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绿萼满眼震惊, 小步挪离了奚浮玉一丢丢距离。


    奚浮玉轻叹了声，“是我疏忽了，小殿下向来心善。”


    他从腰间抽出短刃, 看样子竟然是准备自己动手。


    联想到他有面不改色挖出掌心嘴巴的前科，花绿萼忙道：“我不会拿。”


    奚浮玉看向她。


    她蹙紧眉心，满脸冰冷，正如梦中拒绝他时那样。


    抵触, 憎恶。


    无论是凡人, 还四族，大多都爱看用这种眼神看他。


    不过花绿萼眼中少了惊惧, 害怕。


    但也无所谓了。


    总而言之，在他们眼中，他就是怪物, 疯子的代名词。


    奚浮玉缓慢的收回视线，不冷不热道, “那就委屈小殿下留在不周山一段时间了。”


    花绿萼心烦，“有没有别的方法？”


    她在洞府走了一圈，见这里摆放的全是书, 远处还架着一口铜炉, 火焰烧的正旺，仔细听, 火焰燃烧的动静之下，隐约溢出瘆人的惨叫。


    小狐狸离铜炉远了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小声问，“只解开锁妖环可以吗？”


    奚浮玉垂目看着书，头也没抬, 主打一个冷漠如雪。


    花绿萼沉默了会儿：“要怎么样你才能帮我解开？”


    奚浮玉抬抬眼，面色忽然一顿，径直走到花绿萼面前，拎起小狐狸。


    花绿萼：“？”


    小狐狸后颈被人拎着，四肢都有点无措的慌张，“你要做什么？”


    见奚浮玉拎着她朝洞府身处走去，更是忐忑不安，忍不住挣扎起来，“不解开就不解开，好端端的去床上做什么？”


    “我不要解开了。”


    “奚浮玉！”


    小狐狸恨不得贴着他耳朵喊，“我说我不解开了，而且我成亲了，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我会对我夫君忠诚，不会再和你进行任何青涩交易！”


    “再？”奚浮玉面色古怪，“之前有过么？”


    他仔细回忆了下，见花绿萼面色泛红，又羞又怒，恍然记起最初求救时，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


    “既然小殿下不愿解开，那就先留在我身边罢。”


    花绿萼：“？？？”


    谁不愿解开？


    我是不愿解开吗？我分明是解不开！


    奚浮玉偷换概念简直令小妖怪都感到发指。


    然而下一秒就说不出话。


    被下了禁言咒！


    花绿萼忍无可忍，五指成爪，抬手便是一击——


    被奚浮玉的结界挡住。


    奚浮玉淡声说，“请小殿下看场戏。”


    花绿萼：“？”


    她拍打着结界，恨不得用眼神戳死奚浮玉。


    奚浮玉：“再不安静把你捆起来。”


    花绿萼瞬间安静。


    非常之能屈能伸。


    坐在床上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怎么讲呢，这住处，就和奚浮玉一样阴森寒凉。


    就是在山里凿个洞。


    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床。


    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好家伙，比之前奚谨住的下人院都简陋。


    见奚浮玉套了件黑色衣袍，带上了兜帽，转身离开。


    花绿萼满眼好奇，视线追随着奚浮玉的身影，然后……


    这个洞门就被关上了。


    “……”


    可恶。


    她趴在结界试图听到外面的动静。


    隐约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奉二长老之命，来问问洞主炼制的如何了。”


    奚浮玉嗓音变得嘶哑。


    就和花绿萼在梦中听到的洞主声音完全一样。


    他说：“你去看看。”


    女子沉默了，然后干巴巴笑了，“不了，洞主抓到花九疑就行。”


    奚浮玉没有回话。


    女子：“旷青炼制成功了吗？”


    奚浮玉：“已经成了，二长老有什么吩咐？”


    女子：“暂时没有。”


    她像是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说，“让我看看花九疑。”


    接着是铜炉开盖的声音。


    一道男人的惨叫破笼而出，堪称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但是没有女妖怪的动静。


    花绿萼：“？”


    妖族还有男女切换自如的妖怪吗？


    她面前的结界骤然一散。


    花绿萼明白这是可以出去了，她提着裙摆出了洞门，看到女妖怪躺在地上。


    还是个认识的。


    二长老身边最得宠的妖怪。


    她疑惑的望着奚浮玉，摆摆手，又指指自己的喉咙。


    奚浮玉仿佛瞎了一般，完全看不到她如此夸张的动作，“这妖怪朝铜炉加了把火。”


    所以才有惨叫声。


    花绿萼想。


    他淡定补充，“惨叫的是我师父。”


