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夫门前是非多

作品:《任务又失败了

    陈子轻背后是一座在大火中毫无招架之力的土房, 身前是个眉目如画的轮椅少年。


    少年盯着他,


    静默又喧闹地哭着。


    陈子轻脸很脏,脑子很乱, 他对上少年腥红潮湿不断流泪的眼, 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 他屈膝就要弯腰, 冷不丁地滞住了。


    主线任务刚出来时, 陈子轻以为下庙村的总怨气值里,梁津川占大头,他跑回去查看却发现, 事情发展不是自己预料的那样。


    陈子轻推断梁津川的怨气被隐藏了, 需要激发关键词。


    半年都没能触发激活。


    去年年底,陈子轻直截了当地问梁津川心里有没有怨气,怨不怨他这个嫂子曾经带来的伤害。


    梁津川说,有期待才有怨, 有得到再失去才有怨。


    他对我, 没有。


    此时此刻,迷雾散去。


    真相浮出水面,来得猝不及防。


    陈子轻维持着准备半蹲的姿势,睁大的眼里,梁津川头顶的色块犹如一个电视屏幕大小。


    黑色像有实体一样,就是光都照不进去的色度。


    怨气有实感, 太阴冷了。


    以陈子轻接触主线任务以来得到的经验判断, 梁津川滋生的怨气有几千。


    陈子轻腿一软, 整个人蹲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他仰望俯视过来的少年, 撞进那道裹挟着清晰浓郁怨意的目光。


    梁津川大概是生来就有情感缺失,少了“怨”这一情绪。


    这一刻,他有了怨,是因为他有了期待。


    是我给他期待,让他以为我要死在这场大火里从而兑现不了之前的多个承诺,他因此怨我恨我。


    我给他“怨”,补全他的缺陷,让他得以完整。


    就像是——我在他荒芜贫瘠一片死气的星球种下了一棵小草。


    我给他的星球带来生机,带来生命的力量。


    他因为我而活。


    陈子轻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给震到了,他伸手去碰梁津川的裤腿,碰了个空,手指抓住那块布料。


    “南星,你坐那干啥啊,快走啊,快推你小叔子走,烟那么大,你们不要命了啊——”


    “小云,你也去推轮椅!”


    陈子轻纷乱跳动的思绪在二婶的喊话中有所平息,他松开手中布料爬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还在哭的梁津川。


    “你别哭了好不好,小云过来了,还有别的人也看过来了。”


    梁津川的后脑勺对着救火的人群,眼前是一张乌黑脸孔,他死死地盯紧。


    一直在哭。


    眼泪流不完似的,如冬霜凝成的雨,打湿了不见表情的面颊,初见分明棱角的下巴,已不再稚嫩的喉结,干净的棉毛衣领口。


    仿佛感觉不到,没有意识,也控制不住。


    陈子轻急得举起脏兮兮的手,胡乱又不失轻柔地给他擦眼泪。


    把他擦成了花猫。


    梁云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她惊道:“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陈子轻胡诌:“是我弄的,我看到津川的脸上有灰就给他擦啦,我擦完才发现自己的手是湿的。”


    梁云看着这个衣裤有多处被火撩过的人,去年跳水塘救堂哥,今年闯进大火里救出大伯大妈,两次不顾自身安危舍己救人。


    能写进作文里的高尚品德。


    抛开他嫁给大哥后的种种使坏做作,以及打骂侮辱二哥的事,他后来的所作所为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证实。


    梁云知道一个人具有多面性,却是想象不出,不同的面会走向两个极端,像两个人。


    这离奇的现象真实发生在她身边,真人真事。


    “嫂子,”梁云发自内心地叫了一声,“你没事吧?”


    陈子轻摆手:“没事没事。”


    梁云垂头去看她哥,他坐在轮椅上面,垂着眼,周身气息一如既往的孤僻生冷拒人千里,整张脸有一道道交错的黑灰。


    她哥竟然愿意让李南星给自己擦脸。


    这么亲密的行为。


    .


    陈子轻没让梁云帮忙,他一个人推着梁津川,在多个问声和视线下离开火源。


    他们回家了。


    院门大开,老水牛在牛棚里喷气,难得有点焦躁。


    陈子轻喊了声,老水牛就下塌前腿趴地上,尾巴甩动的节奏变悠闲。


    “大妈家的火太大了,咱们家的牛都惊到了。”陈子轻推梁津川去厨房,打水给他跟自己洗手洗脸。


    水刺到骨头的时候,陈子轻才想起忘了加开水,他冻得打哆嗦:“我没倒开水进去,幸亏没让你洗,水好冰啊。”


    梁津川盖下来的眼睫微动。


    陈子轻端着盆送到梁津川面前:“你洗脸吧,洗完我给你拿毛巾。”


