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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宸飞快的把手指上最后一点药膏抹匀, 然后立刻用掌心捧起方瑜的脸。


    这张脸特别小巧，软乎乎的，黎宸觉得自己像是捧着一只茶杯兔似的。


    “还是弄疼你了？”黎宸轻声问。


    方瑜立刻想说没有, 可是当他摇头的时候，脖子和脸侧再一次被牵动，丝丝密密的疼让他皱起了脸。


    “疼。”他委屈而不甘的承认, “但是我哭不是因为这个。”


    黎宸虚虚握住了方瑜还想揉眼睛的手，他清晰的感受到，掌心中纤细的手腕正在发抖。


    “是因为什么？”他问。


    “梅梅。”方瑜的声音还有些哑, 他说到这忍不住咳嗽起来，“裴之一怎么能打她？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说到这里方瑜更加痛苦的皱紧了眉头,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女孩被人揪着头发时痛苦尖叫的样子。


    那么瘦小的女孩, 在成年男性手里就仿佛一只待宰的野生小动物。而揪头发这个动作本身就是完全不带一丝感情的侮辱性动作。


    “还有那个卷发棒……”


    方瑜说到这里时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他甚至觉得皮肤都开始疼。


    他回想起那一瞬间裴之一的眼神, 满是疯狂和暴戾, 可他的下半张脸竟然在笑。


    “如果我没去，任由他发疯，是不是最后裴之一会用这个方式对待梅梅？”


    无限争吵的家庭, 暴躁怒吼的父亲, 崩溃尖叫的母亲……


    方瑜不由自主的开始蜷缩起身体。


    在他小学二年级, 家里吵的最后一场架。


    妈妈受够了爸爸每夜跑去酒吧里唱歌直至喝的烂醉归来。在深更半夜和他大声争吵。


    疯了一般的父母扭打在一起, 他想拉开父母，然后受到了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混合双打。


    他们的声音惊动了邻居，邻居打电话叫他外婆来。


    老人家来了，却根本劝不住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于是外婆只能抱起已经哭到麻木的他，沉默着从房子里出来，把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关上。


    那一晚外婆把他领回去了,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再回来，这个房子里一片狼藉，但家里的行李箱都没了。


    他爸爸妈妈双双离家出走了。


    不要他了。


    小时候他在学校里很内向，会被人欺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他爸爸作为一个激进的摇滚青年，也是常常骂他。


    可裴梅……裴梅绝对称得上这世上最完美的小女孩之一，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呢？


    方瑜说到这里先是用力把十根手指掐到一起，然后又突然松开，瞪大眼睛看黎宸。


    “你千万不要对韩小年发火，天哪他会不会被剧组开除？他偷偷连了直播设备是想记录证据，他来找我是因为当时武哥正在带小月亮洗澡，然后我和他最熟悉。我跟着去也是觉得有镜头了就能吓住裴之一，谁能想到他会疯成那样？”


    方瑜的语速越说越快，黎宸用了力道把人的身体稳住：“小瑜？小瑜，冷静点，没事的。”


    他轻抚着方瑜还湿漉漉的面颊。


    方瑜愣了一下会过点神，然后又皱起脸：“啊！还有，我把裴之一打了。”


    “虽然他很混蛋，但梅梅还是很爱他爸爸的……所以梅梅会不会恨我。完了要怎么和小女孩解释我并不是暴力狂？”


    “玉玉！还有玉玉也看到我打架了。会不会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而且不能让他觉得解决问题可以用暴力啊……”


    “还有！还有你！你也踹了裴之一一脚？他会不会断了肋骨，这对你会有什么影响？会不会有人骂你？或者公司的股价？”


    他脑子里塞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黎宸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高大宽厚的身体往前压到方瑜的胸口。坐在床上的人贴着他一边还在掉泪，一边懵懂的抬起头。


    “小瑜，看着我。”黎宸觉得自己仿佛在抚摸怀中人头上的一对兔子耳朵。


    男人的气息让方瑜从混乱的解释中缓缓抽离，他目光有些迷茫的看着黎宸。


    男人的掌心滚烫，眸子深沉。方瑜环着对方的腰，语气轻软无辜：“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然后他被对方狠狠地吻住了。


    男人压倒性的身体优势让他在一瞬间就选择了接受和顺从。他用力仰起头，迎合着这个侵略感十足的吻。


    黎宸的领口有他常用的香水味道，现在还带着一丝海风的咸味。鼻尖萦绕的医院消毒水气息瞬间就被冲散了。


    方瑜不自觉的抬起手胳膊，用力环住爱人的腰。他闭上了眼，脑海中那些杂音都在这个缱绻的吻中慢慢消散。


    男人把他往后轻轻一推，方瑜半个身子陷进柔软的床铺里。


    “你怎么会过来？”在呼吸的间隙里，方瑜颤着嗓子轻声问。


    “来见你。”黎宸又接着吻他，“想你了。”


    方瑜瞪大了眼睛，迟疑了半秒，然后的迎上去，把自己完全送给黎宸。


    “宸哥。”


