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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亦昭是逃去贝尼斯那里的。


    他原本只是想让方瑜上不了舞台。在直播节目里如果临场缺席, 那他就有大做文章的空间。可方瑜偏偏是晕在了对他自己最有利的地方。现在的舆论除了心疼，就是夸他敬业。


    沈亦昭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出国去, 可他正准备买票时，发现自己的信用卡竟然被冻结了。


    他疯了一般的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任何人接听。


    家里不能回, 他只能逃去贝尼斯的酒吧。用身上的现金忽悠店里不眼熟自己的新人，勉强开了个包间，像一只过街老鼠一般藏在里面瑟瑟发抖。


    但这样的地方他连一晚上都躲不过去。很快贝尼斯的得到消息过来了, 什么话也没说，招呼了几个人, 先把他打了一顿。


    沈亦昭缩在地上, 探手想去拉贝尼斯的裤腿，却被人一脚踩在手腕上。他惨叫一声, 眼泪瞬间落下来：“疼……你松手, 求你了。你让我走行不行？你帮我买张机票，我立刻就走。”


    贝尼斯歪了歪脑袋吗，音调冷极了：“你惹到黎宸了, 知道吗？”他摇了摇头, “但我现在不想招惹他。”


    —


    “好, 麻烦你了。律师到了你就回去休息吧。”黎宸挂断了白眉的电话。


    沈亦昭被抓了, 他也听到了沈家的风声。那边不愿意保他，他也不愿再多费心思，一切按法律办就好。


    反正他这事做的现在是人赃俱获。黎宸对自己安排的律师唯一的要求就是，给他争取一个法律范围内最“好”的判罚。


    他放下手机回到病房里，在床上桌边，黎瑾正在努力给方瑜夹菜：“小爸爸, 你吃这个。一定要多吃点。”他已经快把方瑜的碗堆满了。


    而后者拿筷子的手悬在半空，眼皮向下垂落，脸色比起自己出门前明显白了几分。


    黎宸快步走到床边：“小瑜，怎么了？”


    方瑜抬起头，咬了咬嘴唇没说话。黎瑾就在这里，他不想再吓到孩子了。


    “是不是止疼药的药效过了呀？”老赵经验丰富，站起身先把黎瑾从床上抱下来。


    小朋友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小爸爸，你疼吗？”


    方瑜把自己打绷带的那只胳膊藏在了桌下。他鼻尖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但嘴角依然牵出笑意：“有一点点，玉玉不要怕。玉玉还想吃点吗？”


    黎瑾立马摇头：“我不要吃了，不吃了。”


    这时老赵已经按了呼叫铃，医生护士立刻赶到，给方瑜再次检查伤口。


    直到这时方瑜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从三四米的地方摔了那么一下。


    明显的外伤就在手臂上，但此刻浑身上下的皮肉和骨骼深处都传来针扎一般的闷痛。从最初疼痛隐隐开始到现在只过了几分钟，但麻药的功效已经如潮水般褪去，方瑜的病号服下已经被冷汗沁透了。


    医生让他躺下，给手上的伤口换了药。但是止痛药的剂量不能多用，现在方瑜最快也必须等到晚饭之后才能打下一波药。


    黎瑾已经靠在老赵身上慌了神。方瑜看在眼里，立刻冲医生笑了笑：“我明白了，那就晚上再打吧，这个时间正好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然后他看向老赵：“你先带玉玉回去吧。”


    黎瑾的反应比他想的要安静。小朋友亲了亲他，就很乖巧的跟着老赵回了家。


    这样乖的态度反而让方瑜有些崩溃。


    黎宸坐在床边，他的手在被子底下，始终紧紧和方瑜的手十指相扣。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黎宸俯下身去亲掉方瑜眼角生理性的泪，“对不起，对不起。”


    他感受着爱人轻轻颤抖的身体，几乎在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他可以在更多的方面让沈亦昭不得好死。