    梁津川低头捏手指,他在火场抓轮椅扶手抓得太用力,痉挛不止小幅度地颤抖。


    陈子轻见他迟迟不洗脸,就把盆放地上,快速去他屋里拿了毛巾回来,在盆里打湿拧成半干。


    笨拙地给他擦脸。


    梁津川没有配合地抬头仰脸,也没阻止躲避,他安静地坐着。


    陈子轻手拿温热的毛巾,一点点地擦拭他脸上的印子,擦得很仔细也很认真。


    梁津川蓦然掀起眼眸。


    陈子轻看他还红着的眼圈,看他漆黑瞳孔里的自己,心跳有短暂的失衡。


    “要不你,你自己擦?”陈子轻结巴着问。


    梁津川不开口,不转移视线。


    他们好似是在玩谁眨眼,谁就输的小游戏。


    陈子轻很快输了,他眼皮眨动着避开梁津川的盯视,蹲下来把脏了的毛巾在水里搓搓:“其实我进去救人,是在保证自己不会受伤的前提下。”


    梁津川终于发声,他哧笑。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清咳,他那话确实听起来没有可信度,像吹牛皮。


    哗啦水声响了会,陈子轻拿毛巾擦脖子耳朵,擦完了才意识到这是梁津川的洗脸毛巾,他不由得一阵心虚。


    等了等,没等来梁津川的反应,陈子轻赶紧销毁证据。他把毛巾搭在轮椅推手上面,端着一盆脏水泼在院子里。


    带着点温度的水碰到冰冻的土面,没把上面的那层细碎薄冰冲化掉。


    陈子轻感觉年初比年前更冷,他把厨房的小门关上,起炉子烧水,斟酌着问起来:“津川,你为什么哭啊?”


    梁津川的脸不自然地扭了扭,头偏到一边:“烟火熏的。”


    陈子轻恍然大悟的样子:“噢……”


    拖长了声调,逗别扭的小朋友。


    陈子轻把瓦壶拎到炉子上面:“那你当时怎么离大火那么近。”


    梁津川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水汽未消的面庞,那些双腿健全的人在跑动着救火,救人。


    他是个残废,他做不了那些。


    但他能转着轮椅靠近火焰,也能转着轮椅进去,让大火淹没身体。


    这是他能做的事。


    梁津川闭眼:“不要你管我。”


    耳边有唉声叹气,似乎听到他的态度,多不开心多失落。


    他没睁眼。


    “你不要我管你,那你要谁管嘛。”陈子轻嘀咕,“我是你嫂子,我总要管着你的。”


    梁津川半晌开口:“我上次就说过,你跟我哥已经没有了夫妻关系,”


    “于理是可以不管了,于情还是要管的。”陈子轻检查自己的棉袄棉裤烧破了多少地方,能凑合着穿就继续穿,不能穿就扔,“而且我以后不论再不再婚,什么时候再婚,我都是你嫂子。”


    再婚,再婚……


    梁津川咀嚼着这个词,他是置身事外的神情,牙关每次张合都像在撕扯什么血肉残骸,泛着躁戾的嗜血腥气。


    “自作多情。”少年一派冷漠。


    轮椅被按着转过来,他低下眼眸,无声地坐着。


    陈子轻查看他全身,发现他的一边裤腿靠下有个被火星烫破的小洞,眉心蹙了蹙。


    那会儿梁津川离得太近了,真的太近了,只要轮椅再往前转一点,就被四处延伸的火舌刮到,卷进去。


    陈子轻想,要是他出来得晚一点,或者出不来了,梁津川会做什么?


    去找他吗?


    陈子轻只是简单地猜了一下,后背就已经湿湿麻麻,他叹了一声:“好吧好吧,你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


    .


    外面的嘈杂渐渐减轻,火大约是灭了。


    房子也什么都不剩了。


    陈子轻没出去看,他在烧晚饭,不想炒新菜了,就把过年滚来滚去没吃完的剩菜热一热。


    今晚再吃不完,就拎到二婶家喂猪。


    锅里的一瓷缸米浸着水煮开冒泡,热气从锅盖里向上窜跑,陈子轻站在灶台前,两只手虚放在锅盖上面,让热气熏皮肤毛孔。


    来这个世界至今,第一次看见梁津川哭。


    梁津川那样的性子竟然会哭,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


    仿佛势必要让见证者心软,心疼,忍不住地给他糖吃,给他拥抱,哄他别哭,将所有温柔都摊开在他面前。


    陈子轻坐回锅洞边,掰断干柴塞进洞里,他答应梁津川的大事小事,梁津川都记着。


    如果他没有说到做到,梁津川是不会放过他的。


    做鬼都不放过的架势。


    陈子轻念出不知谱写了多少进度的新梗概:“九零年代之风花雪月的嫂子,主角,梁津川。”


    似乎触到了什么区域的入口,他托腮望着洞里的火光,没去深入钻研,也没有为了有个心理准备就赶紧窥探一番。


    不到时候,不是时候。


    陈子轻的脸被锅洞的温度撩得热烫,不自觉地想起标注4——你想看他在你面前哭,要他张口求你这个嫂子放过他。


    前半段算完成了吗?按理说是算的。


    可是没有官方提示。


    那只有一个可能,标注4是一个任务,前后两部分同步完成。


    陈子轻想象不出那个画面,以及情境。他把饭煮好了打灭锅洞里的火闷上一会,期间到门外瞅了瞅村子上空的数字。


    800:5917。


    陈子轻有心理准备都被刺激得差点得心脏病,好家伙,梁津川要么没怨气,要么就是怨气比鬼大。


    直接从队伍外跳到第一位,3000左右。


    陈子轻自我安慰,不慌不慌,梁津川的怨气来源不是要他死,而是怕他死。


    能消减的。


    陈子轻那会没注意梁津川背后是什么鬼,他偷摸去小屋门外往里瞧。


    是个焦黑的鬼身,耳朵里不停地向外流着黑血,样子吓人恐怖。


    陈子轻心里咯噔一下,这怎么看着像是个炭人……不会是那个被雷劈死的梁柏川吧?


