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真好。


    唔……这熟悉的、好吃的气息……


    凌依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又吧唧了一下小嘴巴——不得不说，野生的番茄可真酸呐，早知道先从傅以深厨房里带着白糖出来，亏大了。


    嗯，提那个人类干嘛？哼！


    不过话说回来……似乎，傅以深的气息很近，近得让她不由得皱了下眉。


    凌依连忙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整个身子，居然都依偎在傅以深的怀里！！！


    啊呜啊呜！！


    她猛地从傅以深腿间弹起来，一脸的警惕，活脱脱像一只被吓坏的小猫咪，汗毛倒竖：


    “嗷！！”


    定位追踪器不是没了吗？！


    傅以深怎么会在这里？！


    小丧尸怎么会睡在傅以深腿上？！


    啊呜啊呜！


    傅以深见凌依陡然从睡梦中惊醒，以为她跟往常一样做了噩梦，连忙想伸手去扶她，却不料凌依直接龇了龇牙，大有一种“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就咬你啊！”的感觉。


    他只好把手停在原地，只关切而心疼地问：


    “小家伙，你疼不疼？”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别怕，没事了，都没事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一句【回家】，狠狠击中凌依的心。


    曾经她说过：


    【才不要做丧尸呢，丧尸都没有家。】


    【不过现在小丧尸有家了，因为有傅以深呀！】


    温柔到极致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如过往和煦的春风。


    是啊……


    小丧尸曾经是多么向往这个家。


    这个家，有傅以深，有番茄，有恢复成人类的希望。


    可是，现在呢？


    一个“研究对付丧尸生化武器的01号实验体”，怎么可能会有【家】可以回。


    凌依不愿再看眼前这个男人，径直别过脸去。


    远处，突然传来r组织搜罗的声音：“听见没有，那边刚刚好像有丧尸的声音？过去看看！”


    糟糕！


    是r组织的人要过来了！


    万万不可，让他们发现！


    傅以深二话不说，直接扑了过去，将凌依护在身下，抱着她一起滚入了茂密的番茄丛深处。


    野生的奇斯曼番茄丛叶片和枝丫，将他们的身躯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r组织的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傅以深一手护在凌依的脑后，一手捂住凌依的嘴，低沉的气音落在她的耳畔：“嘘，小家伙，别出声。”


    小丧尸倒是想出声。


    这特么不是被你捂住了吗？！


    傅以深整个身子压在她上方，以一种极其亲昵暧昧的姿势，让她无法动弹、挣扎不开。


    凌依索性张口，狠狠地咬了傅以深的手指。


    虽然不至于咬破，但确实用了很大的力。


    傅以深只眉头微皱，低低地闷哼了一声，自始自终没有叫出声，也没有松懈丝毫的力度，只是依然十分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声音。


    他不是打不过那两个r组织的人，但，眼下，他不想再生事端。


    只想将凌依毫发无损带回去，再用整个研究所之力，给她做浑身的检查，还要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她要决绝地给自己注射那支玫瑰状病毒，真的只是为了蔚莱城的安危吗？以及，为什么醒了，头也不回地就选择离开他？


    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太多太多的不理解，太多太多的想知道。


    凌依当着他面的“自裁”、“复活”、“离去”，他的整颗心悬起放下又悬起，在短短的不到几个小时内，他好像将所有科学理论都无法解释清楚的、人生的大悲大喜又大悲全部尝尽。


    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绝不允许……


    傅以深圈住凌依的臂又紧了紧。


    凌依：“……”


    小丧尸生化实验失败了，就要被勒死了吗？


    傅以深你没有心！


    番茄枝叶确实遮挡得很隐蔽，很快，r组织的人便撤退了。


    傅以深忽然不舍得放开，便仍然保持着倒在番茄丛里的暧昧姿势。


    但凌依咬累了，忿忿不平地松了口。


    傅以深的手指，齿痕深深，几乎都紫了。


    他倒是顾不上，反倒在她耳畔轻笑了一声：


    “不咬了？”


