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

作品:《东宫福妾(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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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自打入了毓庆宫,除了景仁宫和僖嫔住的储秀宫, 从不多结交其他妃嫔, 尤其惠妃, 更是敬而远之。


    杨格格的来历她略知一二, 若她是杨格格, 必然在入东宫后就跟延禧宫撕扯清楚, 就算要往来,也得隐秘之极,决不能叫人知道。


    康海柱背后替延禧宫递了几回消息, 李氏不知道,也不去打听, 反正有凌嬷嬷紧盯着,想来杨格格手上也没什么能威胁太子的消息。


    太子爷为什么让凌嬷嬷管着前院,还不是为了多一双眼睛看着后院?毓庆宫里的事情只有他懒得知道的, 没有能瞒得过他的, 所以李氏对付杨格格的这些手段也没想着瞒。


    她光明正大,她做了什么?她不过是太知道人心是怎么一回事罢了。


    杨格格这样自视甚高的姑娘, 每年选秀都海了去了,以为还是在家里当千金大小姐的时候呢, 两淮盐运史多么了不起啊,想来不仅在家里,就是两淮的世家姑娘都得捧着她, 她规矩明面上学得好,却没学到心里头去。


    她看不上程格格是小官之女,但程格格就比她聪明多了, 至少识时务。


    何保忠前脚刚从杨格格院子出来,李氏就听见了夜色里传来一声声哭声,她早已穿戴齐整,端坐在堂屋,静静等着何保忠过来。


    她一点也不慌乱,就像当初她与林格格两败俱伤,但最终还是她赢了。


    林格格当初多么风光呀,还总拿着自己与太子爷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说事儿,以为太子爷在乎那点情分,她可真是太可笑了,一个伺候茶水的宫女,使了点伎俩爬上太子爷的床就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


    最终不也落得出宫养病的下场么。


    她是太子的侧福晋,只要她没踩着太子的底线,这点子姬妾间的争风吃醋,太子爷不会放在心上,依然会给她尊重。


    果然,不过让她抄经静心罢了,既然太子爷都发话了,她自要好好抄。


    李氏让春涧明日一大早就替她去内务府多领一些笔墨纸张来,要上好的:“这是我替太子爷给佟额娘的孝心,不能怠慢。”


    金嬷嬷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带来了杨格格那边的“训诫”内容。


    李氏听完就放心了,舒舒服服地烫了脚睡下。


    她曾断言杨格格乃廯疥之疾,如今也印证了——不过借一只猫、一个梳头太监,就让杨格格翻不了身了。


    太子爷说话也真够刻薄尖酸的,要是脸皮薄一点的,在听到那句“去大阿哥府上当格格”就能当场上吊自尽。


    而程格格,却是她看走了眼……李氏也不得不感叹,这福气,她比不了。


    不过人的福气也是有限的,李氏躺在床上盘算着,太子爷正宠她,就让她好好享受些时日,最好能有了身子,那她下的这盘棋,就能再进一步、再落一子。


    孩子啊,你不要额娘了,但额娘总是想你的。


    当初是额娘没保护好你,是额娘无能。


    你再来看看额娘好不好?


    额娘身子骨不争气,你若能投到程格格肚子里……也好。


    李氏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攥住被角,眼角缓缓滑落一滴眼泪。


    #


    紫禁城里进了五月,就暖和多了,“黄雾”也不刮了——就是后世说的沙尘暴,这天才算真正清亮起来。


    红墙金瓦,衬着碧蓝无云的蓝天,显得无比高远。


    程婉蕴当初刚来京城,最不适应的就是京城的气候,真叫一个又干又冷。就算是春天也时时下雪,萧索得很,除了花房里,紫禁城大多数栽在宫巷外头的树都无花无叶,若是在徽州,南湖岸边各色春花早已开得姹紫嫣红、翠红满枝。


    她抱着猫在院子里发呆,微风徐徐,她和猫一块儿打了个哈欠。


    自从她捡了猫,毓庆宫里的气氛就一日比一日紧张,太子爷叫何保忠训诫李侧福晋和杨格格,却给她这儿送来两个机灵又聪明的小太监,还拨来一个二十几岁就要出宫的宫女,据说她之前都是在宁寿宫伺候的,是正正经经的上三旗内务府包衣。


    程婉蕴听完不由想,那家世估摸着都能比她还好些……


    淳本殿就是透出来一缕风,那都能被底下人闻了又闻,莫说弄出这么大动作,杨格格彻彻底底闭门养病,轻易都不出屋子,安静得就像没这人似的。


    李侧福晋还管着家,门前依然人来人往的,但却不叫程婉蕴来请安了,就算来了也不见,比起以前低调了许多。


    唯独程格格不声不响,却毫发无伤。


    太子爷还直接越过李侧福晋,给她赏了人!