    那鬼的脸是焦黑的骨头都变形了,辨不出生前的模样。


    陈子轻去堂屋看原主亡夫梁柏川的遗像:“是不是你呀?”


    原梗概里,梁津川的怨气是怎么出来的呢?


    还是说,梁津川到最后都没有产生怨气,却依然被一波带走了,就跟那几个没怨气的村民一样。


    陈子轻在抽屉里拿出香,擦火柴点燃,插进香炉里,他对着遗像上的一家三口拜了拜。


    不管那鬼是不是梁柏川这个大哥,梁津川都会好好的。他可是主角。


    陈子轻决定在梁津川开学前就减掉他的怨气,淡化模糊鬼身。


    .


    梁铮听到家里着火,匆匆赶回来了。


    陈子轻火速买道具药让自己生病。他怕间接激化梁津川的怨气就没下狠手,只是头晕,有点咳。


    梁铮在大哥家里吃了几筷子面,拎着两个嫂子准备的礼品去见他们家的救命恩人。


    陈子轻想起来,他支着双臂一阵抖动,又瘫回了床上。


    梁铮扑通跪在床边。


    陈子轻翻白眼:“没死,我没死。”


    梁铮扶着床沿站起来,他狠狠搓脸让自己冷静,村里人七嘴八舌地和他讲当时的情形,讲大家是如何紧急打水救火,讲他嫂子是如何舍身救他爹妈。


    他和大哥二哥都惊魂未定,后怕得要死。


    爹妈只觉是个梦,根本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溜了一圈。


    现在他看着全家的贵人,眼神复杂:“都说你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牛逼,有那劲背起我爹,拎着我妈走出大火,这会儿是怎样,瘫到起不来了。”


    陈子轻解释:“那时候是肾上腺素。”


    梁铮听不懂:“什么上什么素?”


    陈子轻换了个说法:“就是一时激动忘了疼。”


    梁铮低哼:“这都能忘。”


    陈子轻问了大伯大妈的状况,紧跟着就是一句:“你家失火的原因找到了吗?”


    梁铮拎着板凳坐在床边:“问我爹,他不知道,问我妈,还是不知道。”


    他说:“屋里烧着炭盆,点着炉子,老两口寻思孩子都不在家就想着到时随便做点吃的,他们上床打个盹,睡着了醒不过来。”


    梁铮沉沉叹息:“年没过完,家没了。”


    陈子轻说:“人在,家就在。”


    这句安慰话像是贴着梁铮的心脏长出来的,他内心激烈荡动:“南星,那么凶险的情况,你跑进去救我爹妈,操,我真是,”


    硬汉擦眼睛抹泪,喉头哽咽:“要不是你,我就是上没老,下没小了。”


    他收起平日的吊儿郎当和懒洋洋,严肃正经地道谢,无比感激。


    陈子轻留意他头顶的色块变化,浅了一个度,还在稀释:“换成谁遇上这事被我碰见,我都会救的。”


    梁铮一僵,他痞气地笑:“还以为是为我。”


    陈子轻心说,那确实是呢,为了对付你的怨气值嘛。


    “咳……咳咳……”陈子轻虚弱地咳嗽。


    梁铮眉头打结,面色凝重:“你让烟伤到肺了,卫生所看不了这种病,得去县里的医院给肺拍片子。”


    陈子轻摇头:“我不用去县里拍片子,过几天就好了。”


    梁铮头一回发觉他固执的一面:“我的话没用,我叫你小叔子跟你说。”


    “谁说都没用。”陈子轻把棉花被拉了拉。


    梁铮瞪了他片刻:“医药费是我出,要不到你花一分钱。”


    “我知道,我有个好歹当然是你们家负责。”陈子轻说,“可我真的不用拍片子。”


    “成,老子劝你劝出了一身火,不劝了。”梁铮绷着脸恼怒地骂了声,眼底一闪,试探地说,“宁向致肯定知道了,他没过来?”


    陈子轻不在意地说:“没过来就没过来,我只是他的普通同事,他没必要大晚上的赶山路来看我。”


    他偷偷吞掉一个犯困引起的哈欠:“不说了啊,我累得慌,你回去吧,我睡了,睡了啊。”


    梁铮坐在板凳上看他睡着。


    “南星?”梁铮沉着嗓子叫,“李南星?嫂子?”