    花绿萼张了张嘴巴，看向这铜炉。


    弑师这件事，怎么看都丧尽天良。


    但玄镜洞洞主作恶多端，把其丢进铜炉炼制，花绿萼是举双手赞同的。


    玄镜洞平均每天稳定产出三个邪物。


    都是拿四族炼制出来。


    稳定产出是指炼制成功，期间必然会伴随着失败品。


    这口铜炉的四族不知道有多少亡魂。


    小狐狸双手合十，念了经文，超度了铜炉内残留的亡魂。


    又指了指地上的妖怪。


    奚浮玉：“我有一丹药，服用之后可成为傀儡，她可成为你留在二长老身边细作。”


    花绿萼呆住。


    竟然真的有“傀儡”丹药。


    小狐狸心想。


    好在每次都格外能屈能伸，没能给奚浮玉对她用“傀儡”丹药的机会。


    她又一阵紧张。


    以后呢？


    以后不会吧？


    奚浮玉像是看透她的想法，“丹药极为珍贵，仅存三颗，旷青已经用掉了一颗。”


    他问，“小殿下要留这个细作吗？”


    花绿萼嗯嗯点头。


    能用掉一颗是一颗，如果能再用一颗，将奚浮玉手中三颗丹药都用掉，那就更好了。


    奚浮玉倒出黑色丹药，法术操纵着丹药移动到女妖怪面前，忽然又顿住了。


    他侧头看花绿萼，疑惑的相当真诚，“可我为什么要帮小殿下呢？”


    花绿萼：“……”


    花绿萼摆摆手，示意，那就不用帮了。


    奚浮玉不紧不慢道，“作为交换，小殿下留下不周山一晚，如何？”


    花绿萼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倘若奚浮玉不离开不周山，她今日也无法离开不周山。


    留在哪里不是她能选择的。


    所以答应不答应都无所谓，反正结果是用掉了一颗“傀儡”丹药。


    小狐狸深感安全许多。


    她好奇的看着这个丹药，指了指，无声问，“要怎么用？”


    奚浮玉：“让她服下，再告诉她需要她去做的事情。”


    “丹药的作用很小，只能控制玄极一境及其以下境界者，药效也只能维持三个月左右。”


    正巧在玄极一境的花绿萼：“……”


    她深深感受到了危险气息。


    女妖怪服用丹药后，睁开眼，眼中无神，呆愣愣的，瞳仁没有任何聚焦。


    奚浮玉道：“你见到了铜炉炼制的花九疑，朝里面添了把火，听到了惨叫声……”


    他编起细节像模像样的。


    “待回到归墟以后，二长老再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


    花绿萼木着脸。


    告诉你，你再告诉我。


    过一遍中间人是吧？


    她倒也知道中间人选奚浮玉挺好，不容易暴露，但她真的很不想和奚浮玉接触。


    小狐狸直觉他的道德底线很危险。


    因为约定留在奚浮玉身边，花绿萼与奚谨发了通讯，告诉他目前在不周山处理一些事，大概明天就能回家。


    奚谨回的倒也很快。


    [好，我已经租好了店铺，明天带你去看看。]


    [你明天想吃什么吗？]


    花绿萼慢吞吞的写着字：[没有哎，要不吃炖猪蹄吧？]


    奚谨：[好。]


    花绿萼闲着无聊，索性与奚谨聊了起来，[那你今夜要独守空房喽。]


    奚谨没回。


    不难想想他这会儿耳根烧红的羞涩样子。


    花绿萼不自觉带了笑，继续逗他：[晚上一个人睡害不害怕？]


    每次把大狗狗逗到面红耳赤都极有意思。


    小狐狸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


    奚谨：[不怕，只是有点孤独。]


    花绿萼怔了怔，托腮，快速写：[你怎么这么会说情话，是不是和别人也说过？]


    奚谨：[没有，不是情话，是真心话。]


    花绿萼哈了声。


    他怎么能这么甜啊！


    “帮我把书籍分一下类。”


    奚浮玉忽然道。


    花绿萼：“……”