    “还是不合胃口？需要换个地方？”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问。


    凌依不自觉条件反射地看向他的脖颈，一如既往修长好看，衬衫的纽扣已经因为和她一起滚落番茄丛的缘故，开了不少。


    精壮的胸膛和腰腹一览无遗……


    不由得遐想起，那几个疯狂的日夜里，渗着薄汗的紧绷的线条……


    若说哪里不同，就是伤口有些多，绷带有些多。


    都快成年轮了。


    傅以深抬手拢了拢她的发，动作温柔轻慢：


    “我身上的伤口有些多，对付一两个r组织的人绰绰有余，多了，还是有些吃力。所以，很抱歉，要让我的小家伙跟我一起，这么狼狈地躲在这里。”


    他和往常一样，一直都站在她视角考虑。


    当然凌依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r组织的人确实多，而且她也确实不想被r组织的人抓到地下室去……像傅以深之前对欧文做的那样。


    人类，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忽然，远方的草丛中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傅以深再次警铃大作：


    “有人来了，藏好。”


    他抱住凌依，一只大手强势地按着她的后脑，让她一口咬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说了句：“咬我，不要出声。”


    熟悉的场景。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气息。


    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也是r组织的追击，也是为了保护她这只小丧尸……


    凌依内心一颤，竟不愿张口咬他，反而挣了挣，试图从他怀抱的禁锢中脱身。


    傅以深直接扣着她的脖颈往上拉，他的脸庞向她骤然凑近，近得可以看见瞳孔中的彼此。


    柔软熟悉的触觉不容分说落了下来——


    像是要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气息，包裹她的方寸天地。


    他像呵护一件稀世的臻品，轻柔缓慢在她的唇瓣上辗转，似乎每一次浅浅的吮咬，都在传递他情绪爆发边缘的眷恋与柔情。


    炙热的呼吸涌在脸上，气息不知不觉便纠缠在一处。


    凌依瞪大眼睛，却对上他温柔的凝视。


    这一次，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有闭眼。


    一个难以置信，一个害怕失去。


    凌依不由得上手去推了推傅以深的胸膛，而傅以深只擒住她的手腕往下压，五指穿过她的指缝。


    凌依又试图抬起手腕和腰肢，但她此时此刻的力气却并不足以动摇眼前这个“身受重伤”的傅以深。


    每每弓起身子，反而被他侵入得更深。


    看起来，更像是自己主动迎合一样……


    说什么没有力气……


    都是骗子！


    人类，都是骗子！


    傅以深的膝盖不自觉地抵向凌依的腿间，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明知道现在不合适，这里不合适，可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血液里叫嚣的疯狂，与她亲近的疯狂。


    越发灼热的“咬”，凌依的喉间本能地溢出一声嘤咛……


    “小家伙……”


    “我的凌依……”


    傅以深一只手向下探去，握住凌依的细腰。


    可一听到“凌依”两个字，她不由得浑身上下狠狠战栗了一下。


    【01号实验体……】


    【对付丧尸生化武器的实验体……】


    【他只想让你死，让你痛苦地死去！】


    【你是丧尸，丧尸变成人类的药物根本就不存在，你只能被毁灭，被傅以深的科研成果毁灭！】


    傅以深感受到怀里小家伙的颤抖，连忙停下了动作：“怎么了？哪里弄疼你了？”


    凌依脑子“嗡”地一炸，直接用力一推，将傅以深整个人掀翻在地。


    伴随着傅以深倒地，一只野兔从番茄丛窜出！


    刚刚那个“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它！这里哪里有r组织的人！根本就没有人！


    又被傅以深给哄骗了！！


    凌依恶狠狠地瞪着傅以深，发出忿忿不平的嘶吼嚎叫：“嗷！！”


    他的小家伙。


    从苏醒开始，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傅以深内心翻涌出酸涩，再次伸出手握住凌依的肩：“小家伙，跟我回家好不好？”


    想得美！


    凌依愤愤一甩，却不料傅以深这次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直接趁势将她拽了过来。


    随后，原本盖在她身上的白大褂，将她小小的身子牢牢捆住。


    凌依：“……”


    她拼命挣扎，傅以深索性撕了自己最外圈的纱布，将她又缠绕反绑了几圈。


    手法娴熟。


    像极了……第一次，被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模样。


    又来！


    傅以深你个没有良心的捆绑专家！


    你们不讲武德！


    唔！！！！傅以深你要干什么！！！


    凌依双脚瞬间腾空，傅以深将几乎捆绑成蚕蛹状的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往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嗷！！！”


    “嗷！！！！”


    “啊呜啊呜！！！！”