    ……


    当晚，方瑜还是发起了烧来。温度不高，但就是飘在38°左右，扰的人睡不安稳。


    冷汗出了一波又一波，黎宸一直在床边放了水盆，一次次帮方瑜擦拭身体。


    “你都冒胡茬了。”在深沉的夜色中，方瑜抬手去摸爱人的脸，指尖蹭到了一层扎人的触感。他说着，一边拱着身子，忍不住更靠向爱人的方向。


    黎宸立刻把人抱进怀里，又把被子给人掖紧。


    方瑜抽了抽鼻尖，然而钻进鼻腔的是清冷中略带刺鼻的医院消毒水味。这让他一瞬间心底生腾出一股巨大的委屈来，他拉住黎宸的手腕：“宸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兔子的撒娇太致命了。


    “好，明天带你回家。”


    黎宸应下的事总是实现的很快。到第二天的中午，他已经联络好楚潇潇，制定好了所有方瑜回家修养的计划。


    方瑜只需要乖乖在病房里用一件件衣服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外面好像一夜之间就入冬了。方瑜回到家里，在熟悉的床铺中享受着爱人和孩子的照顾。


    他在网络上和粉丝们报了平安，同时也看到了一些关于沈亦昭的办案进度。他询问了黎宸，大概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和过去所做的那些事。


    方瑜只说了一句：“我相信宸哥。”


    这天他又是睡到了大中午的自然醒，起身下楼就听到黎宸在客厅窗边和白眉交谈。他听到几个关键词“沈亦昭，不去，答应，签字……”。


    方瑜走过去：“白眉姐，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白眉停顿了一秒：“是沈亦昭在狱里坚持想见黎总一面。他现在已经坦白了所有事，但是一直拒绝签字。”


    方瑜看向黎宸。后者摇了摇头：“我不会去见他。”


    方瑜轻叹了口气，转眼看了一眼白眉：“白姐都忙了多少天了，我们见他一次，把这件事彻底了解吧。”


    黎宸坚决反对：“再怎么样也是我去，你不要去。”


    “我想见见他。”方瑜沉下声，软软道出了自己内心最深的想法。“我想知道他到底想和你说什么，我可能……也有一些话想对他说。”


    又是这样，黎宸心想。自家小兔子最近似乎是修炼出来的，就是这副兼顾了善解人意和游刃有余的特别语气。


    他们在傍晚时分来到警局。警察同志将他们带到准备好的调解室里。


    方瑜从家里出来时就被冷风吹得有点懵，再加上身上移动之后的疼，这会儿到了地方都有点蔫蔫的。黎宸立刻察觉到他垂落下去的眉眼，把椅子往人身边挪了一步，抬手把人揽过来。


    他轻轻皱眉：“让你别过来的，又疼了？”


    方瑜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羊羔绒衣服，打着小圈的毛把他整个人裹的软乎乎的仿佛一个棉花团子。虽然此刻的场景有些违和，但方瑜还是把脸扭了扭，把眼一闭，蹭着黎宸的胳膊撒了个娇。


    沈亦昭被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黎宸低下头去，一边叹气一边宠溺的亲了亲方瑜头顶发旋的瞬间。


    他浑身立刻僵住了，身后的警员推了他一把，他往前踉跄了一步，杵在桌子对面也不坐下，只是直勾勾盯着两人。


    方瑜抬起头看到沈亦昭，脸上神情一下愣住了。


    原本精致漂亮的人短短几天就瘦的有些脱了相，不加打理的头发凌乱不堪，眼窝深陷，浓重的黑眼圈让他那双桃花眼此刻只剩下一种诡异的阴翳感。


    “坐下！”身后的警察同志又喝了一声，沈亦昭这才跌坐在椅子上。


    黎宸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你让我们过来要说什么？”


    沈亦昭或许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刺痛了，但在肢体上，他依然用一种虔诚的姿态往前探了探身子：“宸哥我好想你。你终于来了。”