    行叭。


    她和奚谨道了再见，站起身看凿出的洞洞里面的书，翻看了几本。


    有些是剑术。


    有些是阵法。


    大多数是炼丹。


    花绿萼原本是随着瞧瞧，看了两眼，竟然真的看了进去。


    都是在基础炼丹的方法上进行改进，期间还经历了无数次的尝试。


    譬如这个，洗经伐髓。


    上界的洗经伐髓只能做到梳理灵气，但这个丹药就是奔着脱胎换骨去的。


    当然。


    副作用很大，熬不过去就得死。


    花绿萼来回翻了好几遍，沉浸在学习中不可自拔。


    终于翻到了妖丹这一章。


    然后看到了二长老让她泡的花瓣浴的配方，竟然出自这里，还是没有解药的。


    花绿萼一时心情复杂。


    又看到了妖丹破裂的修复方法。


    这个就相当残酷了。


    要先炼制出一个药人——拿上千种药材泡着，吃着，文火慢炖十年以上。


    年份越久，药材越多，药人的药性就越好。


    期间必然伴随着排异反应。


    花绿萼翻看了好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从“一号到三百二十六号”的实验记录。


    拳头都硬了。


    每一个编号都是活生生的生命，竟然被这样折磨至死！


    简直丧心病狂。


    小狐狸当场起来朝铜炉加了一把火，听到惨叫后哼了声。


    活该！


    做完这一切后，重新盘腿坐在地毯，继续翻看。


    炼制药人以后。


    需要取药人的精血再炼制修复妖丹的丹药。


    这个过程仍然相当血腥残酷。


    丹药炼制的过程残酷，服药者所遭受的过程也残酷。


    一旦服用此药物，在妖丹修复完全之前，便再也不能断药，否则会功亏一篑，甚至遭到反噬。


    花绿萼莫名想到曾经被奚浮玉强行喂下的丹药，心中一紧，拿着丹药书跑到奚浮玉身边，指指药人与丹药。


    奚浮玉：“？”


    随即恍然般哦了一声，笑着道：“小殿下想多了，若是真炼制成药人，会记录在册。”


    “倒是让小殿下失望了。”


    花绿萼：“？？”


    她摇摇头，无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奚浮玉：“小殿下说什么？”


    花绿萼恼怒。


    问问问，就不能把禁言给解了吗？


    烦死了。


    奚浮玉伸出手，“小殿下可以写下。”


    花绿萼：……


    她从芥子空间拿出笔墨，撸起他的袖子，在他白到病态的小手臂写：


    我成亲了，你我之间需保持距离。


    皮肤赛雪，墨迹乌黑。


    倒是衬出几分诡丽。


    奚浮玉垂着眼皮看不清神色，他目光落在花绿萼的手腕。


    腕间红线显眼。


    但却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吻痕。


    不难想象出当时有多缠绵与激烈。


    奚浮玉将手臂的墨迹擦掉，“小殿下就准备说这个？”


    花绿萼摇头，没有再拿奚浮玉当纸，从芥子空间掏出纸张，在上面写：


    [你是药人吗]


    奚浮玉：“药人需要十年炼制，小殿下不识字？”


    奚浮玉拜师学艺才五年。


    花绿萼无声的哦了下，抱着书离开了。


    那她就很放心了。


    看起来曾经喂的丹药不是这类丹药。


    她正要离开时，奚浮玉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耐心细致的给她涂着药膏，似是疑惑，“奚谨家的蚊虫这么多么？”


    凉凉凉凉凉。


    花绿萼恨不得直接抽回手，可被奚浮玉攥的很近，只能被迫感受他掌心冰冷的温度。


    她左手写字，“我可以自己涂”


    奚浮玉没有理会，拇指沿着红线摩挲，好像要为这红线多加一抹色。


    花绿萼今天一直在压抑怒火，此刻实在忍无可忍，以笔作剑朝奚浮玉眉心刺去。


    他站直身体，侧头一躲，鼻尖贴在他下巴向下画了过去。


    正正巧落在了他喉结一笔。


    这漆黑的色调压在他凸起的喉结，说不出的怪诞。


    奚浮玉喉结滚动，笔画也跟着起伏。


    他问，“小殿下是想拿我的身体做纸吗？”


    花绿萼指着自己的喉咙。


    奚浮玉恍然，“小殿下是在说，你也可以做纸张吗？”


    “这不好吧，你已经成亲了。”


    小狐狸瞪圆眼睛，深感无法交流，抱着书转身就走。


    奚浮玉：“但治愈妖丹破裂的丹药我还是有的。”


    花绿萼不自觉停下脚步。


    奚浮玉：“我倒是想赠予丹药，可惜小殿下成亲了，你我之间需要保持距离。”


    花绿萼盯他，觉得这话还有一个但是。


    果不其然。


    奚浮玉：“不过这亲既没有报官府留迹，又没有刻在三生石，成与不成，全在小殿下一句话。”


    没有报官府没有刻三生石，等于他们就只是儿戏的办了场婚事，像极了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任何官方凭证。


    所以这婚事在她一句话。


    说成了，那就是真成亲，认了奚谨这个夫君。


    说不成，那就不承认这段婚事。


    前者能得到妖丹滋补。


    后者能得到丹药。


    奚浮玉轻轻笑了：“小殿下如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