    树林里，反反复复回荡凌依的嘶吼。


    ***


    蚕蛹一样的小丧尸被傅以深放在医护室的小床上。


    凌依本能地抵触，红色瞳孔闪了又闪，尖利的虎牙龇了又龇。


    丧尸一级战备状态。


    傅以深只低沉吩咐了句：“小简，准备抽血。”


    抽血……


    难道……又要做什么奇怪的实验吗？


    凌依挣扎得更厉害了，反被傅以深按住。


    “快！然后用最快的动作化验！”傅以深眉眼凌厉之余，不忘补充吩咐了一句，“下手轻点。”


    小丧尸怕疼。


    不过，他这次必须抽这个血。


    他的小家伙现在完全抗拒和他沟通，所以，他要知道，玫瑰状病毒到底导致了什么……


    以及，他应该怎么做，可以怎么做，她需要她怎么做？


    看着凌依惊恐扭曲的表情，傅以深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疼，他稍稍松了松缚住她的手，按压着她的肩：


    “这里，痛不痛？”


    凌依不回答，只是死死地咬着牙。


    “那，这里痛不痛？”


    傅以深极具耐心地询问着，手掌缓缓移动到她的胸腹。


    凌依干脆闭上眼睛不予回应。


    傅以深的手握住她的手掌，紧紧攥在手心，脸色都透露着不安：“凌依，你看着我好不好，告诉我，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目光真挚而温和，耐心等候着她的回答。


    恍如隔世的温柔让凌依片刻失了神。


    小丧尸只觉得一阵觉得鼻头酸涩……


    他是关心自己？


    还是如卡罗拉所说，他就是关心一个实验体的生化武器作用反应而已？


    傅以深……


    闭嘴啊傅以深……


    你再说下去，小丧尸都要动摇了。


    凌依只觉得情绪愈发崩溃，直接手掌一拉，把傅以深拽了下来，扭动着骑在他的身上，张口就咬住他的手臂。


    尖利的牙齿，拼尽所有力气嵌入他的臂。


    她是要把傅以深咬成丧尸吗……


    她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想用着自己最荒唐、幼稚的表达方式，倾诉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恼怒。


    忽然，凌依感受到后颈一阵冰冷液体的注入，瞳孔逐渐涣散。


    傅以深大惊失色：“小简，你在干什么？！”


    小简缓缓把空了的麻醉剂扔到一边：


    “怎么，一只丧尸不够，还要再加一只来增加我工作量？然后我还要管一只丧尸老板要我的工钱？”


    “您放心吧就只是让她睡一觉，她麻醉抗药性有多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还得争分夺秒，在她难得安静的时候，给她做全身的检查。”


    此时的凌依已经闭上眼睛，乖巧松口，整个身子软绵绵地趴在傅以深身上。


    嗯，缠着各式的捆绑绷带。


    傅以深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


    抽血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小丧尸血液还需要进一步化验，不过临床体现，很像急性心因性反应，也就是急性应激障碍。”小简晃了晃手上的血管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这种症状，一般在强烈精神刺激之后数分钟至数小时起病，历时短暂，几天一周内恢复。临床表现为：意识障碍、注意狭窄、言语缺乏条理、人格与现实解体。部分精神运动性兴奋，譬如过度乱动情绪爆发。”


    傅以深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


    小简凝视着凌依，认真地解释着：“这个症状最痛苦的地方在于，创伤性经历一旦触发，就是反复重新体验的过程，长此下去，会持续引发高度警觉和惊跳反应，很容易导致我们经常说的，精神衰弱。”


    反复……体验么……


    傅以深眼前浮现凌依手持注射器，痛苦决绝给自己注入病毒的模样……


    不……


    他不能让他的小家伙一直活在这痛苦的循环里，他就算用哄的、用拉的、用拽的，也要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治疗的话，可以通过刺治疗，譬如抗焦虑药，不过你知道的，你家小丧尸怕疼怕针头。”小简叹了一口气，“主要还是需要心理疏导，尤其是找到创伤性经历到底在哪里，把它解决掉。”


    也就是俗称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凌依经历了什么，误会了什么，傅以深暂时无从得知，但他一定会找出来。


    傅以深扣着凌依肩膀，让她彻底没入他的怀中。


    他在她的额头印下轻吻。


    凌依，我一定带你离开你的痛苦。


    我傅以深，说到做到。


    若是你因为害怕什么而不愿靠近我，那，你就站着别动，我会一步步走向你。


    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