    “嗯？”


    “我，当时其实……吓死了。”他说。


    “嗯。”黎宸抱着他，感受到方瑜的鼻梁贴在他的胸口，“现在好点了吗？”


    “现在不怕了。”方瑜捏了捏黎宸的手指肚。


    —


    从医院回程的车上，方瑜主动打开了副驾上方的小灯，然后黎宸看到他拿出了手机。


    此时的微博热搜，热一#裴之一 家暴#，爆。


    方瑜往下翻了一下，意外的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黎宸分出目光瞥了一眼：“看来白眉干得不错。”


    方瑜一惊：“是你让人撤掉和我和玉玉有关的吗？”


    黎宸点点头，又冷笑了一声：“裴之一那边本来买了好几个你和玉玉的词条，想分散注意力和话题。”


    他早就和白眉说了，今晚的事微博上只需要一个简单直接的热搜，让裴之一好好挂在热一。


    “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黎宸挑了挑眉。


    【我真的震惊了，作为裴之一多年老粉，从没想过他会家暴】


    【这种男人太恐怖了】


    【其实回看一下前面几次节目，就能感觉到梅梅一直对父亲有种恐惧和讨好】


    【坐等一个节目组的处理】


    【裴之一的个人超话里粉丝还在洗地挣扎，我真的看吐了】


    【这种事之后他还不退圈，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


    【我现在真的心疼死梅梅，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有这么个魔鬼爹】


    虽然没有词条，但方瑜还是在实时动态里看到了一些和自己有关的名字。


    【骂了裴之一一个小时，我还是想说，方瑜今晚帅爆了】


    【超级勇，超级帅】


    【但是裴之一拿卷发棒那里我真的吓死了，方瑜身上要是真的被烫了……】


    【啊啊啊啊我想都不敢想】


    【不仅是这个，裴之一还差点拿他的后脑勺撞桌角】


    【还有肘击】


    【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完整视频。方瑜除了第一下，后面都是在推裴之一的胸口和胳膊。裴之一那真的是招招奔着杀人去的】


    【呜呜呜方瑜最后被黎宸抱着的时候，我真的心疼死】


    方瑜这才从第三视角看到了黎宸冲进来的片段。


    韩小年的摄影机几乎是掉在地上的，这个视角里，黎宸冲进来的一瞬间真的仿佛天神下凡一般。


    而再看自己……方瑜确信在那一瞬间他觉得又帅又坚强，但其实他倒在地上时头发已经凌乱了，手臂和浴袍上都沾满了湿湿的沙子。


    其实当他看到黎宸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就已经软了下来。


    黎宸把他抱起来……哦天，他还穿着浴袍。


    一种又感动又害羞的情绪淹没了他。他把手机扔在大腿上，在副驾驶位上不自觉的蜷缩起身体。


    黎宸转头看他，方瑜也从手指缝里回应他的视线。


    “谢谢你。”方瑜咬着嘴唇。


    黎宸扬了扬眉：“我这边暂时不接受口头支付。”


    方瑜这时的情绪好了很多，一下被黎宸给逗红了脸。他赶紧低下头再次拿起手机，发现自己的手机也很烫。


    “我可以发一条微博吗？报个平安？”方瑜继续翻动着自己的主页，他还看到了很多来关心自己状况的私信。


    黎宸：“当然可以，你是明星，不用问我这件事。”


    方瑜微怔了一下，立刻很认真的去编辑微博了。


    他打字打到一半，还举起手机对着窗外的大海和星空拍了一张照片。


    他刚把图片拖入发送区域，却突然发现照片里拍到了车窗外的后视镜，里面能看到黎宸的半个侧脸。


    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向黎宸。


    “怎么了？”他们正好开到一个红灯口，黎宸停下了车。


    方瑜把手机举到黎宸面前：“我这样子发出去，可以吗？”


    黎宸只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就看着方瑜。后者还是那样水灵灵的眼神，语气和表情小心翼翼。


    他不自觉的收紧了一下握方向盘的手。


    “拍到我了？”他说。这时前方的红灯变了，黎宸扭过脸，发动了车子。


    方瑜愣了一下，有些丧气的垂下眼睛，把身子缩回副驾驶上。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然后车子忽然一个急停。方瑜人往前一冲，被安全带勾住。下一秒，安全带被“啪”一下打开，然后方瑜觉得自己仿佛飞起来了一般，直接倒在了副驾驶位上。


    “我们在路边吗？”他惊呼道。


    “我们在停车场，已经到了。”黎宸的胳膊抵着车窗，此刻方瑜真的像是被人狠狠箍住了一般。


    然后方瑜又被亲了。


    这让他想起上一次他们录制结束回家时，黎宸在车上那个带着些许愤怒的吻。但这一次，方瑜感受到了温柔。


    “照片拍到我了？然后呢？”黎宸嗓音低沉。


    方瑜又一次想躲开视线。


    黎宸掰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发？”接着他又直接戳破了方瑜的心思，“你其实想发。”


