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为什么。”
作品:《惊凰》 “明明商量好的,为什么事到临头却改了口!”
右卫衙门的一地狼藉还没有被收拾好,祺王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冲着陆文柬破口大骂。
阴森森的牢狱里,还有刚才一番恶斗留下的狼藉。
桌子上有刀刃留下的斩痕,两个人各自守着桌子一边,倾着身子,相对而立。
陆文柬在褀王的面前向来殷勤,此时却一反常态:“祺王殿下,我虽身在贵国,却是大梁的皇子。不应该遭逢这样的待遇吧?”
祺王阴沉着脸,无视陆文柬的官腔,冷笑一声:“你认识他,是不是?”
陆文柬没有说话。
祺王接着说:“他的手上,有足够拿捏你的东西,所以你改了主意,不敢随便指认他?”
陆文柬的脸色越发阴沉。
在心机方面,他根本不是祺王的对手。甚至不必说话,他就能从陆文柬阴沉的表情里猜出他的想法。
陆文柬越发觉得不能跟这人多待,耽搁久了,怕是什么事情都要被他窥探去。
他一时还接受不了陆文奚活着的这个事实,没有盘算清在这举目无亲的洛京城中应该如何打算。
在作出决定之前,他不敢让祺王得知那人的真正身份。
毕竟祺王真的会以此为据杀了他。
他一声不吭,推开祺王的身子就往外面走。
这间牢房,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祺王意外地没有拦他,只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凉嗖嗖地叫了一句:“皇子殿下。”
陆文柬停下脚步。
祺王从地上捡起掉落了折扇,掸去上面的灰尘,“哗啦”一声打开,一步三摇地走到陆文柬的身边。
祺王说:“皇子殿下在我洛京城中为质,本王自要好生相待。若是换个身份不明的人——”
他眉毛一挑,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本王自然也不会客气。”
话音刚落,陆文柬就觉得自己的头皮“哗”地一下炸开了。
他转过脑袋,瞪着祺王:“你什么意思?”
祺王轻摇折扇:“殿下自然明白。”
-
一大清早陆文柬跟祺王交头接耳谋划了一堆“大事”,得宝看在眼里,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他这一上午一直觉得莫名其妙的心慌,到晌午时分陆文柬回来的时候,才稍稍放松一些。
陆文柬不知上哪惹了一肚子火,阴沉着脸回到鸿胪寺,往屋里一坐就开始喊:“得宝,进来!”
得宝小心翼翼地挪进屋,还没站稳,就被一巴掌打在脸上。
脸颊是火辣辣的痛,得宝还没有来得及问话,就又被陆文柬扯住了衣领。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阉狗,是不是有事情瞒着老子?”
他人模狗样地在洛京大半年,第一次骂出这么粗俗的话来。
得宝顿了半天,才茫然回话道:“没、没有……”
“有天晚上鸿胪寺进来外人,你是不是在给他带路?来的人是不是陆文奚?”
得宝脑袋嗡地一响,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陆文柬松开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朝身后推去。得宝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陆文柬伏在桌案上,连喘了好几口气,才说:
“我留你一条狗命,你去告诉陆文奚,我是盛帝亲眼见过的。他北盛不想卷入大梁内政,对他恢复身份的事情,只可能袖手旁观。我还是质子,而他什么都不是。只要我愿意,月黑风高之夜派人杀了他,他也只会顶着一个潜龙卫身份去死。”
他的呼吸喘匀了,声音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在祺王面前保他一次,不代表还会保他第二次。他若是不想沈青松满世界派人追杀,就识相些,来找我谈合作。”
这简短的几句话,让得宝本就不够用的脑子雪上加霜。
所幸他惯会跑腿传话,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我、我上哪找他……”
陆文柬翻了个白眼:“公主府,去找沈鸣鸢。”
-
得宝实在想不明白,他家皇子跟沈鸣鸢是个什么关系。
从永宁关到赤渊谷,两个人明明打得你死我活。
北盛皇宫里得宝说要找沈鸣鸢求助的时候,也被陆文奚拦下了。
谁知他潜在沈鸣鸢的身边,一起东巡一趟,回来祈月就找上了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后来沈鸣鸢也跑来鸿胪寺,好死不死地,还问到了那个“得福”。
这世界上哪有一个得福!
当初他随陆文奚探查地形,他不慎落入蛇窟,陆文奚救他出来,自己却中了蛇毒。
他狼狈不堪地拖着比他高出不少的陆文奚,在密林里艰难求生,听着远处有人声,想也不想地就求救。
求来的,却是个拿剑的女人。
他虽认不出这人样貌,却知道在边境地界上遇到的女人,拿刀的叫程云秀,拿剑的叫沈鸣鸢。
他声音细伶伶的,一听就是个小太监。沈鸣鸢那传闻中的母老虎,还不得把他俩剁碎了喂狼?
却不知为什么,听说他俩的身份是陆文奚身边的得宝和“得福”,沈鸣鸢却反从得宝的身上把“得福”摘了下来,扛到自己的肩上。
得知“得福”中了蛇毒,还帮他落下衣服、划伤取血。
“得福”是被一只从树枝上飞下来的蛇咬到了肩头,沈鸣鸢帮他脱下半肩的衣服,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他的伤口划出十字,手法娴熟地替他挤掉毒血。
她看到“得福”后背的纹身,还问了两句,被得宝敷衍了过去。
她从林间摘下些草药,用石头捣成汁,认真给“得福”敷好。然后竟放他们离去了。
分别之时,得宝忍不住问他:“你不是北盛人吗?为什么要救我们?”
沈鸣鸢说:“两个陆文奚身边的小太监,不该卷入这场战争。因战乱而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得宝说“好”,待“得福”醒来,一定要告诉他相救之恩。
沈鸣鸢却摇头:“两国战事平息之前,此事你知我知,不要再教第三个人知道。”
沈鸣鸢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为什么她在鸿胪寺谈及“得福”的时候,得宝会那样遮遮掩掩、一反常态。
看到司徒信后背的纹身,她忽然明白了一切。
跟在得宝身边的那个被泥水浸得没有人样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小太监。
而是陆文奚。
她的对头,她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陆文奚。
所以他才会惹上寒羽那样莫名其妙的敌人,才会说出“翡玉江”那样莫名其妙的话。
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身份缄口不提,所以他只跟陆文柬说一句话,就能让他和祺王的同盟彻底崩溃。
甚至于——那封书信……
最开始的那封,证明卢孝文通敌的书信。
那封信是卢孝文的字迹,是卢孝文写了寄走的。那封信根本就是在陆文奚的手里,除了他,谁都拿不出来。
他们在边关互坑互害、在永宁关前对骂,他们本应该是恨不能杀死彼此的人。
可是他借着一个“司徒信”的身份,潜在沈鸣鸢的身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害她的心思。
“为什么。”
她的剑尖指着司徒信的咽喉,司徒信却很平静地将衣裳穿好。
他看了一眼剑锋,好像知道沈鸣鸢不会斩下去似的。
抬起眼睛,不卑不亢地和沈鸣鸢对视。
“你想听的答案,应该不是‘我舍不得杀你’这种肉麻的情话吧。”
沈鸣鸢沉默,代表默认。
司徒信、或者说是陆文奚。他长长地呼出这大半年的生死恩怨。
“公主殿下。”他叫她的敬称。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他第一次以陆文奚的身份跟她说话。
他说:“苍生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