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马小倩迎了上来。


    “姐！你走没一会儿，我就卖出去了五双鞋……”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白雪的鞋，最近销路特别好，如果换做平时，白雪一定会非常激动。但是这一次，白雪竟然叹了一口气。


    “白雪姐？你咋了？”


    马小倩很敏感，立刻意识到白雪情绪不对劲。


    “是鞋厂？”


    白雪点点头，把鞋厂不能赊账的事情告诉了马小倩，马小倩跟着都要哭了，按照这个架势，他们的鞋这个月就能见底了。


    到时候无鞋可买，店里情况不妙。


    “没事，我回去筹钱。”


    白雪收了自己的包，嘱咐了两句马小倩，就帮着她一起把大门关上了。


    马小倩现在住在鞋店里面的仓库里，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家，送走白雪后，马小倩躲在仓库里，翻出自己最近攒的钱，紧紧攥在手心里。


    这些钱都是白雪给她的，现在是时候回报白雪了。


    “姐，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个店倒下的。”


    一路上，白雪暂时把秦策对大华厂的事情放下，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赶紧筹钱，先做出来六百双鞋出售。


    钱……


    钱从那里去弄呢？


    一路上下来，白雪眉间皱出来了川字纹。


    她坐在公交车上，掏出手里的存折，自己的老本还有600多块钱，按照姚新建给自己的最低价，要想定下600双鞋，也还需要600多块钱！


    可是，这是八十年代的600多块钱，一个人两年多的工资啊……


    白雪心中沉甸甸的。


    回家掏钥匙的时候，她甚至觉得钥匙的重量翻了十倍，她拿起来都费劲。


    推开门，一双蕴着星河的眼睛，猛地钻进白雪的眼睛。


    冷冰冰的，却又带着炙热，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在一双眼睛里体现出来，太罕见了。


    “你怎么才回来？”


    温淮之言语很冷，但是他已经走上来了，还帮白雪接过来包。


    身后，白大海一脸兴奋，却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闷酒。白梅捧着一碗汤走出厨房，“小雪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温厂长等你很久了。”


    白雪想了一下，觉得温淮之是找他来补课的。


    “温厂长，今天是周三……”


    白雪有气无力。


    温淮之扬起手，在自己脑袋上戳一下，“白雪，你的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我不是说了，过了你最忙的那个月，你每天都要补习么？”


    白雪嘴角抽了抽，她都要睡着了。


    吃完饭，温淮之直接把白雪拉进卧室，按在桌子上。


    白雪心中还想着筹钱的事情，完全没心思学习。她盯着温淮之，想起温淮之原来对她说过的话。


    “需要用钱的时候，就来找我。”


    这句话，就像魔咒，在白雪耳朵边上绕来绕去。


    白雪喉头翻滚了一下，她半张着嘴，


    “你”


    温淮之哗啦啦的翻着手上的复习资料，“我怎么了？”


    白雪突然想起，自己还欠着温淮之一千多块钱呢！她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想法，就像触电了似的。


    “没什么。准备开始吧。”


    温淮之翻开书，抵在白雪的眼前。开始给白雪讲物理题，这一个小时内，白雪的心思一直在飘，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能集中精神，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钱！”


    她要赶在秦策拿下鞋厂之前，把这批鞋定下来。自己才有转圜的余地，或者是去别的鞋厂订鞋，或者是在生意上另寻出路。


    现在时间真的不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雪躺在床上，悠悠醒过来，她忘记了温淮之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


    就在白雪翻身时，她突然感觉到身下压着一个硬物。他抽出来一看，竟然是存折。


    白雪皱皱眉，存折，明明自己放在包里没拿出来啊？怎么现在竟然到了床上，不会是自己梦游了吧？


    白雪一惊，直直坐了起来。


    她拿起存折，翻看一看，竟然是白梅的存折。里面还有523块多一点的存款……


    白雪第一个反应，是白梅把存折掉在自己床上了。她起身，准备下床去洗漱的时候，被卷子上的涂鸦惊呆了！


    一张白花花的卷子，写满了大大的“钱”，钱字在卷子上纵横交错，就像是无声的呐喊。


    白雪顿时软了，坐回到自己的床铺上。


    她扬手，毫不留情在自己头上锤了两下，


    “这和要饭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正在准备早饭的白梅走了进来，她看见自己妹妹狼狈的模样，觉得很可笑。


    “缺钱就跟我说，你看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做梦都在念叨钱！”


    白雪嘴角急速抽搐了两下，随即，鼻头开始反酸。


    她把白梅的存折贴在手心，


    “姐，我确实需要钱去周转，这些钱，我会给你利息的。”


    白梅气不打一处来，白雪缺钱成这样，已经让她够自责的了。她怎么可能要白雪的利息呢？


    “你啊，再跟我提这件事，我就真的生气了。”


    白雪眼中又烫烫的，她起床洗漱后，吃了白梅为她准备的面条后，直接去银行，把自己压箱底的钱取出来。


    “600双是么？”


    站在大华厂财务科的办公室里，白雪心中五味杂陈。


    “600双，是么？”


    财务科的人再次和白雪确认，“一共是121056元。”


    白雪点点头，把自己所有的身家全部押在了大华厂的财务科。拿到大华厂的收款回执，白雪心中澎湃激荡。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包，准备离开大华厂的办公楼。


    “坚决不同意！”


    “我们不同意！高春伟你不能做一言堂！”


    “我们有权保护自己的工厂，这是国有企业，不是你高春伟的工厂。”


    白雪猛地回过神来，她顺着往回退的人流，被人挤回到了二楼。


    “保卫科的人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猛地插入白雪的耳朵，她顺着身侧看去，是高春伟，正目光焦灼的盯着楼下汹涌澎湃的人群。


    白雪又顺着高春伟的目光往下看，她在人群里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姚新建，他正高举着铁拳，和职工们一起喊口号。


    “坚决不同意出卖工厂！大华厂是我们大华人的工厂！”


    山呼海啸，白雪觉得自己要被这场烽火吞噬了。一个人浪涌了进来，白雪顺着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坚实的胳膊把她托起。


    “白雪？你怎么在这儿？”


    关切的声音从白雪头上倾泻而下，


    高春伟一脸惊奇地望着白雪。


    白雪苦笑一下，掏出自己还没捂热乎的定金单，“高厂长，我来交定金。我又定了几百双鞋子。”


    高春伟欣慰的点点头，随即变成一脸无奈，


    “让你受惊了，这些天厂里不太平啊。你受伤了没？”


    白雪连连摆手，


    “没事儿，好着呢。”


    高春伟脸上就像打翻了酱油醋瓶子似的，“让你见笑了，这帮人都是普通工人，都是没文化的那一类，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整天跟着别有用心的人瞎闹。”


    别有用心四个字，高春伟逐渐加重语气，


    白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高厂长，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