    方瑜歪了一下头：“会被骂的。”


    “五年前那时候……不是也尝试发过一些用于营业的吗？每次都会被骂，你也会被骂。”


    最近这段时间他和黎宸的关系出现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和变化——方瑜并不否认，在刚才的某一瞬间，他很想很想秀这个恩爱。


    黎宸看出他眼里十分平静的退缩，仿佛这些事都已经习以为常。


    “我想让你发。”他说。


    黎宸漆黑的眼眸里满是认真：“我是和你领证结婚的人，我来找你了，现在和你在一起，把这些都告诉他们。”


    方瑜觉得自己就要被黎宸把整个魂给吸走了。


    在爱人的眼神里，他脑子里什么都不愿想，只顾着点头。


    照片和他编辑好的文案一起发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小瑜终于发微博了】


    【呜呜没事就好，妈妈吓死了】


    【小瑜肯定还是有伤到的，一定要好好休息别逞强】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照片里的细节。


    【开车的是黎宸啊我的天】


    【姐妹们，刚才有人发了医院路透，是黎宸亲自开车带着方瑜去医院里的，有警察同志随行，应该会作为裴之一那边起诉的证据】


    【黎宸在我就放心了】


    【虽然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好甜】


    方瑜望着这些留言出神，都没注意到黎宸已经下了车。


    他身边的门一开，海风灌进来。他一抬头，看到黎宸伸出的手。


    他握上去，下了车。


    海风把他的刘海吹乱，方瑜低下头整理。而黎宸的手指也碰上他的刘海，然后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走。”黎宸牵着他的手，两个人从停车场走向沙滩，往别墅的方向走去。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可别墅的大门依旧照出来明亮的光。


    他们刚到门口，门立刻就被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韩小年。


    年轻男孩把人请进门，在旁边浑身绷着仿佛被罚站一般。


    黎宸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答应方瑜不骂你了。”


    这话某种程度上又惹得方瑜脸红了。


    但韩小年还是试图解释：“黎先生，我真的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真的没事。”方瑜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韩小年看到方瑜的一瞬间直接哭了，又高又壮的年轻人憋着嗓子哭的可怜极了，让方瑜一下想到了家里的金毛犬。


    他继续轻声给韩小年顺毛：“真的没事。你做的很好，我也很高兴你信任我，并及时通知我裴之一的所作所为。”


    他的音调太温柔了，惹得韩小年更伤心了。


    “都怪你刚才吓唬孩子”，方瑜用眼神戳了黎宸一下。


    黎宸：“？”


    哄一下呀！方瑜继续无意识地用眼神求救。


    黎宸又瞪了韩小年一眼。


    “嘤。”悲伤中的大狗狗顿时噎了一下，止住了哭声。


    “小爸爸——！”小男孩甜软的声音突然响起，方瑜一扭头，竟然是黎瑾从沙发那里向自己跑来。


    他一把接住孩子：“你怎么还没睡？”


    黎瑾一把抱住了方瑜的脖子：“我要等爸爸们回来。小爸爸你……”


    他的小手蹭到了方瑜脸侧刚刚干成半透明的药膏。


    “小爸爸没事的。”方瑜亲了亲孩子的手背。又把鼻子贴上儿子香喷喷的面颊。


    他抱着黎瑾又往里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沙发上原来坐满了人。


    武韫和白毅欢都在，另外三个孩子东倒西歪的睡在两个爸爸身上，身上披着小毯子。


    “怎么会？”方瑜话音未落，枕在武韫腿上的裴梅就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方瑜很明显的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武韫心疼的摸着小女孩的头发，轻声道：“梅梅说想等你和黎宸回来，然后玉玉就说一定要陪她。”


    方瑜看向黎瑾，小朋友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异常成熟和淡然的表情。


    “方叔叔，黎叔叔？”裴梅清醒了过来，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小步走向方瑜。


    黎瑾主动从方瑜怀里跳下去，跑到黎宸那儿。


    方瑜蹲下身，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蜷曲起来。他和裴梅的表情都很紧张，仿佛是要相互给对方宣判死刑。


    “方叔叔，对不起。”


    小女孩捏着自己的衣摆，歪着头。她说出口时，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方瑜急忙抱住她。


    裴梅：“是爸爸做的不对。他不能打人……”裴梅说，“我很害怕，谢谢方叔叔，救了我。”


    方瑜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只能一下下摸着女孩的头。


    “我很喜欢方叔叔……我不，喜欢爸爸。”裴梅说到这儿更加痛苦的哭起来，“可是我爸爸……他是我爸爸……”


    她不想变成没有爸爸的小孩，可是他不喜欢会打自己和妈妈的那个爸爸。


    这时黎瑾突然从后面跑上来，拍了拍裴梅的肩。


    女孩回过头，只见小男孩的表情纠结了几秒，最后像是下定决定一般开口：“那以后……如果你难过了，我把我小爸爸借给你几天吧。”


    说着他直接给了裴梅一个结实的拥抱：“姐姐，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