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他们一走,原先还闹哄哄的溶洞内，瞬间安静的不像话。


    “他们会安全吗？”


    这话一问。


    沈美云抬眼看了过去，是之前老支书点名的陈三,他躲在人群里面，连带着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


    沈美云目光倏地射向他,带着前所未有的犀利,“你爷爷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这话一问,偌大的溶洞内,瞬间安静了下去。


    他们都知道老人腿脚不便，上山不容易,要在这种大雨的天气，在自己独自下山,也绝非一件易事。


    但是，那些老人却一口气都下山了。


    若说这里面没点什么,这谁相信？


    被骤然逼问的陈三呆了下，他低着头不说话。


    沈美云,“是你送他下山的吗？”


    “不是！”


    陈三下意识地抬头否认了。


    “那他们是怎么下山的？”


    沈美云不知道自己这会有多像季长峥,明明之前还是那么一个柔和的人,可是在这一刻,却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锋利至极。


    许是她的气场太过强势，这让陈三呆了几秒钟后，这才说出实情。


    他声音嘶哑,“是我爷跪下求我,让我送他下去的。”


    这话一落，大家顿时惊讶了。


    “什么？”


    陈三用手捂着脸，声音悲痛,“今年粮食被淹，我爷爷说他死了，就能把下半年的粮食节省出来，大人不饿肚子，孩子有书读。”


    这话一说。


    闹哄哄的溶洞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呢？”


    “我奶奶也是这样说的，她说自己八十多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不如把口粮攒下来给小孩子们。”


    这些老人都是经历过□□的人，他们深知自己是累赘，多活一天对于家里人来说，都是最大的威胁。


    所以，在这种大灾面前，还不如守着家里，死也死在家里的好。


    “四大爷说，他死了，把他那一份工分，充到生产队里面，到时候给没父母的孩子一口饭吃。”


    生产队有好几个孩子，都是没父母的，从小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以前队里面条件好，谁家做饭的时候，多做个半碗出来，给那些孩子们一些在兑着菜汤，也不是不行。


    但是经历过这次大水后，他们都知道的，该收的粮食没收上来。


    下半年开始绝对要饿肚子了。


    饿谁？


    谁都不想饿肚子。


    这些老人便想着，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一了百了，给娃娃们把粮食生节省出来。


    也免得拖累他们。


    有个小孩突然悄悄地抬手，“四爷爷，把钱给我了。”他叫小土豆，爹死了，娘改嫁了，爷爷奶奶前两年陆续也没了。


    现在偌大的房子就他一个人住着。


    这话一说，大家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就见到小土豆从荷包里面，掏出了一个手帕，里面有个手帕，包着一卷纸的零钱。


    一分的两分的，最大面额是五毛钱。


    小土豆把钱递给了老支书，“四大爷让我帮他先收着，过几天在给他。”


    他们都知道过几天是什么意思。


    如果按照四大爷的做法，他是没有过几天了，等于他在面临死亡之前，就把为数不多的遗产，全部给分干净了。


    这话一说，溶洞再次死一样的寂静。


    饶是沈美云都说不出话了，她捏了捏发困的指头，有些难受。


    “钱你先帮忙收着。”老支书沉默的抽完最后一口烟，“我都没死，轮得到他们去死吗？”


    “水灾还没来，粮食还没被淹，家也还没被淹，他们就要死了，如果这一切都没来，他们不白死了？”


    说完这，他扫着溶洞在坐老人，足足有几十号人了，有八九十的，还有六七十的。


    老支书声音冷静，“就是闹饥荒那几年，我们大队都没饿死过人，怎么这水灾还没来，你们这些老骨头就打退堂鼓了？”


    “这些心思趁早给我收拾起来，就算是粮食被淹了，我们背后的大山大河是不是还在？去挖树根，吃草皮，都不至于饿死。”


    “你们都给我把精神放好一些，熬过了这一场灾，才有以后。”


