住池塘边的假山石。


    “沈鸣鸢,”他心虚地问,“你是不是好一些了?”


    他背着身不敢看。


    他甚至分不清,是害怕池水,还是害怕沈鸣鸢。


    他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可是身后只有沉默。


    他有一些不安,试图劝说自己回头看一眼。


    但是刚刚偏过一些脑袋,又很快放弃了。


    ——应该……应该淹不死吧……


    脑子里乱糟糟的,极力去回忆先前那一瞥。


    ——水……不深啊……


    他听到身后只有泉水汩汩的涌动声,终于忍不住了,手指紧紧的扣着山石,回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正对上一个水鬼一样的沈鸣鸢。


    沈鸣鸢周身杀气腾腾,他又赶忙闭上了眼睛。


    灵溪阁下人早被林书语赶走了,静谧的院子里,只有这两个人。


    晚风渐起,杜鹃花枝摇弋。


    月光洒进院落中,像散落一地的碎汞。


    良久,他的身后才传来一个凄厉无比的声音。


    “司徒信,你怎么不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