    黎宸一言不发，他只觉得恶心。


    沈亦昭落下泪来，他的指甲抠挖着桌面：“宸哥，你救我出去好不好？我没杀人啊！小瑜现在好好地对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原谅我了我就能出去了。我家里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有那个贱种，他们巴不得我一辈子被关在这里，恨不得我就死在这里别回去了……”


    小瑜现在好好地？黎宸听到这句，感觉自己此刻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出黑色的粘液。厌恶被具象化成刀片般的语气：“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让我原谅你吗？”


    “你爱他吗？”沈亦昭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宸哥，我只想见你，你和我单独就可以说实话啊。”


    “你要听实话吗？”黎宸答，“我现在只想立刻让你付出代价。”


    自从方瑜出事，黎瑾表面上更加活跃的试图讨爸爸们欢心，实则夜里总是做噩梦。黎宸有两次去看他，都捉到孩子缩在被子里，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发愣。


    而方瑜这边，他吃止疼药的排班不是按照医嘱，或是自己的修养需要，他尽量让自己的药效时间控制在白天时段，这好让他更有精神陪伴黎瑾，反而是在后半夜里他经常会被疼醒。


    这些事说给沈亦昭听都仿佛一种侮辱。


    “宸哥。”沈亦昭根本无法停止哭泣，他一次次从桌子对面试图去拉住黎宸的手，“宸哥，我不要呆在这里。你把我救出去好不好？我爱你啊，宸哥，你也爱我对不对？你对我所有的好我都记得，你肯定就是爱我的啊！”


    他说着说着，语调和表情愈发癫狂。一旁的警察同志实在听不得他这般胡言乱语，一拍桌子：“沈先生，你所做的事情一条条都记录在这，证据确凿。我国法律自然会对你有公正的判罚。还有，你也不会有什么死在这里，你不是我国国籍，服刑结束你就会被遣返回国，明白吗？”


    说话间，方瑜看到了警员手中拿着的记录册。他侧过身小声询问：“您好，我可以看一看关于他认罪的记录吗？”


    警察认得他，知道他是受害人。于是从档案里挑选了几张纸：“这些你可以看。”


    “谢谢。”方瑜接过来。


    沈亦昭看到了他的动作，身子扭了扭，一歪头，脸上露出无辜又恶毒的笑：“小瑜，我没有想让你摔下去，真的，我只是不想让你上台。”


    方瑜没有抬头，也没有理睬。他继续读着案卷。


    沈亦昭厌恶的撇了撇嘴角，又一次把目光移回到黎宸身上。现在他看起来冷静了一些，语气变得轻轻地：“贝尼斯联系你了吗？”


    黎宸的眸子震了一下。


    “他肯定会联系你的。”沈亦昭露出一丝苦笑，“你现在已经是黎家的掌权人了，他很重视你，你现在是个对他有用的人了。”


    黎宸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被这恶心的言语弄得吐出来，他继续用冰冷的语调开口：“我不会让他出现在我眼前的。”


    但沈亦昭的声音仿佛蛛丝缓缓缠绕住猎物的脖颈一般：“宸哥，他会找到你的，就像他找到了我一样。你知道吗？他之前就来找过我了，他还让我帮他做事，他带着我去他的酒会，然后当众羞辱我。”


    黎宸：“你为什么要去？”


    “因为我没有办法啊，我从来都没有办法！我没有家世，没有钱……”


    “你有！”黎宸用进屋之后最高的音量，也是最严肃的声音打断了沈亦昭的话。“你有爸妈的支持，他们那时候也从没扣过你的信用卡和生活费，你有机会去德国读书，但是你没去。”


    黎宸的语速很快，沈亦昭像是对这些事有些陌生，他怔怔的回忆了几秒。脸色快速的灰败下去。


    “你让我逃走，对吗？”他开始有些咬牙切齿，“那宸哥你呢？你逃回来了，去装模作样的念了个大学，最后你觉得你好起来了吗？”