    说完不去管那几十号老人是个什么反应了。


    老支书迅速安排了起来，“陈三，陈强，陈五，你们三个现在立马追上季同志他们。”


    “就是抬也把那几个老头老太太给我，抬到溶洞里面，知道了吗？”


    陈三，“知道！”


    陈强，“好！”


    陈五更是，“我们现在就去。”


    说完，竟是连雨衣和蓑衣都不要了，直接往山底下奔。


    他们一走，一溶洞的人都跟着着急等待起来，前后下去两批人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把老人们给带回来啊。


    大家都在着急的等待着，老支书眼看着这样不行，便招呼，“先生一堆火，做饭火不能灭。”


    “而且这溶洞，到了下半夜冷的厉害，必须要有火。”


    这一吩咐下去，大家立马忙碌了起来，有了活干，心里也不像是那般着急了。


    正当大家找了一个同风的地方，生了一堆小火后，那边就听到动静了。


    “把溶洞的门口弄开。”


    是季长峥的声音，他背着一位老人，而原本穿在他身上的雨衣，也全部披在老人的身上。


    不过，即便是打着雨衣，人很快还是被淋湿透了。


    他声音一过来，老支书安排在门口盯着人，就过来通知了，被堵着的溶洞迅速被打开了。


    “你们快进来。”


    当溶洞被打开的一瞬间，外面的大雨便跟着倒灌进来，溶洞门口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打湿起来。


    “还有人吗？”


    季长峥背着人，“他们在后面，在等等。”


    他进去后，迅速把四大爷给放在了火堆旁边，四大爷的脸色已经发白了。


    他一把人放下来，沈怀山就立马过来了，“把老人身上的衣服给换了。”


    “之前让熬的红糖姜水呢？快给他先喂一碗。”


    他得庆幸，美云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把他的医药箱也一起带过来了。


    当然，在场的众人也庆幸，这个时候还好沈大夫在啊。


    在沈怀山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四大爷喝了一碗红糖姜水，身上很快就冒起来热汗。


    脸色也红润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惨白。


    “你们——不该救我啊。”


    他嗓音带着无奈。


    “我都八十三了，活着又不能干活，还浪费粮食，浪费人力去救我，你们这是何苦？”


    老支书听到这话，他沉着脸过来了，“四哥，你这话最好还是少说。”


    “一九二零年瘟疫，你没死，三年饥荒你没死，这点洪水你怕个什么？”


    “洪水都没来，你就要去找死了？这算是哪门子的事情？你怕是忘记了，你年轻的时候，还去杀过鬼子，你连鬼子都不怕，你能怕这点洪水？”


    四大爷不是怕洪水，他怕的是自己拖累了他们。


    看着老支书说这样的话，四大爷泪水涟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低着头，浑身颤抖，小土豆偷偷的走了过来，把四大爷给他的荷包，又递过去，“四爷爷，你的钱。”


    四大爷看着那钱，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半晌，他看着稚嫩瘦弱的小土豆，“要是这次我能熬过去，你搬过来跟我住吧。”


    这话一说，小土豆惊喜的抬头，“真的吗？”


    他已经没有家人好久了。


    四大爷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小土豆大脑门，“你不嫌弃我老头子就行。”


    小土豆怎么会嫌弃呢？


    他高兴的在溶洞手舞足蹈，“我有爷爷啦，我有家人啦。”


    他在也不是一个人了。


    溶洞里面的社员们，看到这一幕都跟着心酸又替他们高兴起来。


    两人都是孤家寡人，如今也算是凑在一起，相依为命了。


    很快后面的陈三和陈五，两人抬着一个老太太进来了，在接着随着季长峥一起出去的副队，也跟着抬着一位老人进来。


    “都没事吧？”


    陈三嗯了一声，“我去的时候，老太太要上吊，够不着房梁，被我们给拽下来了。”


