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左旗跟周氏的合作呢？”


    周文龙问。


    一双黝黑的眸子直直的望过来，令人捉摸不透。


    江歆宁倏然回神，明白眼前之人不可能会轻信她的话。


    毕竟在对方的眼里，她一直都是周初行这边的人，而一个人所处的阵营和立场，代表着她一言一行的目的，所以——


    为了令周文龙对她卸下防备，她就只能回敬他一出好戏了！


    “周总是个公事公办，对工作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的人，我相信他对工作的专业，不会牵扯到左旗，况且——”


    “这生意跟谁做不是做？”


    江歆宁刻意压低着嗓音，笑意深测。


    而后，更是扔下了惊雷一句，大胆道：“如果周先生愿意，您跟左旗，不也能达成互惠互利的合作？”


    有那么一瞬，包厢内气氛沉寂，巨大的威压袭来，江歆宁差点就心神不稳，露了马脚。


    她这句句肺腑之言，却句句不落实。


    左旗庙小，原本不该牵扯到周氏之争中，可周文龙的所作所为，却令她不得不主动出击。


    毕竟，她永远都会记得砸落在她耳旁的那一声‘砰’！


    一条鲜活的人命，却葬于了利益之争下。


    赵潮声死了，便彻底斩断了跟周文龙之间的联系，若真让这样一个面慈心狠，手段毒辣之人掌控整个京都商界的天，那么未来，该有多少人多少事，因他而沉冤？


    “左旗的大小姐，果然眼界开阔，非同一般。”


    良久，周文龙才收回目光，开了口。


    江歆宁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寒意遍布。


    与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对弈，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对方的陷阱，可周初行，却与之抗衡了这么多年。


    并成功坐上了周氏总裁高位。


    其中多少艰险困难，怕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深谙。


    “多谢周先生的夸赞。”


    江歆宁出声回道，并不推脱。


    她知道，周文龙现在，已经对她放下了戒心。


    或者说。


    至少不再那么肯定的认为，左旗跟周氏，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包厢内的气氛，逐渐回缓，一切似乎都看上去很平静，直到周文龙的声音再次响起：“众所周知，明代青花宝相花绶带葫芦扁瓶，曾是禹城姜家的东西，当年的禹城首富姜山，是个极爱收藏之人，可惜——”


    “人生无常。”


    听着周文龙悠长的话音，江歆宁逐渐攥紧了掌心。


    姜山。


    她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是那么高大，能将她轻易举高高，让小小的她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那么高大伟岸的一个人，最后却无力地躺在那儿，连丝气息都没有。


    江歆宁低垂着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而周文龙却在这时话头一转，道：“但它再贵重，却也远不及阿行今天出手的那件藏品。”


    “江小姐，阿行今天送你的，可是双份的贵重，这般的心意，在整个京都，你可是独一份？”


    温和的语调，平静的注视，宛若一张隐形的大网，围的江歆宁无处可避。


    她不得不重振精神，迎上了那道沉稳的视线。


    他还在怀疑她、试探她，但其实她也很好奇，也想知道，这独一份的殊荣，到底为什么会落在她的头上。


    “是啊，是独一份，独一份的……挡箭牌？”


    再开口时，江歆宁的话音里便带了些自嘲之意。


    她拿起身前的酒杯，轻轻摇曳着。


    红唇潋滟，却似藏了无数的叹息：“周总醉心事业，我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助理，老板的心思，我怎么会猜得着，不过都是我配合他的戏码罢了。”


    她笑道。


    周文龙抿唇不语，只这么沉默凝视着。


    江歆宁也不着急开口，给足了对方思考的时间，却不知她一番歪打正着，倒真让周文龙对她所言信了几分。


    昨天在地下交易所内，周文龙的手下弄丢了一份重要的电子资料，而周初行的突然出现，让周文龙不得不把这两者结合起来思考……


    比如，周初行不在京都坐镇，为什么亲自来这禹城小地？


    他的目的是什么？


    “那你知道，阿行这次来禹城，是为了什么事吗？”


    突然，周文龙开口问道。


    江歆宁闻言一怔，没想到周文龙竟然会向她求证。


    她沉眸思索了会，正要开口：“他——”


    包厢门却在这时被从外推开，对话被迫中断。


    “我们该走了。”


    站在包厢门口，周初行并未再坐回原位，只冷声吩咐了句。


    而后转头朝周文龙说道：“二叔，有空再聚。”


    那疏离冷淡的态度，是江歆宁用肉眼都能清晰可见的。


    她连忙用餐巾擦了嘴起身，顺便跟周文龙道了别：“再见，周先生。”


    江歆宁客气道。


    周文龙亦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和善可亲。


    两人的目光只在虚空中短暂相接，再回头时，便各自敛了唇角的笑意，神色沉沉。


    参观外，日光寥落，冷意浓郁。


    江歆宁拉开车门后，却没上车。


    “我们就在这分开吧。”


    看着刚探身坐进车内的男人，江歆宁突然开口道。


    “明天我就要回京都，所以我想趁着现在，再四处逛逛，看看这禹城的风景。”


    风意吹得人面上发凉，江歆宁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


    因为有些事，她只能避开他去做。


    难得来一次禹城，她总不能真空手而归的。


    车内，周初行偏头看来。


    他看着眼前女人静默伫立的身影，喉结滚动，明知她来禹城是别有目的，明知此时她只是在找借口摆脱他，却还是不愿令她难堪。


    “好。”


    薄唇扯动，周初行扔出了极为吝啬的一字。


    江歆宁闻言莫名松了口气：“今天多谢你了，周总。”


    她说着，手上微微使力，就要将车门关上。


    却听车内又传来一句：“江歆宁。”


    手上动作一顿，江歆宁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这一声喊话的用意，男人低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明天早上九点前，我都在禹城。”


    ‘啪！’


    江歆宁将手往前一推，车门就被彻底关上了。


    她看不清里头男人的面容，只隔着一层车窗，目光沉静的朝里望去。


    车子启动的那一瞬，她脚尖不由往前踏出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