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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各手里拿着刚从柜子里摸出来的酒。此刻他被人就这么堵在了厨房门口。


    方瑜细瘦的胳膊撑在门框中间, 瞪大了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很有气势。


    雅各叹了口气：“弟妹呀，我……”


    他一低头, 是黎瑾从方瑜身后窜了上来，也学着小爸爸的样子，把小胳膊一张堵着雅各。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黎瑾板着小脸, 学方瑜的话术。


    雅各愣了一下，表情无奈的缓和下来。他抬手碰碰方瑜的胳膊，后者知道他有松口迹象, 就松手把人放到了客厅。


    “这事你让我从哪开始说呢？”雅各说。


    红着眼的方瑜此刻思路却很清晰：“贝尼斯家的老三是谁？”


    雅各的表情沉了下来：“这个切入口不错。”


    “尼克贝尼斯，他们家的老三。是我和小黎宸当时那部剧的男二号。”


    方瑜突然对上了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是他？他怎么了？”


    “他比我们大两岁。”雅各把酒瓶打开, “然后这个人, 他当时……”雅各的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表情愈发纠结。


    “玉玉, 你回房间去。”方瑜读懂了他的意思, 转身安抚了孩子几句，目送着他上楼进房间。


    然后他回过头，艰难的挤出自己的猜测：“种族歧视？”


    雅各抬起头, 他一贯阳光热情的眼睛此刻也微微发红：“他们对黎宸进行了全方位的, 不管是在片场还是在平时相处里的……侮辱。”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时候可没有现在的政治正确, 那时候白人就是政治正确。”


    那是一个一群孩子的片场, 而黎宸的角色是其中唯一一个亚裔。


    雅各缓缓说出以前的故事。


    偷偷抢走他带来的午饭，故意弄乱休息室的东西并在大人面前嫁祸给他，往他的背包里丢泥土和杂草，用彩笔涂坏他的剧本或是学校作业本……


    方瑜跌坐在沙发上，已经完全听傻了。他手脚冰凉，语气颤抖：“没有人管吗？”


    雅各冷笑了一声：“那是片场, 不是学校。”


    方瑜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那……那黎宸的父母呢？他们？”


    说到这儿他周身又是一寒——黎宸与他父母之间的关系……


    雅各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嘲讽的苦笑：“他们不是没管，而是他们不在乎。或者说，他们认为一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应该有能力解决这些事。”


    在成为演员之前，年仅四五岁的黎宸就已经跟着母亲开始拍摄一些平面广告。


    他对于做明星并没有好感，唯一让他开心的是如果有工作，那他就可以跟在父母身边了。


    但后来他被父母送去了片场。


    剧组里有很多儿童演员，他亲眼看到其他孩子都有父母家人陪同在剧组里。


    而他的母亲正在准备时装周，他的父亲在积极筹备新产品的发布会。


    雅各很多次陪着黎宸给他的父母打电话。


    他看着黎宸和父母倾诉自己的遭遇，然后得到了诸如“与成年人高效沟通的一百个技巧”的回应。


    每次通话里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加油”，仿佛他这个儿子只是一位业务合作伙伴。


    可那些欺负是“加油”能解决的吗？


    他亲眼看着黎宸的目光也越来越平静。后来他似乎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放给了演戏，其余时间，他连个表情都没有。


    雅各转瞬间已经干掉了一瓶啤酒：“小瑜，他努力了。”


    后来有一天，黎宸找到了他，说，他要回国了。


    “回去干嘛？”雅各急了。


    黎宸只是面色淡淡和雅各拥抱了一下：“回去上学。”


    “所以他大学期间一部戏都没有拍。”方瑜终于解答了他过去疑惑多年的问题。


    雅各点点头：“是，我们当时那一批童星基本没有长期在学校待过。他很努力的想获得……正常生活？”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方瑜把头深埋在胸口，眼眶涌出的泪水把他的裤腿打湿。


    他记忆里的黎宸是什么样的？


    他第一次认识黎宸就是一篇新闻报道——“知名童星归国，成为电影学院新生，这是否是内娱的未来希望？”


    报道里写的黎宸风光无量。优秀的家世，极高的天赋，能打的作品。


    后来这些报道就变成了“童星归国两年无作品，又是一个自毁前程？”


    方瑜从没在意过这些，但他也从不知道那时的黎宸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绪。


    “抱歉，我……”方瑜突然从沙发上站起。


    雅各侧头看了一眼楼上：“他不会在浴室里晕过去了吧？”


    方瑜飞也似的冲上了楼梯。他鼻尖差点撞到浴室的门。


    他抬手敲门：“宸哥！宸哥……让我进来好吗？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的水声没有停。