    听到这话，大家又是一沉默。


    老支书倒是心态好，“人都整齐的回来就行了。”


    他看向那老太太，“老姐姐啊，洪水淹不死你，上吊也吊不死，一看你这就是福大命大，往后就只管有享不完的福气啦。”


    那老太太低头抹泪没说话。


    老支书喊了自家老伴过来，也就是胡奶奶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去给老太太给换上后。


    又如法炮制，让他们喝了红糖生姜水。


    这一番折腾，老人家身子骨熬不住，自然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但是对于老支书来说，这是好事。


    他拿着大喇叭，召集大家，“现在总算是人齐了，这也是今天的喜事之一。”


    “以后这种事情，不管谁都别干了，洪水算什么？当年鬼子进村都没能要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命，这点洪水还想要我们的命？做它的春秋大梦去！”


    不得不说，这一番鼓舞还是有用的。


    这也让大家都跟着团结了起来。


    “是！”


    “不就是洪水吗？怕它个球！”


    “就是，我们一起克服它。”


    老支书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他抬手，溶洞内立马安静了下来，“既然人齐了，现在就要开始分地方了。”


    “原先沈知青说抽签，那就按照沈知青的说法，抽签来，谁抽到好位置，谁就去好位置，抽到不好的，也别在来找我了。”


    这话一说，有人提议了。


    “抽签归抽签，抽签之前把最好的位置先腾出来，给老人们住吧。”


    也即是说，那个好位置不在抽签的范围内。


    这提议一下子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老支书也很高兴，能够看到这一幕，他跟着点头，“就按照你们说的。”


    溶洞一进来的中间位置有个大石台，既能够通风，位置也足够宽敞，石台上铺上麦秸秆，在垫上席子，晚上睡的也踏实。


    于是，这个最好的位置，给了大队里面所有的老人了。


    再接着，剩下的位置，被用石灰石标上了一二三序号。而沈美云恰好拿了绵绵的作业本，于是撕了几张纸，写上了数字，到最后每个纸片给弄捏成了小团子。


    这是以家为单位的。


    所以其实也不多，一个生产队算下来老老少少加起来，两百人左右。


    但是平摊到户头上，也不过才四十来户，当然这里面还包括老鳏夫，独立门户的寡妇，以及失去父母，却独自鼎立门户的孩子。


    外加上知青点的人，也差不多了。


    沈美云写好后，便把那小纸团全部给了老支书，老支书放在一个簸箕里面，胡乱的一筛，这样纸团便全部被打乱了。


    “来抽。”


    大家你一个我一个的拿着纸团。


    轮到沈美云他们的时候，沈美云想了下自己的手气，没绵绵的好，便推着绵绵出去。


    “绵绵你来抽。”


    绵绵自然当仁不让了，她踮起脚尖从簸箕里面选了一个出来。


    打开后看了下上面的字。


    “妈妈，是二十八号。”


    那排序还是沈美云自己写的呢，她自然知道二十八号了，算是个不错的位置。


    他们家人多，二十八号刚好适合他们。


    “真棒！”


    绵绵笑了笑。


    等所有人都抽完后，老支书便发话了，“一会等大家都收拾完了，过来吃饭，今天中午的这一顿饭是大锅饭，后面的话大家自己解决。”


    “粮食的话，就从大队里面走，陈会计你记得把这些给记清楚。”


    陈会计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等一切都交代结束后，大家便解散了。


    沈美云牵着绵绵让她先去找姥姥陈秋荷，她自己则是去找了季长峥。


    季长峥和他带来的队伍一样，都在维护秩序，更准确的来说是，他们在加固溶洞门口的位置。


    沈美云拧眉，“你雨衣呢？”


    季长峥笑了笑，“这点雨没关系。”


    虽然雨大，但是他都习惯了，训练的时候才会不会管有没有雨呢。


    “穿上。”


