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云站在门口足足沉默了三分钟。


    本来她第一次和笔友见面, 她还有些紧张的,听到对方不着边际的话,倏地她就不紧张了。


    透过门缝, 她打量了对方片刻,对方是背对着她坐的,背影挺拔劲瘦, 脖颈修长,是那种寸头短发,意气又硬朗。


    想到这里, 沈美云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即, 轻飘飘地推开了国营饭店的门, 跟着走了进去。


    哒哒哒,牛筋底的小靴子, 踩在地面上, 发出一阵阵声响。


    使得国营饭店的人都看了过来,大家眼里生出惊艳来。


    好漂亮的女同志,这是大家的第一感受。


    季长峥也不例外, 他扫了一眼, 目光微凝, 最后定格在一张过分明艳漂亮的脸上。


    黛眉杏眼, 琼鼻樱唇,肌肤赛雪,好看得不像话。


    不过,太过纤细单薄了一些。


    想到这里,季长峥收回了目光,朝着旁边的服务员继续淡声说道, “我兄弟很厉害的,不是这位女同志这般弱柳扶风这一类,你们要是见过我兄弟,你们肯定不会忘记。”


    看他都没见过他兄弟,都难以忘怀!


    甚至是心心念念。


    服务员好不容易从沈美云的脸上移开,她摇头,“没有,我们没见过这么一号女同志。”接着,对方话锋一转,“同志,您确定您说的是女同志,而不是男同志?”


    季长峥眉一挑,一股子英朗跃然脸上,不悦道,“当然,我还能不知道我兄弟了?”


    “她虽然挂名是我兄弟,但是性别还真是女同志,不过,她比一般的男同志都还高大威猛。”


    单手制住许东升,还反手捅了人腰子。


    就这一点,一般的男同志都不如她。


    沈美云听不下去了,她实在是不想承认,面前这位沙雕是她家救命恩人。


    而且还是多次的。


    但是,不承认不行,救人是事实。


    她深吸一口气,信步快速走到了季长峥面前,走近了,才能看出这位恩人英朗来,一双桃花眼潋滟,鼻挺口直,意气又倜傥。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是个沙雕!


    沈美云单刀直入道,“我是沈美云。”


    这话一落。


    季长峥倏地一惊,抬头看了过去,“什么?”


    手里拿着未燃的烟都跟着一抖,差点掉落了去。


    “我是沈美云。”


    季长峥闻言,打量对方片刻。哪怕是他坐着,个子都快比对方高了。


    对方有多高?


    最多一米六五,不能在多了。


    而且——


    他兄弟五大三粗,壮硕魁梧,面前这个弱柳扶风,面若桃花,娇艳欲滴的女同志,是他兄弟?


    不信。


    打死不信。


    季长峥眉梢带着几分戏谑,轻笑一声,“同志,你在外面听到我们说话了吧?是不是觊觎我带来的伏特加?我告诉你,不可能的,我那伏特加只会给我兄弟喝,你就别想了。”


    他就知道,惦记他兜里面伏特加的人多。从部队排队到外面,连这个不认识的女同志,都开始惦记起来了。


    哪怕对方漂亮也不行,那伏特加是留给他兄弟的!


    沈美云,“……”


    这个二百五,要不是自己拿的有礼物,打算报恩的,她真是恨不得转身就离开,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伏特加。


    伏特妹的伏特加!


    沈美云深吸一口气,抿着唇,说话的时候,贝齿微露,“688部队的季幺是吧?”


    这——


    季长峥眯了眯眼,“你知道我名字?”


    不对。


    “你是我兄兄兄弟???!”


    震惊的都快成结巴了。


    不是,面前这个漂亮的跟花儿一样的女同志,是他兄弟?


    这不是开玩笑吗?


    就这么一个娇小玲珑,弱柳扶风的女同志,是怎么一个人捅了许东升腰子的?


    不是——


    这么一个小姑娘,他还要不要和对方喝伏特加?


    这就离谱了啊。


    季长峥完全是懵了,真的,从头到尾是懵逼的,一直到坐下来后,他看着对方,眼神还在用看稀奇的目光。


    “你真是我兄弟啊?”


    还带着几分不确认。


    先入为主的观念,这让季长峥一下子有些接受无能。


    沈美云坐了下来,挑眉,“不然呢?我觊觎你兜里面的伏特加?”