    昏睡过去了,怎么叫都不会给出应答。


    梁铮压着捂着的情感终于在眼里流露出来,他凝望床上人的睡脸,余光瞧见床尾搭着的衣裤,去拿了一看,不少处被火烧过的痕迹,足以证明当时的危险。


    把衣裤放回去,梁铮走到床边,手撑着床被,后背大幅度地起伏了几下,慢慢俯身。


    就在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干点什么的时候,


    屋门徒然被推开了。


    梁津川坐着轮椅出现在门口,他后面是一片漆黑的小院,冷风刮擦着他的背脊冲进屋里,饱含刀子般的尖锐感。


    梁铮眼皮一抽,妈的,魂都差点让小屁孩吓掉。


    稳稳心神,梁铮欲盖弥彰地说:“看什么看,我在给他压被角。”


    梁津川说:“你在偷亲他。”


    梁铮没想到会被当场戳破伪装,他破罐子破摔地把肩一耸:“正要而已。”


    梁津川转动轮椅进屋:“任何没有建立在互通心意基础上的亲密接触,都是耍流氓。”


    梁铮的面色青红交加,他调笑:“哟,津川同学搁这儿上课呢,将来是要考什么大学?不如我现在就叫你大学生?”


    梁津川不快不慢地说:“不知道我的嫂子醒来了,发现他拿命救的大伯大妈生的小儿子趁他睡觉占他便宜——”


    梁铮害臊地打断:“老子占了吗?老子没占!”


    这对堂兄弟年龄相差了快十岁,他们有着不同的脾性,不同的为人处世方式,一冷一热,一恣意洒脱,一收敛压抑,实在没一丝能相处融洽的可能。


    “说吧,只要你不把撞见的事告诉他,条件你开。”梁铮认清自己的处境。


    梁津川道:“如他所愿。”


    梁铮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梁津川说:“说到底,你们是叔嫂关系,他不想你吊在他这棵树上,不想你为了胜负欲跟宁向致比较。”


    梁铮扯扯嘴皮子,李南星冒死救下他爹妈,他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之前逗弄李南星的事过意不去,也打算不和宁向致争个高低了。


    这会儿,他爽快道:“行。”


    梁津川说:“你们都不具备他再婚的条件,。”


    梁铮的脊梁骨连同自尊被戳刺,他气急败坏:“老子不知道自己达不到他的要求吗,要你在这跟我提醒?”


    梁津川将后半句说全:“扒着不放就是跳梁小丑。”


    梁铮抬脚就要踹轮椅。


    “上次你踹翻了,你叫我别跟我嫂子说你踹过我。”梁津川冷冷地说,“这次你打算原话照搬?”


    梁铮硬生生地止住,他放下腿,又气不过,脚往墙上猛踹了几下,郁闷地走出屋子。


    寒冬,夜很凉。


    梁铮独自走在回大哥家的路上,他决定了,如果他做不成有钱人,那他就给李南星找个长得帅的有钱人。


    不光有钱,还能对李南星好,把他放在心窝里疼。


    梁铮快到大哥家门口的时候,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迎了上来,他大步走近:“妈。”


    梁母赶快把揣在袖筒里的手拿出来,握住小儿子的胳膊:“拎过去的东西都收了吧,怎么这么晚。”


    “多聊了会。”梁铮简短地说。


    梁母不放心地打听:“你南星嫂子,他还好吧。”


    梁铮呵着白气:“没精神,咳。”


    梁母说:“我找你大嫂拿点那个什么叶子加红糖炒炒,煮个小半碗水,你给他端去。”


    梁铮踢开路边的瓦片:“不是感冒吹风着凉才咳的,没用。”


    梁母:“那咋整?”


    梁铮沉吟:“明儿再看。”


    “他救了我跟你爹的命,对我们一家都有恩,你又喜欢他,”梁母心思活跃着,“我跟你爹找个吉日去给你说亲。”


    梁铮斜眼:“想什么呢,你儿子没出息,屁都不是,凭什么娶他。”


    “阿铮,你咋这么说自己。”当妈的听不了这话,“年初三开始,说亲的一茬接一茬,家里的门槛都要踏破了,你看你,大高个,长得俊,有门手艺,怎么就没出息了。”


    梁铮挺现实:“买得起楼房吗?”


    “结婚要楼房?他说的?”梁母不悦地拧了下眉,转瞬就说,“那也不是不行,上庙村有家做了房子,总共用了一两万块钱,我们明年也给你做,我找你小姨借一点就够了,赶明儿我让你爹带你去县里问一车沙子什么价。”


    梁铮从一个屋后绕过去:“成不了,别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梁母有些惆怅:“真的没戏啊?”


    梁铮咧嘴:“现在没有,十年后再说。”


    “十年后?”梁母说,“十年后你娃儿都上学了。”


    梁铮说:“也有可能十年后我坟头草人高。”


    梁母很大劲地拍打小儿子的后背,一连拍了四五下才停:“你这孩子,大年初九说这混账话!”


    梁铮忙给老母亲顺气:“我的意思是,十年能发生很多事,没准儿咱们村会铺石子路。”


    梁母被转移注意力:“这我也听说了,要真的铺了石子,那下雨天就好走了。”


    “一下个雨,外头哪都是稀烂的,你们三个还就爱在雨天往外跑,光着脚到处踩,有一回你在你二婶家后面的竹林里让竹片扎破了脚,怕我跟你爹说就瞒着,自己学电视里那样用嘴咬着毛巾,把竹片拔了。你大哥二哥也替你瞒着,给你找来你爹喝的酒,往你脚上的口子上倒,看把你们三给能的……”碎叨起了不知翻出来过多少遍的往事。


    年轻力壮的小儿子搀扶着老母亲,走在漆黑的路上,土生土长的村子,闭着眼都能走,没有亮光也不会摔倒,更不会迷路。


    .