    沈美云就两个字，季长峥果断乖乖的，把雨衣给穿上了。


    这看的季长峥带过来的队伍，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偷偷地笑了起来。


    沈美云觉得那小战士有些熟悉，“你是小猴？”


    小猴拿着铁锹在铲水，闻言点点头，“嫂子！”


    沈美云笑了笑，“中午来我家吃饭。”


    这——


    虽然交代了是大锅饭，但是也只是一顿了。


    大队里面的粮食，不可能让大家敞开肚皮吃。


    一听到沈美云的邀请，小猴顿时眼睛一亮，接着又摇头，“算了，我们人多，吃的粮食也多。”


    “我们自己带的有干粮。”


    说完，指了指他们背着的行囊。


    “你们队长都回家了，总不能把你们关在门外，都一起来吃。”


    这话说的敞亮。


    季长峥也开口了，“还不谢谢你们嫂子？”


    小猴他们顿时点头，“谢谢嫂子。”


    老支书听到这话，便跟着过来了，“沈知青，这些同志们的粮食，算在我们大队里面，一会让陈会计支给你。”


    二十个人呢。


    沈美云倒是管的起饭，不过，老支书既然开口了，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她嗯了一声，“成。”


    交代完这些后，沈美云便回去了。


    她过去的时候，陈秋荷和季奶奶以及季爷爷，三人正在收拾东西呢。


    他们家人多，更是老人和孩子都有，地方也要的多。


    好在沈美云收拾东西的时候，准备的东西也多，这才不至于慌张去。


    把席子铺在上面，沈美云觉得太硬了，便拿着镰刀去割了一块麦秸秆过来，铺平在石头上，又把席子给铺在上面。


    这下总算是没那么硬邦邦了。


    沈美云摸了下，还不错，“晚上大家就睡这里吧。”


    “爸妈，你们就和我们睡一起好了。”


    那边给老人住的地方虽然说是地方好，但是架不住人比这边还多。


    季奶奶便利索的答应下来，“成。”


    “我们一家子睡一起。”


    沈美云嗯了一声，让季奶奶和季爷爷把家里的那些东西，全部收拾起来后。


    她和陈秋荷便开始做饭了，没做主食，主食之前胡奶奶他们做的有，好几桶的糙米饭呢。


    沈美云让陈荷塘去打饭了。


    至于菜他们则是自己解决，找了个空地，用着麦秸杆燃了一堆小火后。


    便把钢精锅放了上去，先烧一大锅的水来用。这不，这边刚做上，那边季长峥就让小猴送来了一包鸡蛋。


    就用衣服装的，装满了两个衣服。


    沈美云，“？”


    “你们这是哪里来的？”


    小猴，“这是队长割麦子的时候捡的，问了老支书，他说割麦子捡鸡蛋，谁捡的就归谁，队长就让我给嫂子送来了。”


    这不就缺什么来什么了？


    沈美云还愁呢，做番茄鸡蛋汤的时候，鸡蛋不好拿出来，这不就可以啦？


    她接过两兜鸡蛋，意外了下，“还不少。”


    “是啊，队长一口气捡了七八窝呢，都在这里了，嫂子麻烦你了。”


    沈美云摆摆手，“不麻烦，你们忙完了快过来。”小猴点点头这才离开。


    他一走，沈美云就开始干活了，西红柿鸡蛋汤打算最后做，这样可以腾个锅出来。


    先是把从地里面摘的茄子和豆角辣椒都给拿出来了。


    季奶奶负责摘豆角，季爷爷负责手掰茄子，陈秋荷负责切青辣椒。


    足足用了一大盆子后。


    沈美云这才把压轴的腊肉给拿出来，直接切成了一片片，肥瘦相间的腊肉，油光噌亮。


    很快就切好。


    放在锅里面一炼，那肉香味顿时传的满溶洞都是。


    “谁家在做肉啊？”


    “就是这种时候在做肉，太不厚道了。”