    方瑜踌躇了一秒，选择直接推门而入。


    黎宸站在水下，环境中却没有一点雾气。方瑜一眼看到，龙头把手正完全处在冷水区的位置。


    “你！”他气急地冲上去，“啪”一下把水龙头关掉，不管不顾得直接一把抱住了黎宸。


    “湿。”黎宸想把人推开，但方瑜几乎要往他身上挂一般抱的更紧。


    黎宸精壮的肌肉在凉水下紧绷的厉害，方瑜抱着都被凉意刺激的颤抖了一下。


    “你身上好冷，不行，你要着凉的！”方瑜情绪激动的脑子有点停摆，“啪”一声，直接把水龙头打到了最热的那一边。


    “哗啦啦——”两个人被头顶突然倾泻而下的水淋了个正着。


    “啊呀！”方瑜惊叫一声。他身上的衣服这下全都湿透了。


    而且在最初的几秒凉水后，出水又变成了超热的烫水。


    黎宸果断关掉水龙头，用胳膊揽着方瑜躲开水花，又从架子上拿起大浴巾，麻利展开，把怀里的人整个裹住。


    白色毛巾下，方瑜缓缓抬起头。


    他紧贴着黎宸□□的胸膛，刘海正在滴水。那双通红的眼睛彻底成了小兔子。


    黎宸鼻尖滚下一滴水珠滴在方瑜脸上。后者被吓得一哆嗦，鼻尖抽动了一下，眼泪又涌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方瑜赶紧用毛巾去裹住黎宸——他想进来安慰爱人，但现在把一切搞得更乱了。


    黎宸捉住了他的手，重新把毛巾盖在了方瑜头上，细细给他擦了擦额前的水。


    “我不会把玉玉送去法国的，哪都不会，你放心。”


    方瑜拼命摇头，又用力掐住黎宸的手臂：“不是的！没有，我不是要说这个！”


    黎宸摸摸他的头。


    方瑜扑进爱人怀里，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雅各和我说了你的事。”


    黎宸摸着方瑜的手僵了一下。


    “玉玉回房间了，他没有听到。”方瑜抬起头，用力吻上黎宸的唇。


    黎宸任由他啃。但方瑜自己亲了几下，又趴在黎宸肩头掉眼泪。


    “我好想回到你小时候，去保护你。”方瑜抽着鼻子，一字一顿道。


    黎宸：“你怎么保护我？”


    方瑜用力一垫脚：“和他们打架！”


    黎宸失笑：“贝尼斯家那位当时就已经一米八了。”


    方瑜猛地抬起头，呆呆地冲黎宸眨眨眼：“那……那我带你跑！”


    黎宸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手上不由自主的和方瑜的手指交缠相扣在一起。


    “听起来不错。”他低下头亲了亲方瑜的额头，然后猛地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洗脸台上。


    “把衣服脱了。”他说。


    “啊？”


    “你这样湿着才真的会着凉。”黎宸一边给自己裹上浴巾。


    方瑜的脸瞬间红的像番茄一般。他双手一齐捂着脸，根本不敢看黎宸。


    然而黎宸此刻的心情却已经转晴，他把脸凑过去：“这位小朋友，想到什么了？”


    方瑜捂着脸尖叫：“什么都没有！”


    “哦。”黎宸抬手勾起他的上衣，湿漉漉的布料离开皮肤时带起身体的一阵战栗。


    方瑜被他光溜溜抱进浴缸里，黎宸给他打开热水，白色的水雾迷蒙开，方瑜一双大眼睛还是眼巴巴的黏在黎宸身上。


    “你别走。”他抬手拉住黎宸的袖子。


    “嗯。”黎宸在浴缸边坐下。


    方瑜仰头望着黎宸的背影，把半张脸贴在爱人的后背上，轻声问：“你刚才哭了吗？”


    黎宸的身体没有任何波动感：“没有。”


    说着他回过头，看到浴缸里的小兔子不满的噘着嘴。


    “怎么？不信啊？”他挑了挑眉。


    方瑜头上的“兔子耳朵”耷拉下来，飞快的点了点头。


    “真没哭。”黎宸摸摸他的头，“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没什么脾气。”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和他们多相处一样就会知道。他们不是针对我，他们对谁都是这样。”


    可你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啊！方瑜在心里尖叫。


    “我母亲开始做模特的时候只有七岁，我外公外婆很早就死了，她是被姐姐带大的。在那个圈子里，冷漠就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我爷爷开始创业，结果金融危机了，他也死了。然后我爸大学没念完就接手了公司，差点把命熬没，总算救回来了。”


    轻描淡写的叙述让泡在热水里的方瑜再次不寒而栗，他环抱住了黎宸的腰。


    “就是这么个故事，谁都不好过，我没法怪他们谁。”黎宸深吸了一口气，“我冲他们发火，只会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后来他也学会了。不多过问什么，是给彼此一份体面的最好方法。


    说到这儿他扭过头，摸着方瑜的头发：“说点积极的，我和雅各能成为好朋友。也是因为那时候，他明明是个白人，却没有欺负我，甚至还帮我报复了贝尼斯。”


    方瑜瞪大眼睛：“怎么报复的？”


    黎宸：“在我们拍摄的最后一天，他在贝尼斯的枕头里倒了蜂蜜，然后他的头发就毁了。最后不得不全部剪掉。”