    程婉蕴的后罩房就成了人人侧目之处,大家都在等着她如何风光,结果太子爷又连着大半个月都不再进后院,侧福晋和两个格格谁也不找,明面上是忙着万岁爷预备南巡之事,但底下的人都清楚得很,这是太子爷气还没消呢。


    唯一不大受影响的就是程婉蕴了,何保忠给她送了人来,她就乖乖收下,之前太子爷说拨人是为了帮她晒茶,于是她就只让那两个小太监晒茶。


    至于红樱——就是那个快要出宫的老宫女,程婉蕴对她毫无安排,她却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没两天就把宫女们都收服了,连青杏碧桃都愿意屈居其下。


    程婉蕴原本还不知道何保忠给她选这么个人来做什么,后来她院子里有几个粗使宫女太监陆陆续续犯了错被红樱打发回内务府,又让她重新挑人,她就明白了。


    这是太子爷派来替她扎篱笆的。


    红樱做事沉稳妥当,背景又干净,帮她把这一群应届毕业生带好就要出宫嫁人,太子爷对她的用心可谓良苦。


    太子爷能替她出手整顿下人,就意味着他这火气八成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至于为什么不来,一来可能真的是忙,二来么……


    红樱在征服了她院里这一群小朋友后,就找了个深夜,在烛火下,一边做针线一边和她讲了个她家里的故事,说是她家里兄弟众多,一向感情极好,直到一向鲁莽的大哥摔死了她的狗……


    程婉蕴听完,就不由将视线落在蹲火盆边舔爪子的猫身上。


    它身上剃了毛,还包扎着绷带,但比刚捡来那会儿已经胖了不少。碧桃特别喜欢它,还自掏腰包给它买鱼吃。


    程婉蕴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李侧福晋和杨格格为何会被那么严厉地训斥,她自己又是被卷入了怎么一场风波中。


    红樱说到最后,忽然抬头问她:“奴婢的长辈们都觉着那狗不过是个畜生罢了,对奴婢说怎能为了个畜生不顾手足之情,您觉着奴婢错了吗?”


    烛火映着她的眼睛,像是有两团小火苗在里头燃烧。


    #


    淳本殿中,胤礽收到了凌士晋传回来的第一封信。


    索额图和明珠一行人快马加鞭朝漠北进发,明珠却突然提议绕行喀尔喀河以东,借此探听葛尓丹的踪迹,这期间索额图与明珠是三天小吵两天大吵,都没有吵赢。使团一行采纳了明珠的意见,谁知他们才行至内扎萨克蒙古,探马就已探得葛尓丹的确正大举侵犯喀尔喀蒙古,渡喀尔喀河前往尼布楚的道路受阻,于是使团现在正调转方向,按照原来的路线经黑龙江前往尼布楚。


    提前探知葛尓丹动向,索额图一面加急向康熙奏报,一面领队加快前往尼布楚。


    胤礽看完后不由松了口气。


    梦中索额图被喀尔喀蒙古已失的消息惊得手足无措,更急于与沙鄂划清界限,连最后底线都不慎泄露,如今使团能够提前得知葛尓丹反叛,在之后的谈判中,有明珠在,想必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主动。


    葛尓丹……皇阿玛决不会再纵容,大清又要起兵戈了。


    胤礽思索着,凌嬷嬷带着红樱进来:“太子爷,红樱来回话了。”


    “红樱姑姑,不必多礼,”胤礽起身叫起,不似待普通宫女那般随意,含着几分尊敬,“您这样能干的人,让您来我这儿,真是委屈您了。”


    红樱笑道:“太子爷折煞奴婢了,程格格那儿就很好,在宫里最后两年能这样清静赋闲,奴婢还要多谢太子爷的恩典。”