    倒是有人想的开，“这个时候不把家里腌的腊肉拿出来吃了，真要是被洪水冲没了，腊肉也跟着冲没了，那多可惜。”


    “都死了，却连一口腊肉都没吃上。”


    这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算了算了，我们家的腊肉也拿出来吃了。”


    “就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呢。”


    于是——


    十分钟后，满溶洞都是腊肉味啊。


    这个季节自然不可能是新鲜肉了，这些肉都是过年的时候攒下来的，没舍得吃的。


    今儿这下好，一下子全部开荤了。


    原本，老支书还说大家对付着吃一顿的，看着家家户户都烧锅炒菜的样子。


    他摆摆手，“算了，随着大家去了。”


    “只要不闹出火灾就行。”


    这个时候了，大家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也确实是这样的。


    于是，原本说不开火的家家户户，都开始开火了。


    主打一个满汉全席，也算是自娱自乐了。


    那边。


    沈美云也差不多了，主打一个大杂烩，茄子豆角焖腊肉，在切一切青辣椒进去调味。


    就这样用着铁锅，足足做了两锅，全部盛到了搪瓷盆里面。


    这才开始继续做，番茄鸡蛋汤。


    说起来因为季长峥他们捡了野鸡蛋的缘故，他们家的鸡蛋也比别人打的多。


    沈美云一口气打了八个鸡蛋，还要在继续，眼看着搪瓷缸都要被撞满了。


    被陈秋荷给拍了一巴掌，“吃断头饭啊？明天还吃不吃？”


    照着自家闺女这个做法，一顿全部嚯嚯完了算了。


    沈美云额角一跳，“妈，大家今天都累了一天了，总得吃饱吃好吧？”


    季奶奶向来也是大方的，她跟着劝道，“美云说的是啊，不吃饱怎么干活？”


    “秋荷妹子你看，美云打了八个鸡蛋，但是光我们一家人就有八个，更别说长峥还带了二十来号的队伍。”


    “二三十号人吃八个鸡蛋，不多啦。”


    陈秋荷算是明白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看起来美云和季奶奶他们才是一家人啊。


    都是一样的手大。


    “成吧，你们做，我不看了，眼不见为净。”


    不然心疼的厉害。


    现在的日子不比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她那时候和怀山两人都是在单位上班，发工资的。


    如今大家都是挣工分，她割一天的麦子，才七个工分，合计起才三毛钱。


    到了年底，刨去乱七八糟的落到手里，能有二十块都算是不错的了。


    而美云这一口气八个鸡蛋，都能顶得上她一天的工钱了。


    陈秋荷看的血压都跟着起来了。


    倒是沈怀山劝她，“孩子爱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现在能吃上闺女做的饭，你不觉得幸福吗？”


    陈秋荷，“幸福，幸福的不得了。”


    她算是明白了，自家美云这个大手大脚的性子，肯定是怀山这个当爸的给惯出来的。


    当然，她是不肯承认的，美云当初要收音机的时候，她硬生生的攒了四个月的工资，给美云买了一台。


    那边，季奶奶看着陈秋荷离开了，还有些担心。


    倒是，沈美云不在意地摆摆手，“等会吃饭的点，我妈就回来了。”


    她能明白她妈的心态，就是觉得今年收成不好，人多吃饭费粮食，想节约一些。


    可是，对于沈美云来说，根本不需要节约，她的存货足够她的家人们过的很好。


    季奶奶见她不放在心上，也就松了一口气。


    鸡蛋的话，她妈不让她多放，但是番茄总可以吧？


    多捞点番茄也是菜呀。


    于是，沈美云咔嚓咔嚓，一口气又切了七八个鲜红的番茄，还不忘一边切，一边分给绵绵一半，季奶奶一半，自己一半。


    刚从地里面摘下来的番茄，就是好吃，酸酸甜甜，满□□汁。


    回味无穷。


    看着沈美云这个吃相，沈怀山忍不住笑了，“还吃吗？我在给你洗一个？”