    季长峥,“……”


    也不是不可能。


    他抬眼去看她,她的眉眼有着惊人的漂亮,肤色更是雪白细腻,身姿纤细。


    连带着声音都是清脆干净的。


    这让,季长峥有些恍惚,他实在是不能把这个漂亮到不像是真人的女同志,和他兄弟联系在一起。


    这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啊。


    实在是冲突太大了一些。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的伏特加,陷入了纠结,这是拿出来,还是不拿出来?


    说不好,还真是觊觎他兜里面的伏特加呢?


    于是。


    季长峥在犹豫了半晌后,到底是摸索着拿起来出来,别别扭扭地放在了桌子上后。


    一排三瓶,整整齐齐。


    “喝吗?”


    “伏特加。”


    “都给你。”


    沈美云,“……”


    这个沙雕二百五!


    她微微一笑,咬着牙,“多少度的?”


    “五十五度。”


    “所以?”沈美云抬眼看他,一双潋滟的眼睛,泛着盈盈水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打算三瓶放倒我?”


    她连啤酒都能喝醉的人,喝老毛子的伏特加。


    她是找死吗?还是有毛病?


    不,应该说是问出这句话的人,才是有毛病。


    季长峥,“……”


    季长峥沉默片刻后,抬手慢慢地,一瓶瓶把伏特加给收到了口袋里面。


    那动作,像极了猫猫偷鱼,掩面遮掩的样子。


    沈美云又好气又好笑。


    对上沈美云的目光,季长峥松了松衣领子,领口瞬间变得不规整起来,跟着这才解释说道,“伏特加很珍贵的,我私藏的自己舍不得喝。”


    顿了顿,还补充了一句,“专门拿给我兄弟的。”


    哪里知道,兄弟是女郎。


    哦不,还是弱柳扶风,娇滴滴的小女郎。


    还嫌弃他的伏特加。


    这就好像是自己的宝贝拿出来给对方一起欣赏,结果对方嫌弃。


    这就很失望啊。


    沈美云微微一笑,咬着后牙槽,“你兄弟说,暂时不需要。”


    这——


    季长峥微微顿了下,就觉得哪里奇奇怪怪,“你既然喝不了伏特加,那就吃菜吧。”


    “上菜,我今天请我兄弟吃饭。”


    沈美云,“……”


    他是和兄弟这个词,过不去了是吗?


    她不由得身体前倾,把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凑到了季长峥面前。


    “你看看,我哪里像你的兄弟?”


    对上这么一张莹白如玉,娇艳欲滴的面庞,她就不信了,这个二百五,还能喊出来兄弟这两个字。


    妈呀。


    不怕遭雷劈吗?


    骤然被一张漂亮的脸蛋挨近了看,有一种极致的视觉冲击。


    季长峥下意识地愣了下,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兜里面的伏特加拿了出来,爽朗道,“好兄弟,一口干!”


    这话一落。


    他懊恼地抓了抓脑袋,自己怎么把在部队的那一招,放在沈美云身上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一口一个兄弟。


    沈美云心想,他是没救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在和沙雕二百五,说这个话题,好像是没有意义。


    这就陷入了没意义的自证里面。


    她深呼吸深呼吸,对上季幺那一张,过于俊美又倜傥的脸,心想冲着这一张脸和朋友面基。


    那也是没白跑的。


    毕竟,好看的脸属于稀缺资源,男人好看的脸,更是属于稀缺资源。


    沈美云果断转移了话题,她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季同志,这是为了感谢你,屡次给我们家帮忙的答谢礼。”


    “还请你务必收下。”


    这——


    季长峥看了一眼那礼物,没有接,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把不把我当兄弟?”


    沈美云,“……”


    “是兄弟的话,你就别这么见外。”


    沈美云,“……”


    “不要亏了我和你之间三瓶伏特加的情谊。”


    他自己都舍不得喝,拿来给兄弟喝,兄弟是女郎,还要和他见外道谢。


    这就让人不开心了啊。


    沈美云抬眼看他,单刀直入,“两条华子,两瓶茅台,要不要?”


    这可是男人的宝。


    别以为她没闻出来,对方身上可是有一层烟草味的。


    季长峥喉结滚动了下,还是坚定地拒绝了,“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情谊,不该用物质来表达。”


    别以为沈美云没看出对方的馋,她轻笑了一声,“你不后悔就行。”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脸上,五官明媚,肌肤细腻,干净通透,宛若人间水蜜桃。


    漂亮到惊人的地步。


    季长峥垂眼,桌子下,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真是该死,他竟然觉得他兄弟过分的好看。


    想到这里,他把眼睛移到了别处,“你要吃点什么?”