    胤礽让小宫女拿绣凳来,请红樱坐下喝茶说话。


    红樱曾经伺候过赫舍里皇后,后来才到的宁寿宫。太子爷长大后就暗中收拢赫舍里皇后身边的人,虽然大伙都散在宫里各处,但太子爷暗中叫人照看着,这些香火情全没断过,凌嬷嬷知道太子爷要跟红樱说些体己话,便先行告退了。


    伺候的人都退出门外,听见雕花门扉轻轻合上,红樱才开口:“太子爷嘱咐奴婢要问的那句话,奴婢问了。”


    胤礽“哦?”了一声,面上神情丝毫不动,唯有端着珐琅盖碗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颤了一下。


    “程格格说,板子没有打在自己身上,自然不知道痛。”红樱学着程格格那义愤填膺的口吻,“那可是你额娘留给你的狗,何况你还这么小,怎么会有这样糊涂的长辈,不去怪罪屠狗之人,反倒要求受害者要大度,我呸!若换做是我,立马把他家值钱玩意都抢回家去,再问他,哎呦咱们都是亲戚,就一点身外之物你怎么还生气了?”


    “猫狗命贱,人命难道不如草芥么?若自觉高贵就去□□践踏其他生命,焉知日后失势时不会被其他人□□践踏?红樱,你没错,你一点错也没有,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胤礽笑了起来,先是低笑,渐渐笑得大声,最后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红樱跪下磕头,退下了。


    屋子里没人,胤礽也不愿叫人进来伺候,他把身子往后一仰,躺在了暖炕上,缓缓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以为不会有人懂,原来真有人懂。


    没人在乎金虎的命,就好像没人在乎他的感受,连皇阿玛都更在乎他身为太子应该是怎样的,而不是抛开太子这个身份,他原本应该如何。


    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说,你没错,你一点错都没有。


    过了两天,何保忠喜滋滋过来说:“爷,万岁爷那边得了苏州贡上来的白沙枇杷,吃着好,特地分了一篓子,让您也尝尝。”


    他身后的小太监抬着一小篓子精心挑拣过的枇杷,一个个又圆又大,用叶子垫着排得齐整,初夏正是吃枇杷的时候,看着真挺喜人的。


    “宫里总共得了几篓?都分给了谁?”


    “枇杷容易坏,又不经磕碰,到了宫里挑拣出来就剩下三篓子,万岁爷给佟佳皇贵妃那边分了半篓,皇太后那儿分了一篓,自己留了半篓,剩下那一篓子都抬到毓庆宫来了,其他阿哥那儿连枇杷叶子都见不上。”


    何保忠一边说一边脖子抬得老高,言语里全是骄傲。


    这就是毓庆宫独一份的尊贵。


    胤礽听了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如果他就这么占着这一篓枇杷,皇阿玛真的会满意吗?就连赏赐都是考较,这就是他的日子啊。他吩咐道:“只捡出一碗来留着,其他都抬到阿哥所去,让大哥帮着给弟弟们都分些。”


    “爷?”何保忠吃惊地瞪着眼,“全都分出去啊?还让大阿哥分?”


    胤礽心里扎得最深的那根刺已经拔了出来,已不在乎这种邀买人心的小节。若是往常,他不会留这个脸面给大阿哥,自己叫人分了就是,如今却懒得费这份心机。


    “现在就叫人送出去吧,咱们自己留的那碗,也分一半给李侧福晋,”胤礽站了起来,“剩下半碗,拿着去瞧瞧程格格。”


    何保忠好悬没往地上捡自己的眼珠子,天爷呀,这都快六月了,太子爷总算想起来往后院里去了。


    这些日子,他天天闷在屋子里看书写字,若非传召就哪儿也不去,何保忠都怕他把自己逼坏了。


    所有下人都跪着等太子爷走过去,趴在地上拿眼盯着太子爷的脚后跟,看他进了后殿的门,没左拐也没右拐,直直再穿过一道门,再走过长廊……


    是程格格!


