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7 跪下磕头求我

作品:《小梦决定不干了

    沈域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梦筠不知道。


    此时的她就好像卸掉了背负多年的枷锁,已经无心将多余的心神分给对方。


    在她自我折磨纠结痛苦数年后,终于在今日决定释然, 原谅一切,母亲、沈域清、所有人。


    当做出这个决定后,梦筠一瞬间门变得很忙。她要忙着修改论文准备毕业答辩、忙着和墓地沟通, 将母亲的骨灰移入其中、忙着办理签证去往新的国家。


    她拿起手机, 拨通了墓地联系人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 梦筠便从殡仪馆接出母亲的骨灰。既然已经释然,她便没必要固执地将母亲留在此处。她决定成全母亲的遗愿, 将对方骨灰和父亲合葬。


    从事丧葬行业的人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在她接走母亲骨灰那天,凑上来问她是否需要安排一场葬礼。


    穿着西装的男人梳着背头,递上名片后, 语带油滑道:“是这样的女士,现在很多人呢,还是希望有一场葬礼嘛。”


    梦筠抱着骨灰盒往楼梯下走, 并没在意身后的推销员喋喋不休:“我们有些人不是很看重这件事,觉得人都死了没必要花这个钱。但葬礼呢, 相当于我们有一个正式的场合去跟亲人道别,在人世间门最后的停留……”


    他从在殡仪馆工作的熟人口中得知, 这个女顾客性格偏僻有点古怪,但十分有钱对待母亲也很看重, 每次来殡仪馆探望都会待上许久。


    这种人一看便是他们的意向客户, 所以他特别卖力的推销,希望对方动心。而对方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在听到这句话后缓缓停下脚步。


    梦筠回过头, 慢吞吞问道:“你们的葬礼,有什么?”


    “我们这边可以安排中式和西式两种,老年人更偏向中式唢呐抬棺,现在也有的人比较追赶潮流,会想要国外那种鲜花葬礼……”


    伴随着推销员的喋喋不休,梦筠紧紧抱着小小的骨灰盒,思想不可自已地飘散。


    父母走时,正是梦筠人生最窘迫无助的时候。沈域清帮她处理父母的后事,似乎简单安排过一场丧事,但那时的梦筠浑浑噩噩,对此甚至已经没有印象。


    母亲生前爱美又看重仪式,活得像个精致的公主,走的那么轰轰烈烈,


    她应当也会想要一个告别仪式吧?


    梦筠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出门从来只穿裙子,每件衣服都要有配套的丝巾。她的头发总是精致不苟,最爱坐在家中花园,悠闲品一杯下午茶。


    很难想象如此光鲜亮丽的母亲,最后会头发枯燥,穿着一身简陋的衣服,从天台上摔下。


    当时母亲的心情是什么呢?想必不会比自己此时好过。


    梦筠心脏钝痛,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她睁着眼,水珠从白皙的脸颊滑落,大颗大颗砸在地上,身旁正在积极推销的经理都吓了一大跳。


    梦筠心中最后一丝对母亲的不理解就此消散,轻声要求道:“要有很多,很多花、”


    因为原本的墓园不同意,所以最后梦筠是在其他地方重新买了块墓地,将父母合葬。


    葬礼盛大隆重,梦筠没有通知任何人,全程只有她作为亲友出席,就连举办葬礼的员工都有些诧异。


    当最后一朵玫瑰被放进墓中,梦筠站起身。


    她注视着墓地中安静的骨灰盒,眼中闪烁泪光:“再见啦妈妈。”


    “我原谅你了,希望你和爸爸也要原谅我。”


    “你们大人很任性地抛下我,我任性地不肯让你们团聚也很正常吧?所以不要再责怪我了。”


    这么多年,她独自一人,走得那么累那么疲惫,却始终铭记爸爸让她好好活下去的叮嘱。尽管在她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刻,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考上了重点高中,考上A大,如今顺利保研,旁人谁听了都会说她优秀。


    “我已经很努力活得好好的了,你们如果真的爱我,也应当会为我骄傲。”


    梦筠没有在墓园停留很久,当仪式结束,她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后,率先离开了此处。