    沈美云想了下,“就要一碗面吧,入乡随俗。”


    季长峥点了点头,朝着服务员招手,“两碗打卤面。”


    不一会的时候,服务员就端着两大海碗的打卤面上来了,季长峥扫了一眼,总觉得少点什么。


    便跑到隔壁桌子上,拿了一整个大蒜坨过来,扣开以后,分了一半递给了沈美云。


    “给,吃点蒜,好下面。”


    看着那白花花的一粒粒大蒜。


    沈美云心想,看来对方是真把她当兄弟了,没把她当做异性。


    她嗯了一声,一抬眼就注意到季长峥,拿着白花花的大蒜坨蘸着干辣椒粉吃。


    沈美云,“?”


    这是人吃的?


    见她看了过来,季长峥把蘸好干辣椒粉的大蒜坨递给她,“尝尝?”


    见沈美云不接,他便解释说道。


    “东北这边天冷,光吃一个大蒜坨还驱不了寒,要蘸着辣椒粉才行。”说到这里,他语气极为惋惜,“可惜,你不喝伏特加。”


    不然这种时候,喝一口伏特加,吃一口蘸着辣椒粉的大蒜坨!


    上头!


    沈美云想了下,比起伏特加,她还是试下蘸着辣椒粉的大蒜坨吧。


    朝着季长峥举了举,拿大蒜坨算是碰杯了。


    季长峥秒懂,低头咬开了伏特加的瓶口,抿了一口,顿时倒吸气,高浓度的白酒,瞬间上头,使得他英朗的面庞上浮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由眉骨流淌至挺直的鼻梁,最后定格在鼻尖上片刻后,滴落在桌子上。


    吧嗒一声——


    沈美云抬头看了过去,男人因为刚喝过酒,以至于侧脸上多一层淡淡的醉红。


    是世间男子少有的英朗与俊美并存。


    想到这里,沈美云微微一顿,手里拿着大蒜坨蘸着辣椒粉,竟然忘记了去尝试。


    季长峥挑眉,桃花眼漾着水色,微微眯起,“你不尝尝吗?味道是真的不错。”


    美色当前。


    沈美云甚至有些恍惚,她嗯了一声,随手把那蘸着辣椒粉的大蒜坨,一下子全部塞到嘴里。


    然后,她整个人都蚌住了!陷入呆滞。


    她真是小瞧了北方的大蒜了,蘸了辣椒粉后,一入口直呛道了喉咙管,恰巧又咬了一口大蒜坨,爆开的大蒜坨混着辣椒粉,入口直冲天灵感。


    辣!


    辣味直冲天灵盖,以至于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鼻子也通红,整个人也由冷白皮变成了通身粉。


    季长峥看着这般惨兮兮的沈美云,他了片刻,顺手把手里的伏特加递过去,“喝点,解辣。”


    沈美云这会被辣到灵魂出窍了,她也没看,顺手就接了过来,然后——


    高浓度的伏特加,对上嘴里的干辣椒面,以及爆开的大蒜坨。


    她下意识的噗嗤一口,一口喷在了季长峥脸上。


    季长峥,“……”


    辣的睁不开眼。


    他好像明白,之前沈美云为什么瞪他了,妈呀,好辣啊。


    三分钟后。


    季长峥借来了一个脸盆,狂洗脸洗眼睛,沈美云抱着搪瓷缸狂灌水。


    等季长峥洗完脸了,沈美云还在喝,瞧着那动作,像是喝了一铁皮暖水壶的水了。


    结果就发现,越喝越辣。


    舌头像是着火了,啊啊啊啊。


    她下意识地把舌头吐出来,想要吹下凉风。


    看到这,季长峥捂着热辣辣的脸,闷笑一声。


    沈美云看他,辣的吸气,“你笑什么!?”


    季长峥挑眉,眉梢间挂着戏谑,“你真想我说?”


    沈美云嗯了一声,还不忘吐舌头,辣辣辣,实在是太辣了。


    季长峥指着门外的蹲着的一只狗,那只小狗正在吐舌头。


    他侧头问她,闷笑,“像不像?”