    村口被火烧毁的房子面目全非,等着被新建。


    村里大多人都睡下了,屋里也黑了,极个别家里有亲戚过夜,在唠家常,打小牌,聊傍晚那场火,聊救人的寡夫。


    当事人睡得很香,他的手有冻疮,放在被子外面止痒。


    梁津川拿过他靠外的那只手,按住他手背的冻疮,下一秒就要加力深抠进去,让他鲜血淋漓。


    这个施暴前兆的举动停滞了许久,久到手的主人又痒了,无意识地挣扎着把手抽回去,放在冰凉的床沿上蹭蹭。


    一股力道钳住他的手腕,他难受地发出轻喘。


    不多时就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因为有唇舌掠过他冻红肿的手背,留下的水迹在冷空气里发酵,滋生出强大的冰感。


    他被舔睡着了。


    梁津川撑着床从轮椅上离开,他坐到床边,拿过床上人里面的手,低头舔舐。


    都湿润了,才拿出家人在世时留下的土方药,一寸寸地抹上,揉进皮肉里吸收掉。


    梁津川坐回轮椅上面:“真是贱。”


    “上个冻疮药,还要先给他|舔||湿了,舔舒服了。”


    梁津川盯着床上人,抽了自己一耳光:“你把什么都给我哥了,你们睡个觉,那么热烈。”


    “你们一次会做多久,你舒服吗,你舒服,你穿肚兜,扭那么快。”


    “他亲你的时候,你会不会伸出舌头让他咬。”


    “你会,他是你亲自挑选的丈夫,你不知多满意,你恨不得走哪都说你是梁柏川的媳妇,可他死了,死在给你买糖炒栗子的路上。”


    “梁铮想耍流氓没耍成。”


    前言不搭后语,心头又痛苦又挣扎,他的青春来得太晚,太迟,也太荒唐,太凶猛,一发不可收拾。


    “是因为我及时出现,阻止了他。”梁津川说笑,“我收点奖励,是应该的。”


    话落,床边陷入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梁津川接在梁铮后面,做完了他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情。


    凉而薄的唇,贴在了柔软的唇上。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他的。


    梁津川撤开,他抚着有点抖的唇,重重摩挲,然后又抽自己一耳光。


    半边脸高肿,唇角微弯,眼里是对未来的期许和憧憬。


    总归是有期待的。


    床上人发出梦呓,梁津川眯起眼眸,他克制着不去听,他怕听到哪个男人的名字,忍不住把人掐死。


    梁津川撑起身子,面无表情地听着。


    “津川……”床上人边喊,边挥动手臂,“津川……你抓着我……”


    梁津川愣了愣,握住他的手臂:“抓着了。”


    “别松手……你别松手……”


    梁津川嘲讽:“你想要我别松手,我就别松手,你是我的谁?”


    “你只是我的嫂子。”


    梁津川紧紧抓着床上人的手臂,牙齿咬上去,却在触及到皮肉的前一刻闭上唇齿,改成磨蹭。


    能把人折磨疯了的声音又有了:“津川……津川……”


    “不是抓着你了吗,还想要什么?”


    床上人一遍遍地喊,梁津川始终箍着他纤细的手腕。


    .


    陈子轻第二天就发觉下庙村的总怨气值下滑了一大截,有他预想的梁铮带来的,也有他没预想的梁津川带来的。


    不过一晚的时间,直接就从地狱回到天堂,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有人见他乐呵呵地笑出了酒窝,好奇地说:“南星,天上有啥呢,也没见红票子飞下来啊。”


    陈子轻在心里说,天上有我的命。


    呼吸里多了一缕烟草味,陈子轻扭头,梁铮咬着烟站在他几步之外。


    陈子轻再接再厉地给梁铮出主意,试图应对他爹妈催婚产生的怨气:“今年年初我看你相了那么多次亲。”


    梁铮脸一黑,吐出烟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你听我把话说完。”陈子轻用手挡在嘴边,透露情报一般,“我觉得你不想被催婚。”


    梁铮给他一个眼神,谁想,谁他妈想。


    “没人想,谁都烦。”陈子轻心领神会,“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梁铮抬下巴。


    陈子轻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他只觉得耳朵痒,心也痒。


    但仅限于此,在他没摆脱瓦匠工跻身大老板的行列之前,他都是个屁。


    .


