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严禾旭发誓，他只是被大师兄一个万雷轰顶劈了脑子，惊惧失控之下才脱口而出。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QAQ！


    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


    于是严禾旭就看到一贯冷淡高傲的大师兄将小师弟交给师尊之后，在原地怔楞了好一会儿，慢慢转身看向了他。


    然后抬起脚，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严禾旭：别！别！别过来！救！救命！


    乔青羽没想到这还有个意外之喜。


    他和这位二师弟没什么交集，不算熟络，印象里是个沉默寡言、一心做事的主，在那个有关未来的梦境里也没见人出现过几次，今日倒是给他帮了个大忙。


    转变需要理由。


    他的二师弟正在将理由递给他。


    “……是我吓到他了吗？”乔青羽迟疑出声。


    不不不大师兄你别问我我那都是瞎说的瞎说的！


    严禾旭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嘴.巴缝起来！


    让你乱动——让你乱说话——现在报应来了吧！来了吧！！


    但是师兄问到自己头上，他也不能装没听见啊。


    那也太没礼貌了。


    于是，严禾旭眼一闭心一横，干巴巴道：“也可能是惊喜。”


    “惊喜会晕倒吗？”乔青羽冷静反问。


    “可能是太惊喜了，”严禾旭保持面部的诚恳，“就变成惊吓了。”


    乔青羽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严禾旭：“……”


    我瞎说的你信不信。


    洞府里又安静了下来。


    似乎……结束了……？


    严禾旭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刚好像被肯定了哎。


    ……大师兄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有道理！！


    有点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注意到严禾旭的放松，乔青羽顺势张口：“面对惊喜，你会答应吗？”


    “当然，”严禾旭毫不迟疑，“犹豫一瞬都是我对惊喜的不尊重。”


    乔青羽：“……”


    严禾旭：“……”


    严禾旭欲哭无泪。


    他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那如果没答应呢？”乔青羽垂下眼帘，语气冷然。


    没答应？


    说明对那人来说这根本不是惊喜呗！还能因为什么？


    ……等等！等等！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禾旭瞳孔一缩，陡然反应过来——合着小师弟没答应大师兄的表白？


    ……大师兄、大师兄这是被拒绝了？


    不不不，不对，没答应，不意味着被拒绝了。


    要是真被拒绝了大师兄就不会问这个了。


    但依然……瞳孔地震。


    严禾旭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他配知道的秘密吗？


    他今天不会被暗杀吧？


    “没答应，”严禾旭保持声音的平稳，“也有没答应的理由吧。”


    沉默良久，严禾旭听到乔青羽问道：“那如果是你呢？”


    严禾旭有些错愕，在他的印象里，性格骄傲的大师兄，绝不会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更何况还是这种问题。


    每个人性格不一样，做出的决定不一样，询问旁人没有意义，自己做才有意义。


    这个道理，当初还是乔青羽告诉他的。


    所以连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吗？


    严禾旭心底陡然涌出一股恼怒，他木然道：“问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小师弟。”


    乔青羽：“……”


    严禾旭：“……”


    完蛋了，严禾旭生无可恋地想，他真的会没命吧。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你说得对。”


    声音很轻，但格外坚决。


    严禾旭猛地转身看向乔青羽，乔青羽也恰好扭头看向他，眉心微扬，给了他一个笑。


    那个笑算不上柔和，更说不上热情，给人的视觉效果其实是冷淡的。


    但那是乔青羽的笑。


    莫名其妙的恼怒于心底悄无声息地褪.去，严禾旭恍惚间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的事。


    那时候，师尊收的徒弟还不多，乔青羽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但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天才，整个宗门对他都寄以厚望。


    他作为二弟子，仅比乔青羽入门晚半年，但进度却天差地别。


    乔青羽正式成为炼气期修士的时候，他连如何吸收灵气都没学会呢。


    免不得被人拉出来和乔青羽比较。


    当时他年纪小，心底自然是不服气的，夜以继日的用功，发誓一定要超过乔青羽。


    但没什么效果，还把自己的自信心打击没了，成日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走这条路。


    恰逢师尊闭关，暂时顾不上他们，他生性沉默，不爱与人接触，自然也没人瞧出他的不对。


    除了乔青羽。


    严禾旭还记得，那是冬日里很平常的一天。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地面积了厚厚的雪，还有些孩子心性的师弟师妹在外面打雪仗，欢快的笑声让本就情绪不佳的他心烦意乱。


    而这时，一个雪球敲开了他的窗户，在他即将失控咆哮的时候，乔青羽的脸出现在外面。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圆滚滚的雪球，少年还未拥有棱角的侧脸显得圆润而柔和，乔青羽就这么撑着窗户问道：“二师弟，打雪仗吗？”


    声音拖得很长，有一股懒洋洋的傲气。


    屋外的冷风刮在严禾旭的脸上，明明是凉的，却像火一样点燃了他，他一步一步走向窗户，缓慢而用力地点头，“打。”


    几乎是张开嘴.巴的那一瞬间，他就扑向了乔青羽，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雪球，然后用力砸向乔青羽，与他的回应一起。