    沈美云,“……”


    沈美云,“……”


    沈美云,“%@#!”


    她深吸一口气,四处搜寻了一眼,也是巧合,一只似乎偷蜂蜜被马蜂蜇的一脸肿的小黄狗,正在跑到她面前,朝着她抬着胳膊作揖,瞧着模样是在讨吃的。


    她视线移到季长峥的脸上,惊人的重叠了。


    她指了指,“像你吗?”


    季长峥,“……”


    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场面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好像是这么回事??


    季长峥不用看自己的脸都知道,眼睛绝对肿了,嘴巴也快肿了,脸甚至也快肿了。


    不要小瞧了干辣椒面,大蒜坨以及高浓度白酒三者相加的威力。


    这话不是一加一加一等于三的效果,而是几何倍的叠加。


    从他洗了两盆水,脸上还是热辣辣的就能看出来了。


    大眼瞪小眼当中,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们好像都挺惨的。


    沈美云抿着一大口水,冰凉的水,缓解了口腔内火辣的温度,在对上季幺那肿成猪头一样的脸。


    她忍俊不禁,“季幺,你这辈子和女同志接触过吗?”


    季长峥愣了下,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摇头,这一摇,感觉有火在眼睛前面闪闪闪,他回答,“没有。”


    他生活中全部都是男同志,好像没有女同志。反正每次回家,他也都和家里的女同志们避开。


    这就对了。


    沈美云吸口气,“那你处过对象没?”


    季长峥还是摇头。


    沈美云微微一笑,竖起中指,“难怪你是单身狗。”


    就他这一系列的操作,沈美云发现这样很难找到男朋友。


    不管是和女孩子喝伏特加,还是邀请女孩子吃大蒜蘸辣椒,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总归不像是能找到女朋友的。


    季长峥摸不着头脑,单身就单身,怎么和狗联系上了?


    而且,对方说话就说话。


    怎么突然就走了啊?!


    季长峥提着东西,长腿一迈,追了上去,“不是我说兄弟,你怎么说生气就生气,跟女人一样?”


    女人心海底针,真是说变就变!


    这话一说,他似乎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面前这个似乎就是个女同志!


    果然,一低头就对上沈美云,那闪着火苗的大眼睛。


    “抱歉,我忘记我兄弟是女的了。”季长峥道歉干脆。


    当然,笑话也干脆。


    沈美云轻咬着唇,威胁他,“你最好是别说话。”


    因为,对方每一句话都在挑战着她的耐心和脾气。


    季长峥喔了一声,抱着东西,像是一个大白熊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


    沈美云没搭理他,她看了下方向,打算先去坐个公汽,到了公社后,在转拖拉机。


    只是,身上之前的热气还没散完,辣的满头大汗。


    她索性脱了外面棉大衣,里面就只穿了一件白毛衣,眼看着公汽来了。


    她回头朝着季长峥凶巴巴道,“你别跟着了。”


    季长峥,“你东西。”


    沈美云,“送你了,你自己拿。”


    说完,就扭头挤上了公汽,因为公汽门口有台阶,人又多。她又因为太热,只穿了一件白贸易,刚好露出了姣好的曲线来。


    季长峥准备伸手的,那手伸到一半,突然又收了回来。


    莫名的,他耳朵有些热,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兄弟屁股还挺翘。”


    当说完这话后,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季长峥的面庞突然跟着热了起来,他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脸,喃喃道,“要不得,要不得。”


    那可是他兄弟!


    亲亲的大兄弟。


    *


    季长峥回到部队的时候,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因为路上的战友都在看他,而且还只是看他的脸。


    “季营长,你这是被马蜂蜇了??”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会都不成样子了。


    季长峥摸了摸脸,还有些肿痛,显然是被腌制过头了。


    可不是腌制,大蒜辣椒白酒,腌菜的好材料。


    当然,这话他是不可能和战友们说的,因为要脸。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吧?”


    说完这话,便匆匆的离开了。


    他到宿舍楼的时候,温指导员竟然不在,这让季长峥有些纳闷,这个点不在训练的时间范围内啊。


    他刚把东西放下,外面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长峥,你怎么还在这里?”