    “呀。”方瑜惊呼了一声。


    回忆这些的时候，黎宸眼底确实扬起了明显的笑意。


    “雅各是那部剧的男主角，后来却没续约第二季。”黎宸说到这儿垂下了眼睛。


    方瑜抓起黎宸的手：“可是现在雅各成为了区域总裁诶！”


    黎宸没有说话，他又犹豫起来：“……你，和他，都不是你们想做这些的对吗？……那你还想演戏吗？你现在在公司里每天很难过吗？”


    方瑜一连串的追问把黎宸逗笑了。


    可爱老婆的脑回路转的可真快。


    “没有。”他沉声道，“大四后来出去拍戏也是自愿的，接管公司也是自愿的。我想雅各也是。”


    方瑜还是不安地努着嘴。


    黎宸俯下身去给了爱人一个吻。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被敏感的关注到确实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这么多年我回家见爸妈，就没有一次能好好留下过夜的。”黎宸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也不是吵起来了，或许更像是自己我自己逃走了。”


    “但今天不一样。我带着我的爱人，我的孩子，还有我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儿，黎宸那深沉的黑眸中闪出一丝中二狡黠的光。他又亲了亲方瑜：“庆祝盛大逃亡。”


    —


    往后的几天里，雅各仗着黎瑾的喜爱和挽留强行留宿黎家。


    当然，留宿能得到同意的根本原因是，黎宸最近的心情好极了。


    虽然那晚方瑜被又哄又逗弄得很开心，但第二天一睡醒，小兔子还是被雅各诉说的故事弄得十分emo。


    于是那天中午，黎宸在桌上看到了整整十道菜。


    方瑜拼命的投喂自己，仿佛每一口食物都是对他童年的补偿。


    与之相同的还有无数次羞红了脸的拥抱，牵手，偷亲，甚至还有故作高深的摸头发。


    当然，最后一个是在黎宸看到老婆渴望的眼神并主动低头的前提下。


    雅各：“臭不要脸。”


    黎宸怼他：“那你今晚就搬出去。X牌大少爷不会住不起酒店吧？”


    雅各一把抱住黎瑾：“玉玉啊，这种行为你知道叫什么吗？”


    黎瑾：“什么？”


    “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黎瑾疑惑：“这是夸我爸爸们恩爱的吗？”


    雅各哽了一下：“……不，这是说我显得很像一条路过的狗。”


    “狗？”黎瑾眼睛一亮，“那就是夸人的！努努也是狗，努努多可爱呀！”


    方瑜那天笑的差点把自己噎住。


    家里的休息持续了五天，然后白眉就发来了新的工作安排。


    《宝贝是超人》节目的剪辑版已经正式上线了。现在裴之一已经完全被剪掉，节目效果不可避免的打了折扣。下一次的录制也不得不推迟。


    于是节目组希望三组家庭在过渡期里各自进行直播互动，以维持节目热度。


    节目组把方瑜这个最大爆点放在了最后一场。时间就在这周六。


    方瑜：“这个可以在家里直播吗？”


    白眉：“因为玉玉也要出镜，所以家里的环境可能会更有亲近感？我可以把设备都送过来。然后节目组那边也希望……”


    说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家老板。


    黎宸：“我那天有会议。”


    方瑜头上的兔耳朵软趴趴的耷拉下来——短短几天内，他已经越来越倾向于表达自己的依赖情绪了。


    黎宸轻声笑了：“我结束了就回来，给你带小蛋糕，好不好？”


    “嗯！”方瑜点头。


    周六下午三点，直播开始。


    【啊啊啊啊啊啊小瑜终于来了！】


    【我阔别多年的老婆，给我亲亲】


    【方瑜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一点点，啊啊啊啊啊刘海垂眼睛谁懂啊】


    【几日不见我的老婆更美了】


    方瑜把手机支架放在客厅茶几上，他往后退到沙发上，盘这腿坐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宽大上衣】


    【我死了，这是不是男友衬衫】


    【小瑜！把腿放下去！妈妈不允许！】


    【放下去，不允许！】


    “啊？”方瑜把脸凑到镜头前看弹幕，语气懵懵的：“腿放下去啊，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啊。”


    然后他在沙发前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大眼睛眨巴着。


    【哈哈哈方瑜你咋这么可爱】


    【这仿佛是上网课被点名的我】


    【玉玉在吗？我想看玉玉啊啊啊】


    “玉玉？来，大家想看看你呀。”


    方瑜冲旁边招了招手，黎瑾立刻飞奔过来一下跃上沙发，跳进方瑜怀里。


    他冲着镜头招了招手：“大家好呀。”


    直播间的人数很快就突破了千万。


    热情的粉丝们在直播间里先是询问方瑜的伤，然后就追着问“下一个节目啥时候”“还会唱跳吗”“赶紧出新歌啊”。


    但这些问题一出，弹幕里却突然冒出了一连串不同的声音。


    【在家里直播啊？这么想证明自己的感情吗？太努力了吧】


    【又要靠老公给资源了呗】


    【讲真的，黎宸和方瑜根本不配，最近又去考古了一下黎皇，他以前在欧洲的时候那才是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