    后罩房门口被日头晒得想打瞌睡的守门太监也一蹦三丈高,当明黄的衣摆远远出现在长廊尽头,他就已经一路小跑进去高声通传了。


    “太子爷来了!”嗓子都差点劈了。


    整得就跟过了年没两样啊。


    程婉蕴哭笑不得,但也真是好久没见太子了,她惊讶得发现——太子也长高了不少,五官还是那样,但就有种好像又长开了点的感觉,下颌线都更明显了。


    至于太子爷来看她的由头——那半碗“极难得”的枇杷,程婉蕴没忍住数了数,一共八颗,得,这么点掰手指都能数得满。


    她不由瞥了眼这个一来就往她躺椅上一躺,惬意吃话梅的人。


    这借口找得有点敷衍。


    程婉蕴正想说些什么,猫突然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大大的尾巴翘得高高的,见躺椅上躺了个陌生人,瞬间弓起背炸了毛。


    “喵!”甚至还敢哈人。


    胤礽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只和金虎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猫,但他能清楚分辨出这是两只完全不同的猫——如果是金虎,有陌生人来,它已经躲到床底下去缩着了,根本不会出来。


    这只猫,更像金虎这个名字,威风凛凛、胆大甚至凶。


    怪不得和狗打架还能留下命来。


    “这猫叫什么?”


    程婉蕴一愣,暗搓搓地瞄了眼碧桃,碧桃也是一脸着急想跺脚“都叫您不要取那种名字了您偏要”的表情。


    “嗯?”


    程婉蕴讪笑:“叫……咪咪。”


    胤礽:“……”


    胤礽在她说到“自幼丧母”时便心神一动,听到后头见她说得开怀都忘了自称“妾身”,一双杏眼熠熠生辉,整个人的神情都活泛了起来,便知她在家时与父母、兄弟姊妹之间有多和睦了。


    他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想多听一些,便皱了皱鼻子笑道:“你这屋里全是羊肉味儿,咱们去院里走走,你再同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吧。”


    程婉蕴这才意识到自个把太子爷熏着了,正要告罪,胤礽笑着抬手止住了她:“更深露重,披件衣裳再出来。”


    说完便施施然起身先出去等着了。


    她忙唤人进来漱口换衣梳辫子换鞋,青杏碧桃也慌得手抖,来不及妆点太过,从衣箱里随手抽了件半旧的绣青竹月白旗装,在鬓角别了朵小宫女傍晚出去刚折下来插瓶的素心兰,便急冲冲推门出去——


    今晚天气极好,月色清朗如流水倾泻一地。清瘦挺拔的少年正巧站在月光下,遥遥向她伸出了手。


    程婉蕴微微一怔,默然上前将手搭入他手心。胤礽与她同岁,但他的手掌却比她宽大很多,掌心温热,带有一点薄茧的粗糙,将她牢牢牵着。


    走在他身侧微微落后半步,她心里忍不住地想,他如今是这样鲜活、温和的少年,二十多年后竟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痛批几十条大罪,扣上不孝不仁、暴虐无道的帽子,最后被逼得患了疯病,行为失常。


    哪怕是打着自己这辈子是捡来的,胡乱混日子混个二十几年也算够本的心思,但联想到如今好好的人会迈向这样的未来,难免会生出一些触动。


    在这样的情绪感染下,她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胤礽望着前方在晚风中摇曳的枫树,用一种极平和又淡然的口气问道:“你小时候无母所依,会被继室所出的弟妹欺负么?”


    程婉蕴仰起头,胤礽大半的脸都被夜色所朦胧,她并没有捕捉到他的神情,只觉他面色毫无波动,就像蒙着面具一般。


    “姊妹兄弟间有些磕磕绊绊也是常有的事。”程婉蕴想起几个弟妹在她跟前活似鹌鹑的样子,心想他们哪有胆子欺负她?嘴上却道,“一则为着家中和睦,二则也不愿父亲忧烦,妾身向来多相让些,但身为长姐,该管教弟妹时也会管教。”


    “你那继母不觉越俎代庖么?”


    程婉蕴眨眨眼:“妾身待人以诚。”意思是白莲花人设屹立不倒。


    “待人以诚?那你又如何管教弟弟妹妹?”