    “新领导训练点名了,快去。”


    说完,竟是不等季长峥,直接三两步下了台阶。


    季长峥意外了下,旋即,把那礼物放在柜子里面,这才换上衣服,去了前面的训练场。


    他到的时候,他们营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他巡视了一圈,倒是没看到新教官。


    只是,看到了温指导员对着他挤眉弄眼。


    季长峥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怎么突然集合了?”


    温指导员看了一眼台子上,新领导还没出现呢,他便压低了嗓音,“说是和大家混个脸熟,点点名。”


    说到这,他看向季长峥的脸,“你这脸怎么了?”


    看惯了季长峥那一张,过于英气俊美的脸,冷不丁的肿成发面馒头,他还挺不习惯的。


    季长峥轻咳一声,“马蜂蜇的。“


    这话一说,温指导员更奇怪了,“你不是去见你兄弟了吗?”


    “见你兄弟路上遇到马蜂了?”


    这让,季长峥怎么说?


    他能说是被他兄弟,那一口生化水给腌入味了?


    不能说,不能说。


    好在台子上走过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人不认识,但是个子极为魁梧高大,一身铁血和冷峻,让人看着就怕。


    而他身旁跟着的是周参谋,周参谋一到,便主动介绍道,“这位是从秘密部队出来的陈团长,接下来,大家的训练以及实战,将会全盘交给对方。”


    陈团长站了出来,他年约三十出头,面冷严肃。


    “大家可以喊我陈团,也可以喊我老陈,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的训练将会交由我,在我这里,不合格者淘汰,不服从命令者淘汰,不服管教者淘汰。”


    “听明白了吗?”


    这话一落,下面齐刷刷的应了一声,“明白。”


    “好。”


    陈团站的笔直,双手置于小腹处,声音沉着冷静,“我喊到名字的人,出列。”


    “是!”


    “季长峥!”


    “到!”


    季长峥一身笔挺的出列,朝着对方敬礼,“陈团。”


    目光平时前方,此刻的他,没了平日的玩世不恭,脸上带着坚毅和冷峻。


    “不错。”


    陈团打量了片刻,露出肯定,“不愧是尖刀营的尖子。”


    季长峥,“谢谢领导肯定。”


    陈团从台上跳了下来,直接脱掉了身上的外衣,“过来,过两招?”


    在部队这个地方,大家都是手底下见真章。


    当然,脑子好当然也能吃得开。


    季长峥嗯了一声,随即松了松衣领子,随之而来的是外衣被他随意的扔在了一旁。


    双手握拳,以一前一后的姿势发出猛烈的进攻姿势。他一动,胸口至腹部的肌肉线条倏地鼓起,将面前的衬衣扣子生生的给崩坏了两颗。


    露出了贲长有力肌肉来。


    陈团长眼见于此,迅速防守,两人以肉相搏,拳拳到位。


    砰——


    呼——


    拳头随着空气破发而出,竟发出一股颤音来。


    那是拳风。


    足足十分钟后,陈团长主动开口,“不打了。”


    他看着季长峥,眼里的欣赏给为浓烈了,“是个不错的苗子。”


    接着,他目光定格在对方那红肿的脸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季长峥思忖片刻,在领导面前,他说了实话。


    “我兄弟弄的。”


    这话一落,陈团长有些惊讶,要知道他可是从秘密部队出来的,但是季长峥在他手里,却能打成平手。


    那能把季长峥的脸,按在地上打的成这个熊样子的。


    那他兄弟得有多厉害?


    陈团长反应的快,很快便有了惜才的心思,于是他便说了,“你那兄弟入伍了没?合适的话,把他介绍到部队来。”


    像是季长峥这种身手好的单兵,他们部队不嫌多。


    季长峥,“……”


    季长峥沉默了片刻,婉拒,“她怕是不方便。”


    陈团长倒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他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聊,直接开始点了下一个名字。


    半个小时后。


    点兵结束。


    陈团长站在台上,说了一声,“解散。”


    待队伍解散后,季长峥就被人追上了,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温指导员。


    “不是我说,季长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你不是说你那脸是马蜂蜇的??”


    季长峥随手擦了擦汗,“逗你呢。”


    温指导员,“……”


    “你真不够意思。”


    季长峥叹了口气,“你没发现吗?咱们这新来的领导,目光如炬,在他面前我可不能开玩笑。”


    他若说自己是马蜂蜇的,按照陈团长的那一双犀利的眼睛,立马会被拆穿。


    所以,这是何苦呢。


    做人,该战术性迂回便战术性迂回。


    温指导员,“所以,你这是看碟下菜?”