    爸爸宠孩子总是没有度的，这一句话放在沈怀山身上，是绝对没错的。


    沈美云摇头，迅速的毁尸灭迹，先把番茄给炒到发软以后，加了热水，朝着沈怀山说道，“爸，你去喊人回来吃饭。”


    沈怀山嗯了一声，去的时候还不忘，陈荷塘喊上。


    没一会，人便浩浩荡荡过来了，不过沈美云数了下，就只有十多个。


    那么多人里面，就是没有季长峥。


    小猴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队长说分开吃，要有人守着。”


    沈美云懂了，拿着碗给他们，“刚好碗筷也不够，分开吃是对的。”


    小猴点了点头，安排人井然有序的去盛饭。


    说实话从昨夜里出发，一直到现在都没怎么吃。


    这会大口大口吃着糙米饭，在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汤，很是开胃。


    小猴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这番茄汤真好喝啊。”


    “我也觉得酸酸甜甜的，而且这鸡蛋也好嫩，一滑溜就到嗓子里面了。”


    “只有我觉得这个茄子好吃吗？像是在吃五花肉，软软的。”


    “我觉得腊肉好吃，这一块腊肉带着肥肉，肥肉软糯入口即化，瘦肉有劲道，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腊肉。”


    “你们在做选择，看来只有我认为，这里面每个菜都还吃了。”


    大家吃大快朵颐，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看到这，沈美云就知道这一锅大锅菜，还不算是失败。


    “嫂子，你做的这饭菜真好吃。”


    小猴忍不住感慨道，“难怪在驻队的时候，司务长他们天天想去队长家蹭饭。”


    如果他以前知道的话，他肯定也忍不住天天去队长家蹭饭啊。


    沈美云笑了笑，“那你们多吃点。”


    她看着绵绵吃完后，自己也吃了一碗，又用了同样的碗筷，盛了一碗糙米饭，盖上茄子焖豆角，特意挑了几块腊肉在里面。


    又用着搪瓷缸盛了满满的一杠子的番茄鸡蛋汤。


    提着后，这才朝着季奶奶他们叮嘱，“妈，你们看下绵绵，我去给长峥送饭。”


    他们都来吃饭了，除了季长峥。


    沈美云过去的时候，季长峥还在门口守着，手里拿了一个铁锹，不断的加固门口的位置。


    外面的大雨越下越大，很难想象大队是个什么样子。


    沈美云看着季长峥的背影，他如同高山一样，此刻稳稳的守在这个门口，仿佛有他在，一切的危机都能迎刃而解了一样。


    “长峥。”


    沈美云一喊，季长峥便回头看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手里的铁锹顺势放在了旁边。


    “就你没回去，你说我怎么来了？”


    “给你送饭呀。”


    听到这话，季长峥忍不住笑了，也一改之前沉重的神情，反而温柔了几分，“美云。”


    “嗯？”


    沈美云问过去的时候，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季长峥回答，她便好奇地看着他，“要说什么？”


    季长峥拉着她坐在了门口的位置，他低低道，“遇到你，我好幸运。”


    知他懂他支持他。


    任何时候都能够站在他的身后，守着身后的一片天地，甚至是连带着他带来的这些战友们。


    都给管的明明白白。


    说实话他上辈子肯定是烧高香了，才能遇到这么好的妻子啊。


    沈美云挑眉，把饭菜递给他，想了想一点都不谦虚地说道，“那你上辈子肯定烧了好多香，这才遇到我。”


    本事开玩笑的话，结果季长峥却当真了，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上辈子肯定是寺庙里面的小沙尼，求了一辈子，才求到了你。”


    那么认真的话，让沈美云都恍惚片刻，“好了，快吃饭。”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对方说的真的啊。