    在忙碌许久后,她的身体疲惫,精神却异常放松。


    从十六岁到今日,她已经走出很远很远,然而她的时间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流转。


    停摆的指针开始转动,当人迈步向前走时,痛苦便开始倒退消散。


    时间门忙忙碌碌,时间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


    五月转眼过去,分离的季节到来。


    A校同届学子穿着学士服,忙着跟老师同学拍照合影留念时,梦筠正背着背包,将机票递给检票的工作员。


    她并没有参加学校毕业典礼,而是在答辩结束后便递交签证,前往肯尼亚等待即将到来的动物大迁徙。


    这个想法很突然,是她的新医生偶然提出。


    他在一次诊疗后,对梦筠随意提及自己近来工作太忙,恐怕无法如往年那般去非洲旅游。


    在梦筠不解的目光中,他玩笑说道:“每年7.8月份,当旱季来临时,数百万动物了寻找水源和食物,将从塞伦盖地大草原迁徙,横跨马拉河,前往马赛马拉大草原。”


    梦筠早已办下签证,准备在这次治疗后前往大洋彼岸的南半球看雪。


    听见李医生的话,她随口附和道:“听起来会很震撼。”


    梦筠说话时,忍不住在心中想:李医生那么年轻,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内心还挺狂野?


    李医生大概猜到她的想法,说:“是。这是一件很壮观,很伟大的事。数百万生命为了活下去,踏上这条伴随死亡和危险迁徙之旅。”


    此时梦筠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诊疗室。李医生也埋下头书写诊疗笔记,随口道说:“如果你有机会,我推荐你也去一次。”


    他说:“我们常年居住在高楼大厦只有人类的城市中,偶尔也应当去感受自然的蓬勃力量。”


    “那种强烈的,寻求生的希望的力量。”


    梦筠将信将疑,似乎并未将对方的话放心上。可回去后,她鬼使神差地去申报签证和疫苗。


    她去了非洲,站在广阔壮烈的草原上,看无数动物追逐狂奔。在这场困难重重的旅程中,新生命诞生的同时,又有无数生命死亡。


    东非动物大迁徙和李医生说的一样震撼。


    夏季的风吹拂在她身上,四周草叶游动,在见证了无数生与死中,梦筠终于能伸出手和自己和解,怀揣着希望拥抱明天。


    她开始戒烟,将房间门里的所有烟丢进垃圾桶,转而在包里放上一盒糖。每当她心情不好烦躁时,她会拿出糖出来吃一颗。


    这个夏天变得漫长又悠闲.


    在这场声势浩大关关乎生命的迁徙中,梦筠接到了柏卷的电话:“梦筠,我给你道歉。”


    “你回来看看沈域清行吗?”


    几天后,柏卷匆忙赶到非洲,在梦筠入住的酒店前停足。


    他神情疲惫,站在酒店外徘徊等待。一见到梦筠,他便立刻冲上来,急切道:“沈域清躺在医院快死了,当我柏卷求你,”


    “你要怎样才肯去看他?”


    “要我给你跪下磕头求你吗?”


    梦筠正好和同伴回来,在这里度过近一个月,她和同行的其他旅行者也慢慢熟悉。


    有人朝她示意,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梦筠对对方笑笑,摇摇头,那位大叔便友好离去。


    梦筠转过头注视着柏卷,对方看起来风尘仆仆,再也没有在国内时的气势。她弯了弯眼,忽然说:“好啊。你给我跪下道歉。”


    柏卷愣住了,不敢置信看向梦筠:“你疯了?”


    梦筠无所谓道:“你来找我是有原因吧?出于和沈域清的友情也好,你父亲的要求也好,沈家人的暗示也好,总之你是来求我的吧?”


    柏卷因为他弟弟的事本来就不被父亲喜爱,外面还有几个私生子虎视眈眈。他还能这么猖狂潇洒,可是离不开和沈域清这位沈家继承人的友情。


    前段时间门沈域清与他断交,他应当很慌吧。虽然不知道沈域清发生了什么,但机会转瞬即逝,权力不用白不用。


    梦筠笑眯眯地说:“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啊,给我道歉很难吗?或者你也可以站在这里,大喊一百遍你是傻逼,重复你当初害死了你弟弟的事情。”


    柏卷脸色瞬间苍白:“你有病吧?”


    梦筠没理他,而是掏出手机说:“对了,第二个办法我会录像噢。”


    柏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语气:“我承认当初我做得事情有些不对,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他弟弟的事情是意外,他比任何人都后悔心痛,自己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如今却被梦筠反复提及,柏卷自认为此时他没有动手已经算有风度。


    梦筠了然一笑:“觉得丢人是吗?戳你痛处了对吗?认为我很过分不讲情面?”


    “但你当初也是这样对我的啊,在所有人面前一遍遍提及我的伤口,反复拿出来围观取笑。”


    她拿着手机,朝酒店住处走去,说:“自己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