    季长峥长臂一挥,搂着他肩膀,漫不经心道,“你该说我这是和你更熟,所以更肆无忌惮。”


    “我这不是和陈团长不熟悉吗?”


    这个理由倒是能说得过去。


    温指导员便不在追究,两人去饭堂打了饭,一起回到了宿舍吃。


    只是,吃饭的时候,季长峥咬着一个窝窝头,转身去把柜子打开了,露出他自己的存货。


    “看到没?”


    温指导员正在喝菜汤,闻言便探头看了过去,当看到那两条华子和茅台后。


    他完全愣住了。


    “季长峥,你这是哪里来的?”


    要知道,不管是华子还是茅台,这可都是特供票才能买到的紧俏货。


    就算是之前的季长峥,算是他们这些人里面豪气的,那也只是抽个大前门。


    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大前门都是奢侈品。


    更别说这华子了。


    季长峥挑眉,眉梢间带着几分张扬和得意,“我兄弟送的,怎么样,够意思吧?”


    这话一落,温指导员先是羡慕,随即,脸上便是古怪。


    “你脸上的伤,也是你兄弟打的?你挨了一顿打换来的?”


    那这代价有些大啊。


    季长峥窝窝头都不咬了,呸了一口,“你胡说什么呢?”


    “我兄弟送我,那是为了感谢之前帮我,还有我这脸,可不是我兄弟打的。”


    “那是怎么回事?”


    温指导员打破砂锅问到底。


    季长峥当然不会说,他是被对方喷了一口,腌入味了这才导致整张脸过敏肿了起来。


    他揉了揉发痛的脸,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告诉你。”


    温指导员嗤了一声,朝着他们宿舍门外面喊道,“季长峥这货,又弄来了华子和茅台,大家快来啊。”


    这话一喊,接着就是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不到一分钟,季长峥就被人架了起来。


    “来来来,拉着老季,快去看看那华子长什么样??”


    这下,季长峥一张好看的脸,都跟着被气绿了,“那是我兄弟给我的,你们别抢。”


    这话一说,旁边的猴子就说了,“老季,你兄弟就是我们兄弟,是不是啊?”


    季长峥不期而然的就想起来了,沈美云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一想到他兄弟,也要给这群家伙当兄弟。


    哪哪哪都不自在了。


    他顿时挣脱了束缚,玩命的一样把华子和茅台,全部抢了过来,“滚滚滚,这是我兄弟给我的,都别碰。”


    看到他这副反应,大家顿时惊呆了。


    “艹哦,季长峥,知道的是你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送的。”


    “你至于吗?”那人揉着胳膊倒吸气,“你这是动真格的啊?”


    季长峥掀了掀眼皮,慢调丝缕的把东西全部给包了起来,单独放在柜子里面落了锁。


    这才,才搬个凳子堵在柜子门口,漫不经心道,“来来来,你们抢。”


    这语气真的是让人想打人了。


    “不是吧,老季,你这就过分了。”


    战友们骂骂咧咧。


    季长峥大开大合地坐着原地,修长的腿就那样随意的放着,“动我兄弟送我的东西,就是动我媳妇。”


    这话一说,大家瞬间安静。


    用着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他们部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是对方媳妇送的东西,一般大家都不太会去动。


    因为,这是人家姑娘的心意,也是他们两个人的美好见证。


    大家就是在怎么乱来,也不至于去动这个。


    所以,当季长峥把这话说出来以后,不说别人了,就是温指导员都懵了片刻。


    “季长峥,你把你兄弟当成媳妇来看待啊?”


    季长峥挑眉,反问,“不行?”


    这下,大家都蔫巴了下去,朝着季长峥竖起大拇指,“行,你真是太行了。”


    看来大家以后要和季长峥保持距离才行。


    不然,这货要是把他们当媳妇怎么办?


