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心乱如麻，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梁帝那充满了审视意味的目光。


    “老二，你刚刚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跟朕说的吧？”


    “你说，这些商人都是有前科的奸商！”


    “并未告诉朕，这些人都是大梁的皇商！”


    “还有，是你告诉朕，林爽被老四殴打到奄奄一息，是吗？”


    宋德的冷汗，很快就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是……是先前大理寺的小侍卫告诉儿臣，林大人被打得十分严重啊！”


    宋桓敏锐地捕捉到了宋德话中的重点：“大理寺侍卫为何要向你禀报？”


    “怎么，难道你还暗中与大理寺官员有勾结？”


    宋德当即大惊失色：“你放……什么厥词！”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反正你主动打人是真，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宋桓并不多说，真相究竟是什么，相信梁帝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判断！


    宋德此话说完，养心殿内登时陷入到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死寂当中。


    林爽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向宋桓开口：“是微臣误会了，请殿下饶恕！”


    “微臣保证，今后办案一定查清真相之后，再前去抓人！”


    宋桓低垂着眼睛：“林大人也是受到群众的举报嘛，前去抓人也是无可厚非。”


    “只不过本王想要知道，林大人究竟是收到哪名群众的举报？”


    “不妨将此人带来，本王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举报今日这场商谈会！”


    林爽倏忽间瞪大了眼，心脏几乎快要从身体当中跳出来！


    他求救般地将视线投向宋德，那急切的眼神仿佛像是在说：“殿下，您先前也没告诉我应该是什么人举报的啊！”


    宋德哪里敢跟林爽有任何的目光接触，只是默默地将视线移到了一边去。


    “林大人，你身为大理寺丞，再加上如今大理寺又暂代开封府各项事宜！”


    “你可是汴京百姓的父母官！”


    “说话做事可都要讲究证据的，不能信口开河！”


    听到这话，林爽登时愣住了。


    他知道，宋德这一番话，并不像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林爽有一双年迈体弱的父母，如今正是得了大将军的帮助，所以才有了京城中顶级的郎中为他们诊治病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爽才一直默默为大将军办事，甚至不惜从上官仪那里为大将军窃取情报！


    如今宋德可以提到了“父母官”这三个字，不就是在提醒林爽——


    你爹娘的两条老命还在大将军的手里拿捏着，说话办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想到这里，林爽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圣上……微臣认罪！”


    “是商人周英凯被逐出皇商名籍，心生嫉妒，所以给了微臣一笔好处费……”


    “只要微臣搅乱今日的商谈会，他便许诺给微臣一大笔银子！”


    听到这里，梁帝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震怒。


    “岂有此理！”


    “这就是我大梁的朝廷命官，竟然和商户互相勾结？”


    “林爽，你可知罪！”


    林爽淡定俯下身去，早就没了方才的胆战心惊。


    大概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最终结局，林爽在这一刻变得平静无比。


    “所有过错，皆是因为微臣见钱眼开！”


    “全部都是微臣的个人行为，与大理寺其余侍卫无关！”


    “微臣已经知罪，但凭圣上责罚！”


    梁帝已经懒得再跟面前的林爽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吩咐薛海：“找侍卫把他拖下去。”


    “押入刑部大牢，依律法处置！”


    “是！”


    林爽就这么被侍卫拖了下去，刘庆眼见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也很有眼色地拜别离去。


    养心殿内，再次只剩下了梁帝以及宋桓、宋德父子三人。


    梁帝刚要开口，却见宋桓“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有罪！”


    梁帝脸上显出了一丝讶异，不过已然没有了先前的猜忌与疑虑。


    显然，他确实对宋桓募集来的这七千万两赞助费十分满意。


    宋桓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向梁帝掏心掏肺道：“儿臣不该瞒着父皇，私自组织这场赞助商谈会！”


    “原本，儿臣的初衷，是为了给咱们大梁的国库省点钱。”


    “如今已经入冬，而眼下几个州府都面临着严重的雪灾。”


    “儿臣想着，若是此举能给国库剩下些银子，到时候父皇就不必再为了赈灾一事而头疼了！”


    “原本儿臣是想要给父皇一个惊喜，想不到最后，竟然成了惊吓！”


    宋桓长吁短叹，显然是对自己的行为追悔莫及。


    从今日之事可以看出，梁帝对于他的每一个儿子，都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信任！


    宋桓明白，自己若是不演上这一出好戏，日后必定还会引来梁帝的猜疑。


    果然，见到宋桓此举，梁帝立刻站起身来，亲自将宋桓搀扶了起来。


    “老四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朕又怎会受到惊吓呢？”


    “你这一番心意，朕看在眼里，感动在心中！”


    “有你这样的儿子，是朕莫大的福气！”


    “以后只要你有任何需要，只管开口，朕都会一一满足你！”


    若是搁在从前，听到梁帝将这样的话，宋桓一定会心存感激。


    但现如今，宋桓不得不去面对一个冷冰冰的真相——


    梁帝这一番话，也只不过是在他高兴的时候，随口说说而已。


    帝王的心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万一哪天触了他的逆鳞，先前所说过的一切，也都可以抛却到脑后！


    什么天子一言九鼎，都是假象。


    帝王之心捉摸不定，才是常态！


    被梁帝亲自搀扶了起来，宋桓面露感动，惶恐至极：“父皇放心，儿臣今后行事，一定会提前禀报给您的！”


    “绝不会再让您面临这样的惊吓了！”


    “对了父皇，儿臣还没好好跟您讲一讲，这炼钢厂究竟是有何作用呢！”


    父子二人正要促膝长谈间，一扭头，看见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宋德。


    虽然刚刚林爽的自爆让宋德逃过了一劫，但此时此刻，他的双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唯恐自己被梁帝所迁怒！


    尤其是看到宋桓与梁帝父子情深的场面，更是把他气得浑身发抖。


    他不明白，同样都是儿子，为何梁帝就不会这样亲热地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