    于是没过两天,梁铮不举的消息就传遍了十里八村。


    大伯大妈不催婚了,改给他熬中药了。


    陈子轻一瞧梁铮的怨气色块,很好,又浅了,他夸了夸自己的想法,也对梁铮的行动能力和听人劝的心态感到佩服。


    过了十五,陈子轻去卫生所上班,宁向致没问他进火场救人的事,他们忙的时候配合彼此,不忙的时候各自待着。


    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就是这个相处模式。宁向致彻底从原主情夫的名单里滚落出来了。


    就连宁向致的怨气都轻淡了许多。


    陈子轻不敢轻举妄动,他尽力保持这副美好的现状。就算宁向致这边有变故,那也要等夏至以后,拜托了。


    宁向致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眼皮耷拉着,视线从上往下,瞧不清眼里是个什么样的情绪。


    县里的房子跟存折上的积蓄这两样加一起,用来娶一个带残废拖油瓶的寡夫,不值当。


    宁向致清瘦些许,他深深吐息:“准备一下,跟我下乡。”


    陈子轻把手上的药盒放进货架上摆好:“不用准备,现在就可以走。”


    “我说的准备,是让你上个茅房。”宁向致顶着张白净英俊的脸,斯斯文文地说,“免得一上路,不是屎就是尿。”


    陈子轻:“……”


    .


    梁津川的班主任来村里的时候,陈子轻正在菜地施肥,他放下粪瓢,拍着有味儿的褂子裤子去班主任那边。


    菜地旁边是个小水塘,对面是一大片田地,中间是一条虽然弯曲却不狭窄的路,一路往上通向各家的棉花地,拐个弯下去就是去集市的山路。


    班主任这是第二次露面,上次他有多欢快,这次就有多发愁。


    陈子轻心下疑惑,梁津川都没去学校,能惹什么事。


    哦,想起来了,上周去过一回。


    陈子轻摆出优秀学生家长的姿态:“老师,我家津川他学习下滑了吗?”


    “没下滑,很稳定。”班主任说,“领先年级第二好几十分。”


    陈子轻不问了,他等班主任的下文。


    班主任说出来意,他的宝贝疙瘩不肯参加全国数学竞赛,怎么劝怎么说都没用。


    以他的成绩,只要他参赛,二等奖保底,那他就会被报送。


    “津川嫂子,你做做说服工作,”班主任郑重地握住他的手,“你做成了,我替国家感谢你。”


    陈子轻没想到是这么回事,这个时期高考实行3+2政策,理科是语数英加物化,没有生物,考三天,考上大学包分配。


    年初七那会儿,他已经拒绝了上门要他答案的占雨,并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当时占雨说,等他们明年去了首城,会请他们吃饭,她还说梁津川会去首大,他会保送。


    ……


    陈子轻安抚沧桑了不少的班主任,他不敢打包票。


    梁津川做的决定,没人能改变,他这个嫂子也不行,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陈子轻心事重重地站在梁津川面前:“你怎么不参加数学竞赛?”


    梁津川在写毛笔字:“不想参加。”


    陈子轻望着纸上的瘦金体,恍惚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我可以陪你去,你不用担心到时面临的各种不便,”


    梁津川落笔写下一个“安”字:“我说了,不想参加。”


    “你参加竞赛,肯定会拿奖的。”陈子轻挠挠手,他的冻疮都好了,“拿了奖,对你保送很有利。”


    梁津川语气生硬:“我不需要保送。”


    陈子轻的喘气声快了几分,像有点不高兴:“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主,我说什么都……”


    梁津川将毛笔搁在廉价的砚台边:“我会考上首大。”


    “噢噢,”陈子轻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那我是不是要提早做准备啊?”


    梁津川侧头看他:“做什么准备,我去上学,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子轻想也不想地说:“当然有关系,我是要跟着你去的。”到时候还要找个离水塘不远的住处,每天挑水。


    “跟着我去?”梁津川说,“你去首城做什么,你能在首城做什么?找占雨她哥?”


    陈子轻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干嘛找她哥,我都拒绝了。”他入神地望着纸上的字体,声音仿佛在多个时空飘了个来回,“我去首城找份工作,赚钱养你。”


    梁津川心口像被人捧着放在嘴边,轻轻地含吻,他喉头干痒难耐:“然后等我大学毕业进入社会,报答你供我读书之情?”


    接着,不停顿地说:“我谈女朋友,给她介绍你这个闻名十里八村的好嫂子?”


    “扯那么远干嘛呀。”陈子轻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小幅度地晃动,“我们不扯那么远好不好?”


    梁津川差点就要说“好”,他抬了抬被拉着的袖子:“嫂子,麻烦自重。”


    “别仗着家里只有我和你,就发,”


    “骚”字落在舌尖,却在对上坦诚率真的眼神之后,强行嚼烂了,吞咽下去。


    “发什么?”陈子轻茫然。


    梁津川冷着脸将面前的纸拨开:“发神经。”


    陈子轻眨眨眼:“后面接的只是神经两个字吗,我还以为你要我说我发骚呢。”


    “想也不可能,你哪会说那种字。”他小声嘀咕着。


    梁津川无声嘲弄,他能说的,远比“发骚”这种词语要粗俗十倍,百倍不止。


    不但会说,他还想做。


    他肮脏龌龊,自甘堕落,无药可救。


    他站在道德伦理和廉耻自尊之外,夜夜在他嫂子的身体里进入梦乡,在他嫂子的身体里迎来新的一天。


    他的性启蒙,性幻想,性冲动都是那个人。


    .