    季长峥可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要是知道了,定然不在会是这个表情。


    他摸着那柜子,想着里面的茅台和华子,想的却是,下次什么时候在和他兄弟见面呢。


    *


    那边。


    沈美云从国营饭店搭公汽,去了公社大队部后,又给社员们上了一节课,下午快五点的时候,又搭了拖拉机回到前进大队。


    老实说,这拖拉机着实颠簸,一路回去后,她只觉得自己这屁股都快被颠成了两瓣。


    有些痛。


    她这边刚下了拖拉机,那边陈秋荷便领着绵绵,站在大队口等着。


    一老一小,背影被拉的老长。


    这让,沈美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在看到沈美云回来后,绵绵顿时极为惊喜的冲了过去,“妈妈,妈妈。”


    妈妈不在的日子,绵绵每天都在等妈妈啊。


    沈美云抱着绵绵,轻轻地贴了贴后,这才朝着陈秋荷走了过去,问道,“妈,在这边还习惯不?”


    这算是她父母来前进大队的第一天呢。


    陈秋荷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还成,大队的人都很好,我在猪圈那边忙活,社员们过去找我唠嗑。”


    这一天下来,日子倒是过的也很快。


    在这里,倒是没人瞧不起她,也没人觉得她是臭.老.九。相反,当得知她以前在北京教书,教的还是大学生后。


    大队的社员们,不少都对她非常尊重,并且还说,难怪他们家沈美云能够考上大学,原来这是家学渊源。


    现在美云去公社讲课去了,一下子成为了全大队的骄傲。


    当母亲的,陈秋荷听到别人夸她女儿,比夸她自己还高兴呢。


    沈美云听到这,她忍不住笑了,“您能和他们说到一起就行。”


    她还担心,她妈和大家相处不来呢。


    陈秋荷摇头,“这里的人民风淳朴,为人厚道,生活在这里很不错。”


    有了这话,沈美云就彻底放心了去。


    回去的路上,陈秋荷倒是想起来了正事,“你去见到那位季同志没?人怎么样?”


    沈美云咬着还是热辣辣的嘴唇,思索半天,“是个好人,长得也不错,就是——”


    就是什么,她也不太好说了。


    陈秋荷瞬间明白了,她笑,“是个好人就行,人帮了我们这么多。”


    老实说,她对季同志的感官不错。


    沈美云嗯了一声,黄昏下,陈秋荷这才注意到女儿的嘴巴,似乎有些肿了,“你这嘴怎么了?”


    沈美云叹了口气,“去吃饭的时候,吃了辣椒。”


    陈秋荷倒是没多想,她思索了下,“那以后若是有机会,把对方请到咱们家吃饭的时候,多给他做点辣菜。”


    沈美云心想,那肯定是没机会了。


    *


    沈美云她们没急着回去,而是去了一趟知青点,因为沈怀山在知青点给候东来看病。


    刚好,她也算是回去看看知青们。


    沈美云到的时候,知青点正是热闹非凡,不少人都围着沈怀山和候东来。


    沈怀山正在炕上,低头检查着,候东来一脸的紧张和忐忑,“怎么样?”


    “沈大夫,我这脚踝还能好吗?”


    沈怀山仔细查看后,又敲了敲上面的石膏,敲的时候,候东来只觉得脚外面在震动。


    “疼吗?”


    候东来摇头,“您敲的地方不疼。”


    “但是我那脚踝的位置,撕心裂肺的疼。”


    尤其是到了晚上,疼的睡不着觉。


    沈怀山闻言,嗯了一声,又敲了敲脚踝的位置,“是这里?”


    “对对对,就是这里,里面火辣辣的疼。”


    沈怀山心里有谱了,“你这骨头在复位修复阶段,所以会疼,也是正常的。”


    顿了顿,他看了一眼石膏,“你这脚如今也打石膏了,我也不能给你拆开看,只能说等一百天后,我给你拆开检查下。”


    “看下你恢复的情况。”


    见候东来还是一脸的担忧,他便直说了,“你是去市里面医院做的检查,你要对那医生有信心。”


    “就算是我来给你看病,也无非是给你打个石膏,剩下的只能说,让你自己回家慢慢养着长。”


    候东来正是不放心,小地方的医生,所以在得知沈美云的父亲,是首都医院骨科极为出名的大夫后。


    他便第一件事,让人把沈怀山请过来,帮忙检查一下,看看之前有没有哪里治的不好。


    万一有问题,趁着现在还早,推翻了重来,那也是有时间的。


    所以,他在听到沈怀山这话后,也就彻底松了一口气,“沈大夫,您是说我这腿脚没问题?”