    “宸哥，我们是一样的。我太明白你的感受了，你也明白我，对不对？求求你了，你带我走，我们可以……”


    “可以打断一下吗？沈先生。”方瑜突然开了口。


    沈亦昭不悦的转过头，对上方瑜一双水灵又澄澈的眼睛。


    他很讨厌这双眼睛。


    方瑜面无表情，他只是把手中的文件转向了沈亦昭的方向：“这里，之前关于我校园霸凌的造谣事件，也是你做的？”


    沈亦昭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他扬了扬下巴：“这上面都记录了，你也都看到了，还要问我什么？”


    方瑜对他挑衅的语调毫无反应，只是继续说：“那我想知道，校园霸凌这个罪名，是你自己想的吗？”


    沈亦昭从进门开始的戏剧化的夸张表情和肢体动作第一次僵住了。


    “为什么要选这个罪名呢？是因为你也做过这些令人作呕的恶事吗？”方瑜的声音很轻，甚至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好奇似的：“乔治安娜，陈文涛，克里斯袁……”


    他说着一个个名字。方瑜也很意外自己记得这么清楚。这些都是黎宸告诉他的，那些后来被沈亦昭伤害过的人。


    “你闭嘴！”这几句话突然让沈亦昭暴怒起来，他想起身抢夺方瑜手里的纸，但立刻就被身后的警员摁住了。


    “你告诉了他了？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沈亦昭扭曲的冲黎宸大吼起来，“我是迫不得已的，我不是故意的！宸哥，你不可以看不起我，你应该是最懂我的！”


    “懂你什么？”方瑜很轻的截断了他气急败坏的话。


    “你刚才说，宸哥回来装模作样读了个大学，得到什么了吗。”方瑜低下头，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


    紧接着他仿佛是报菜名一般：“宸哥大学四年，每年获得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校级积极分子，拿到了我们学校每一项奖学金。然后他的绩点成绩是学院五年之内最高的。另外他每年的期末大戏都会扮演男主角。另外他带着我们院的篮球队拿到了学院第一个校级冠军，还拿到过一次市冠军。他的舍友现在都是圈内的大拿了，他在篮球队的朋友也和他还保持联系，他去年还回去参加过校庆，还有……啊欠！”


    他一口气说的太多，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黎宸立刻从旁边抽了纸巾递给他，顺势用手在他背后顺着。从他底下的侧脸中，沈亦昭捕捉到了他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温柔的掐出水的眼神。


    黎宸用额头轻碰了一下爱人的面颊。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能感受到的唯有从心里涌起的满足。


    沈亦昭用力消化着方瑜的这些话，但他的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所有那些信息都只是杂乱的穿过他的思绪，留不下一丝痕迹。


    方瑜看到他脸上惶恐和茫然，继续说：“这些你都不知道，你都没有经历过。然后你只是自己觉得这些没有意义罢了。”


    “因为你自己不敢做这些。”


    “你甚至不敢换个国家去读书，你甚至不敢和你的父母当面坦白这些，你自己做出了选择，你选择了和他们同流合污，然后让自己越陷越深。”


    “你来找宸哥是为什么呢？拖他下水吗？”


    沈亦昭浑身颤抖起来，他整个人软在椅子上，把头深深低下去。


    “不会的，沈亦昭。”


    “你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垃圾，没有人会救你。”


    方瑜说完了这些，把手里的文件还给了警员。然后他站起身，从一个有些陌生的，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向沈亦昭。


    后者深深弯下腰去，青黑色深陷下去的眼眶里，眼球因为激动而充血通红，有些可怕的凸了出来，他用力扣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模糊不清的嘶吼。


    “我们回家吧。”黎宸也跟着站了起来，给方瑜把外套的衣服扣紧，把绒毛帽子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