    天气回暖,村里人的棉袄脱了换上毛衣,毛衣脱了只剩单衣。


    青蛙一叫,短褂子就穿上了。


    到了夏至前一个礼拜,陈子轻就开始吃不香睡不好了,他从早到晚的走路心不在焉,终于在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磕破了大脚趾,抱着腿发出一阵惨叫。


    陈子轻被人扶回去,惨兮兮地脱掉鞋子,露出血流不止的脚趾。


    那人离开后四处说他小叔子越长大越冷漠,他脚趾磕出血了,小叔子都没伸个头。


    嚼舌头的人多了,就有跑到他跟前说的。


    不是他大妈,也不是他三个婶婶里的其中一个,是个住在村子后面的老婶,她带娃娃来卫生所买打虫药,碎嘴地说了句:“南星,你小叔子的性情有问题。”


    陈子轻心里急着任务,敷衍地说:“他挺好的啊。”


    “那叫挺好?”老婶压低声音,“冷血动物你知道不,有的人天生冷血,反社会,我儿子在大城市听来的,很要命的病。”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看着老婶。


    “县里有治心理疾病的,你要不要带他去看看。”老婶看起来很热心肠。


    陈子轻护犊子:“不需要,他心理健康得很。”


    老婶很不认同地摇摇头:“心理健康怎么不帮着你干活?”


    陈子轻给老婶流哈喇子的娃娃擦嘴:“他干什么活,他一个学生,读书就好了啊。”


    老婶随手一抹娃娃的嘴跟脸:“你就惯着吧,十七岁不是七岁,有什么不能干的,再说,村里又不是就他读书,只有勤快懂事的一大把。而且他还不用去学校,成天在家,这你都不让他做事。”


    “他没小腿,做什么我都不放心,还是让他在家里待着吧,我工薪可以,娘家也会偶尔给我拿点东西,我养他是没问题的。”陈子轻糊弄地说。


    老婶心疼上他了:“你这孩子真是命苦。”


    陈子轻完全不当回事。


    原主母亲不知听了什么传闻,抱着个方瓜跑到他家,拧着他的胳膊肉恨铁不成钢:“南星,你不是为了卫生所的工作做做样子吗,咋还越来越当真了!”


    陈子轻一心只想管任务,别的事他都烦,都没多少耐心。


    “妈你拧我肉干嘛,疼死我了。”陈子轻把自己的胳膊肉解脱出来,搓着说,“他的学习很好,班主任说他能上首大。”


    原主母亲一点就通:“那万一他将来发达了,不认你这个嫂子了呢。”


    “不会的,”陈子轻哼道,“他要是敢不认我这个嫂子,我就去他工作的单位闹,我看他要不要那个脸。”


    ……


    原主母亲走之前去上了个茅房。


    陈子轻怎么都没想到,老人家竟然去梁津川的小屋,把他说过的话撩了下来。


    猪队友啊,简直是猪队友。


    陈子轻赶紧把原主母亲送走,他忐忑地看着梁津川,看着决定他任务成败的关键。


    这半年,陈子轻已经把村里大部分人的怨气都消降了,包括为了对付原主那一团和欲||望捆绑的怨气,大大提高了使用小珍宝的频率,他努力到这程度,不成功天理难容。


    “津川,你不要生气。”陈子轻主动表态,“我说那话只是不想听我妈唠叨,很烦的。”


    梁津川不咸不淡:“是吗。”


    陈子轻非常的诚恳:“绝对是真的。”


    “我发达了,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梁津川拿起桌上放蔫了的西红柿,吃了一口,“在那之前你就找到有钱人嫁了,住楼房开汽车了,香的辣的都有你男人提供给你。”


    陈子轻撇嘴:“说不定我自己就能让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呢。”


    梁津川咽下那块酸甜的西红柿:“所以哪怕我将来有了钱,不认你这个嫂子,你也无所谓。”


    陈子轻忙说:“不是不是,我独立,跟我是你嫂子,这不是一码事。”他笑着说,“我还是要你认我的。”


    梁津川的唇边牵起弧度,他也笑:“认你做什么,养你吗。”


    陈子轻捉住飞到少年眼前的蚊子,掐出一小滩血迹:“是呢,我想你给我养老送终。”


    梁津川的面部隐约抽动。


    “你比我大几岁,就想我给你养老送终。”梁津川冷声,“我是个残废,大概率走在你前面,你的算盘要打空了。”


    陈子轻瞅瞅他:“不会的啦,我肯定是要走在你前……”


    梁津川徒然将咬掉一块的西红柿扔在桌上。


    陈子轻吓一跳:“怎么好好的就来气了嘛。”他拿起溅出汁的西红柿,擦擦,送到梁津川的唇边,“这是菜园里长得最漂亮的西红柿,你不吃完我会伤心的。”


    梁津川的额角青筋绷了一下,他抬起手,两指捏住西红柿没被碰的地方,避免肢体接触。


    “我脚趾好疼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擦药了还疼,你帮我看看好不好。”陈子轻二话不说就脱鞋,亮出给药水涂得又红又黄的脚趾,“你看。”


    梁津川没给眼神。


    “真的疼,呜呜……”陈子轻迅速揪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继续呜下去。真服了,呜个头呜。


    梁津川见他要把脚塞回鞋子里,睨他一眼:“不是要我给你看?”