    沈怀山嗯了一声,起身洗干净了手,这才说道,“这段时间你好好养着,腿脚不用用力,有条件的话记得每天喝点大骨汤。”


    “有助于骨头的恢复。”


    眼见着候东来彻底绽放出一丝笑容来,沈怀山也就彻底放心了去。


    他们当大夫的不止是要医术了得,更多的时候,他们充当的是心理医生的角色。


    要负责消除病人的担忧,让他们彻底安心的养伤,从而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哪怕是沈怀山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两句话,却让候东来和乔丽华都感激的不得了。


    乔丽华更是把平日攒着的鸡蛋,一口气拿了五个出来,递给了沈怀山,“沈大夫,这个您收下。”


    沈怀山只要了两个,剩下的则是退回去了。在前进大队给人看病,不像是以前在首都是收钱的。


    在这里给人看病,通常来说,都是用物品作为交换,例如鸡蛋啊这些。


    见他不要,乔丽华却不依,硬生生地塞了五个鸡蛋过去。


    “这是您应得的。”她知道的,在首都这种地界,这五个鸡蛋的价格,甚至都不一定能挂得到沈怀山的号。


    毕竟,沈一刀这个名字,不是白叫的。


    沈美云看着他们让来让去,她便说了,“爸,你就收下吧,你要是不收下,乔知青今晚上怕是睡不着觉。”


    有了她在中间打圆场,沈怀山这才收下了五个鸡蛋,但是他却说道,“三天后,我在来给你复查一次。”


    不白收对方的鸡蛋。


    候东来和乔丽华听到这,自然是觉得划算的。


    只是,在沈美云准备随着父母离开上山去的时候,乔丽华喊着了她,“沈知青。”


    沈美云有些讶然,“怎么了?乔知青还有事吗?”


    乔丽华嗯了一声,她思忖了片刻,到底是开口了,“沈知青,你知道季知青要离开了吗?”


    沈美云哪里知道,她摇摇头,“他要去哪里?”


    这才是乔丽华想说的,她眼神有着担忧,“说是要去上次那个小姑娘家附近,去当老师。”


    沈美云听到这,下意识蹙眉,“季知青决定了?”


    那小姑娘是谁,她是在清楚不过的了,对方正是女主林兰兰啊。


    乔丽华点头,“是啊,刚季知青回来,去找老支书说这件事了,沈知青。”


    她语气郑重,带着几分拜托,“那小姑娘我瞧着有些邪门,季知青随着对方去当老师,这不一定是好事,我瞧着你和季知青关系不错,不如去劝劝对方?”


    沈美云犹豫了下,但是她到底是想明白,这里面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的。


    而且,季明远的态度,说不得将来也关乎着她女儿。


    沈美云其实不太明白,季明远当出下乡的心思很坚定,来建设农村的心思也很坚定,怎么就和林兰兰,回去过一次。


    突然就这么大的变化了?


    这种变化,将来会不会影响到她女儿,沈美云不确定起来。


    抱着这个心思,沈美云让沈怀山和陈秋荷先回去。


    她自己则是去找了季明远。


    也是巧,季明远刚从老支书家出来,便遇到了沈美云。


    四目相对。


    他停顿片刻,“沈知青。”


    沈美云点了点头,“我听乔知青说,你要去别处当老师了?”


    季明远嗯了一声,垂下眼睫,细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沈美云思索了片刻,问道,“是因为林兰兰吗?”


    听到这,季明远猛地回头去看她,眼神显然是带着几分疑惑。


    对方怎么知道。


    他找到一个草垛子坐了下来,随即,声音才慢慢地响起来,“沈知青,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宿命感。”


    听到这话,沈美云心里一沉,“不可违背吗?”


    季明远摇摇头,“我尝试过。”


    然后,头痛欲裂,整个人都要爆/炸的那种。


    他对林兰兰的话,是不可违背的,他一边抗拒,一边又不得不服从。


    他很矛盾,也很纠结,但是身体却更为诚实。


    这让,季明远茫然的同时,又有几分怀疑。


    沈美云脸色微微变了下,如果季明远姑且是这么一个反应,那么绵绵呢?


    身为头号恶毒女配的绵绵呢?


    她能抗拒这个所谓的宿命感吗?


    沈美云不知道,她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要保护好她的女儿啊。


    告别季明远后。


    沈美云满是忧心的回到家里,眼见着绵绵在院子里面,无忧无虑的玩耍,她当即松了一口气。


    只是,当天夜里,绵绵便从炕上满头大汗的惊醒。


    “妈妈,妈妈,林兰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