    季长峥嗯了一声，打开饭盒一看，“你把腊肉都给我了吗？”


    上面放着五六块呢。


    沈美云摇头，“每个人三片，我把自己的那份给你了。”她和绵绵还能靠着泡泡加餐。


    甚至于，家里人也偶尔能尝下，但是季长峥是没有的。


    一次都没有。


    他太过敏锐了，以至于沈美云在他面前，不敢露出任何马脚来。


    她只能用这个时代才有的东西，出现在他的面前。


    季长峥沉默片刻，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全部咽回去，把饭菜再推出去太过矫情了。


    他只是拿着筷子，安静的一口一口的吃着饭，每一片腊肉他都吃的极为认真。


    别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实际内心却是。


    oo。


    媳妇真的好爱他啊。


    呜呜呜。


    什么好吃的都给他。


    以后赚钱全部上交给媳妇，要加倍赚钱，加倍上交才能偿还媳妇。


    沈美云可不知道季长峥，心里还有这么多内心戏，她看着外面的雨，“你说什么时候会停？”


    从一点多就开始下雨了，现在都五点了，足足四个小时，没有丝毫停雨的样子。


    季长峥摇摇头，“不知道。”


    “我们只能把我们该做的尽力做好。”


    其他的只能交给老天了。


    沈美云嗯了一声，见季长峥吃完后，她这才把碗筷收了起来。那边老支书家的饭菜也好了。


    他端着一碗糙米饭，上面还盖着几个窝窝头和腊鱼。


    “季同志，你吃了没？”这显然是给季长峥送的饭。


    只是，他们家做饭慢了一些，这才来晚了。


    季长峥点头，“我爱人送了。”


    “老支书，饭菜您自己留着吧。”


    老支书怪不好意思，便说道，“晚上我把饭菜给你送早点过来。”


    季长峥倒是不在意。


    “家畜这些都赶过来了吧？”


    老支书点头，“都在后面圈着呢，喂了麦秸秆。”


    只能说，这麦子收的是个好时候，一起挑过来的时候，既能给人用，也能给牲口用。


    一举数得。


    季长峥点点头，“我们在这里守着，让大伙儿休息吧。”


    老支书想了下，派了个老人过来，“季同志，你别急着拒绝，我们老人觉少，刚好和你们互补下，大家后半夜换我们生产队的人。”


    季长峥倒是没拒绝。


    待去通知人过来后。


    老支书看着外面的天色，才下午四点多，天就跟彻底黑了一样，有些吓人。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这谁知道呢？


    季长峥摇头，“粮食够吗？”


    最主要的是粮食，只要有吃的，大家就饿不死，至于水不管是天上下的大雨，还是时候溶洞里面的泉水，都是能吃的。


    老支书点头，“实在是不行，就是烧麦穗吃，大家也饿不死。”


    百十亩地的麦子呢，都在这里了。


    “那就行。”


    “您负责安稳下人心。”


    老支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天黑的早，大家也都没事做，有人便把麦子给拿了出来，一点点把前面的麦穗给抠下来。


    这也算是找个事情做。


    沈美云她不想做，累了一天了，便躺在石床上，把绵绵哄着睡了。


    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呼噜，她却睡不着了。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季长峥倒是守夜回来了，察觉到沈美云还睁着眼睛，便主动握着她手，“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沈美云听着外面的大雨，她低声道，“真的会把房子冲走吗？”


    季长峥，“如果按照这雨势，最多在下一晚上，就什么都没了。”


    太大了，这降雨量太猛了。


    沈美云听到这，心里一沉，便说，“那——”


    季长峥堵上她嘴，示意不要说了，搂着她，“你睡吧，我哄你睡。”


    他像是哄着小孩儿一样，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沈美云的后背。


    不知道是不是季长峥太过稳重了，还是他的安全感十足，这让沈美云很快便来了困意。


    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到了早上七点多。


    正当沈美云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


    “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