    “不看了不看了,我脚出了汗有味道,影响你吃西红柿,”陈子轻脸都要丢光了,“我走了,你吃你的。”


    他穿好鞋,确定梁津川的怨气没上升,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


    陈子轻开裂的大脚趾好了,事发的日子也来了。


    当天烈日高照,陈子轻没去卫生所,他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陈子轻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按照原剧情,村长儿子去年寒假要回来过年,人却没回来,按照原剧情,他跟宁向致已经在去年除夕被剥||皮挂在树下了,都没有发生。


    这是全新的背景设定,他在新名字里面,他是主角的嫂子,他的主线任务一定会顺利的。


    陈子轻为了缓解焦虑带来的尿频,他让444给他放歌听,双截棍打了一整天。


    白天无事发生。


    晚上七点过半,陈子轻在石槽里搓澡,毫无征兆地听见了一声电子音。


    【叮】


    陈子轻手中毛巾斜斜地挂在背上,正要上下来回撮动,一听这声就停了下来,屏息等着下文。


    【恭喜陈宿主,您在此世界的主线任务已完成。】


    【支线任务也要加油哦,比心。】


    陈子轻懵懵的,啊?完成啦?他算的是,鬼门打开的时间是零点左右。


    “我没算对啊……”


    陈子轻坐在石槽里,坐到水冷了,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匆匆洗完澡跑出去。


    村子上空的两组数字都没了。


    他进屋照镜子,原主头顶的色块不见了,身后的剥皮鬼也消失了。


    “你在干什么?”


    背后冷不防地响起声音。


    陈子轻丢掉镜子飞扑到梁津川跟前,欣喜地握住他的肩膀,晃着他说:“津川,我……”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陈子轻卡住了嗓子,没有往下说。


    梁津川皱眉:“你怎么?你失心疯了?”


    “是啦是啦,我失心疯啦。”陈子轻笑得合不拢嘴,“你嫂子失心疯啦。”


    梁津川似是嫌弃:“松开。”


    陈子轻没有松,他摸摸梁津川的发顶,摸完背着手哼着小曲去外头散步。


    全然不管被他摸过脑袋的少年人,是个什么样的心境。


    .


    主线任务走完,时间就像是装了加速器。


    大伯家里重新砌了土房,梁津川结束高二的学习进入高三,备考,高考,班主任带着录取通知书上门报喜,所有都一一道来,没出现变故。


    此时是98年,炎夏。


    村长在县里买了份报纸给陈子轻看,跟他说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先不公开。


    到时要在大会上正式宣布,并给梁津川戴红花。


    陈子轻发现报纸上面是当地招生部的信息,省高考前二十名的名单,有学生的名字,高考成绩,毕业中学,录取学校。


    梁津川在第一位,他是省理科状元,录取学校是首大,计算机专业。


    这专业是陈子轻提的,他想梁津川抓住时代的红利。


    当时梁津川表情寡淡一言不发,陈子轻就料定他会报计算机以外的专业,没想到他还是选用了自己的建议。


    陈子轻这头比自己考上大学还高兴。


    然而梁津川本人并没有喜极而泣,甚至都找不出情绪波动。


    直到陈子轻送梁津川假肢。


    花了将近八万的积分,比他预想的要便宜一点,他选的是,符合这个年代背景的假肢。


    技术落后于他在现实世界见到过的那种。


    长筒脚套一样,不怎么透气,很沉重,一点都不轻便灵巧。


    陈子轻把一对假肢捧给梁津川,嘴上说着他提前准备的一套假话:“这是我托人打的,跟拐杖差不多,你装上去看看能不能走路。”


    梁津川只是扫了一眼,不见其他表示。


    陈子轻有点懵,他都做好面对眼睛发红的梁津川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


    梁津川的反应很奇怪,很不合常理。


    这是假肢诶。


    对常年坐轮椅的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啊。


    陈子轻想了想,想不出梁津川的心绪走向,他拿起一个假肢闻闻,只有皮革材质本身的气味,不刺鼻。


    闻完了就捏捏,摸摸,研究了会,陈子轻按捺不住地说:“你不知道怎么装腿上吗,我可以帮着你一起摸索……”


    梁津川冷不丁地开口:“托人打的?”


    陈子轻点点头。


    梁津川从他手中拿过只在书上了解过的假肢,指腹散漫地抚||摸:“多少钱?”


    陈子轻找444问过这个假肢如今的行情价位,一对要大几万块,他不能说,于是他就说这是仿冒的,是这个牌子的假货。


    梁津川依然在抚||摸假肢,像是在克制着内心的激动。


    陈子轻替他开心:“这不是市面上买的,粗糙了些,你先用着,等以后我们有钱了,你就可以用舒服的,材料好的假肢了。”


    尾音要落不落之际,呼吸就被扼住住了。


    梁津川前一刻还在打量假肢,下一刻就掐住他脖子,将他拖到眼前,毫无人气的冷白面孔凑近,鼻尖抵上他的,泛着森冷血腥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你把自己卖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