    程婉蕴便举了个例子。


    “在妾身七岁那年,祖母请舅舅寻了位女师专门教妾身诗书画艺。继母听闻也大赞,但又对奴婢父亲道:‘唯有一点忧心之处便是阿蕴素来不羁又不喜文墨,只叫她一人读书写字只怕难以恒久坚持,不如叫几个姊妹作伴旁听,不过多出几两束脩银子罢了’。”


    “哼,真是司马昭之心。”胤礽听闻冷笑,“不过是觉着不公,又好脸面不肯明说,拐着弯叫你父亲也捎带上她所出的几个孩子罢了。后来呢,你怎么说?”


    程婉蕴笑道:“妾身一早便主动向父亲澄明,愿带几个妹妹一同学习。”


    胤礽皱眉:“那不是随了你继母的愿?”


    “诚如继母所言,几个妹妹若能一同进学更是好事,妾身岂会不愿?何况,父亲一向怜惜妾身,如此也免得父亲为难。”程婉蕴当然不会说自己这是故意挖坑给继母跳,只捡些维护形象的话说,“父亲闻言果然欣慰开怀,直言妾身长大了,有长姐风范了,私下赏了妾身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月钱也涨了一倍;继母也承情多做了好几套新衣给妾身呢。”


    程婉蕴这会已经不紧张了,今日险些翻车,是她犯了历史经验主义的错误思想,但如今嘛,她对少年太子的性情略有感知。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人的情绪都十分敏感,这往往能帮助她做个“识趣”的人,不惹人嫌。


    而今晚,她其实能感觉到太子刚来时心绪沉闷,所以才心惊胆战。但没想到他后面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似乎还有喜欢看人犯蠢的奇特爱好,导致她因此还莫名刷上了好感度,于是她及时调整了与太子的相处之道。


    看到胤礽一副“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的嫌弃表情,她不由弯起眼睛笑:“其实这也不算吃亏,妾身平日里如何待弟妹们,父亲都记着好呢,往后妾身若有犯错的时候,就拽着父亲的手撒撒娇,也就过去了。”


    太子一脸不忍直视:“多大的人,还跟孩子似的,像什么样子。”


    程婉蕴很是理直气壮:“您不知道,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在自家阿玛面前,脸皮有什么重要的。”


    太子喷笑:“你这算什么歪理。”


    程婉蕴也跟着笑,放松下来的太子喜怒全形于色,如此率直,怪不得最后被腹黑的四爷捡了漏。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便摇着胤礽的手轻叹:“那次读书的事儿还有后续呢,妾身本是好意,谁知几个妹妹年幼顽劣,让她们进学倒成了揠苗助长,未学有所成不说,倒合伙把先生推下水去。父亲怒不可遏,妹妹们被罚跪了三月祠堂,父亲之后断言其资质鲁钝、不知礼数,无论妾身如何求情也不愿再让妹妹们进学,反倒请了老嬷嬷成日教导规矩,于是妾身又只能形单影只地读书学习了,唉。”


    胤礽听了陷入沉思。


    程婉蕴适当闭嘴,她虽想提醒太子爷如何与兄弟相处,可也不想把自己暴露了,不然以后太子想起她全是她心机深沉,那可惨了。


    半晌,一只手轻轻摩挲她头顶,胤礽似是安慰道:“如今离了家,又进了宫,往后你这样的性子可得改了。”


    嗯?程婉蕴在摸头杀下艰难抬头,入目是太子清澈明朗的双眼。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且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便是。”


    “……”敢情他没有听出言外之意。


    “天晚了,回去安置吧。”太子像牵着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将她的手攥在掌心,过了会又垂眸道,“不过在毓庆宫里,你不必怕。”


    程婉蕴总算知道历史上九龙夺嫡的大事件里,太子党一系的反扑为何总显得那么无力了。康熙曾对张廷玉评价太子过于“仁懦”,怕他守不住祖宗基业,似乎也是中肯之言。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何保忠早就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何曾见过太子爷与哪个侍妾如此相谈甚欢?何况回宫前,太子爷可算不上好心情,连他都提着心伺候,谁知这程格格不过三言两语,竟叫太子爷忘了在南书房的糟心事儿。


    可真是奇了。


    何保忠悄悄打量着正仰起脸与太子说话的程格格,月色清寒,正巧照在她眉眼上,一双眸子更衬得被月光洗净一般,亮如星子。


    他撮着牙花子,心底琢磨着要不要把杨格格塞给小徒弟的金元宝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