    已经过去了许多许多年，严禾旭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乔青羽的表情。


    先是诧异，又是笑意，紧接着乔青羽抓住他的手，将他从那个窗户里拽了出来。


    然后将他扔到了雪堆里。


    他从雪堆里爬起来，向乔青羽冲去。


    乔青羽其实可以躲开的，但是他没有。


    他们一起倒在了雪地里。


    真正的“打”雪仗。


    周遭的师弟师妹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还在为他们加油助威。


    没人知道那对于年少的严禾旭来说是一种怎么样的发泄。


    他们“打”了许久许久。


    打到师弟师妹们离开，打到夜色渐深，打到冰雪击碎了心底无名的火焰，打到他们并排躺在雪地里，试图寻找夜空中的星。


    “走了，”乔青羽拉着他站起来，“回去睡觉，早起还要修炼。”


    严禾旭没动。


    乔青羽蹙眉看着他，不语。


    好一会儿，严禾旭听到自己说：“我还没学会怎么吸收灵气。”


    “那就学。”乔青羽说得干脆。


    “我学不会。”


    严禾旭的手紧紧握成拳，在安静的雪夜，满是空茫。


    无人知道当时严禾旭的心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乔青羽挑眉，“所以？”


    没有安慰，没有训斥，没有关怀，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


    严禾旭怎么都没想到乔青羽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觉得乔青羽和天上的飞雪一样冷，却又控制不住嘴角飘出的字眼。


    “我是不是不该走上这条路？”


    “你在问我？”乔青羽指了指自己，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严禾旭迟疑地点头。


    “你问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你。”


    “路是你自己走的，人生是你自己选择的，你要问你自己想要做什么。”


    “想走？”乔青羽指了指身后，“下山不就是了？没人拦你。”


    “但是你没走。”


    “你想做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严禾旭怔怔地望着乔青羽。


    那个雪夜，他没有找到星星，却找到了乔青羽眼尾处那比星星更闪亮的存在。


    “想做就去做咯。”


    乔青羽说得满不在乎，但又格外坚定。


    “你可是天玄宗三长老的嫡传弟子。”


    “你是在怀疑自己，还是在怀疑师尊的眼光？”


    乔青羽用力敲上他的脑袋，仿佛要将他敲醒。


    他感到痛意，惊叫出声，于是敲在他脑袋上的手，改成了揉。


    “真蠢啊。”


    他听到了乔青羽融于夜风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他在窗下发现了一个小册子。


    是如何吸收灵气的心得。


    没有署名，但是他知道是谁送的。


    从回忆中抽出身来，严禾旭看到了乔青羽伸出来的手。


    他下意识道：“可以摸脑袋。”


    乔青羽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严禾旭：“！！！”


    啊啊啊啊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想死。


    真的。


    严禾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或许是看出严禾旭的羞窘，乔青羽轻笑出声，悬在半空的手慢慢移动，最终停留在严禾旭的脑袋上。


    严禾旭：“！！！”


    “发质不错。”


    乔青羽客观地点评着，还不忘揉一把。


    严禾旭：“！！！！”


    啊啊啊啊啊啊！！


    “谢了，”乔青羽收回了手，“二师弟。”


    他大步向师尊走去。


    刚刚和严禾旭那些话，可不仅仅是对话。


    是说给人听的。


    种子已经种下，现在该去浇水施肥了。


    看着乔青羽的背影，严禾旭迟疑地伸手，落在自己脑袋上。


    他有些难过地想，怎么都说大师兄脾气不好、难以亲近呢？


    ……明明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严禾旭拿到那个小册子之后，想要去找乔青羽道谢。


    但是出关的师尊带着乔青羽下了山。


    后来啊，有了小师弟。


    乔青羽的目光就都留在小师弟身上。


    再也没看向过他。


    他没有找乔青羽道谢。


    仿佛这样，他们还有着未曾磨灭的联系。


    哪怕只有他记得。


    顺着乔青羽的背影，严禾旭的目光最终落到路绍远身上。


    这个小师弟在宗门内名声很不错，人人都能夸他两句人好。


    既然人好，为什么不能对大师兄好一些呢？


    要不就答应他，从此做一对恩爱道侣；


    要不就拒绝他，干脆利落，互不相欠；


    不答应也不拒绝，可真是——讨厌啊——


    平静的眸底掀起阵阵波涛，仿佛要将人淹没。


    与此同时，冷酷的声音于路绍远耳边响起。


    【叮，天玄宗弟子严禾旭对您的好感度-10，目前0。】


    【叮，天玄宗弟子严禾旭对您的好感度-5，目前-5。】


    【叮，天玄宗弟子严禾旭对您的好感度-7，目前-12。】


    人在床上坐，噩耗天边来。


    路绍远简直都想骂人了。


    他什么都没做，严禾旭凭什么降好感？凭什么！！


    而最让他心悸的，还在后面——


    【警告！警告！嫡传师兄严禾旭对您的好感度降至负数，请尽快将之提升至正数，否则将会降下雷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