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夫门前是非多

作品:《任务又失败了

    陈子轻一路都在狂奔, 慢悠悠不肯回家的鸡鸭被他冲得乱飞,他呸地吐掉飘在嘴巴上的鸡毛还是鸭毛,加快脚步回去。


    院门前坐着几个大汉, 在那歇脚唠家常。


    褂子不是搭在肩头, 就是丢在地上, 湿哒哒浸透汗液, 热烘烘的。


    陈子轻的实现飞快掠过他们头顶和身后, 不动声色地对他们点头,问他们稻子割没割完,明天是不是还要忙, 天真热之类, 就绕过他们进了小院。


    村里人日夜几乎都不闭户,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原主不随大流,他推小叔子出门是要锁上的, 因为他有自创的内裤和珍藏的工具。


    陈子轻都给锁皮箱里了, 这要是还被人发现,那只能说是天注定。


    这会儿几间土房的门是开着的,陈子轻直奔梁津川的小屋,余光瞥向堂屋时,他匆忙的身形一停。


    梁津川在堂屋。


    陈子轻想起遗像的事,想起解锁的信息里透露, 梁津川找到遗像就会杀了嫂子, 再自杀。


    三个遗像干干净净的放在长桌上供着, 瞧不出半分被侮辱过的痕迹,那梁津川的杀意应该会有所滞缓吧?


    起码不是今晚就开杀?


    陈子轻喘着气调整呼吸,迈着迟疑的脚步靠近堂屋门口, 男孩背对他坐在轮椅上,面朝遗像。


    他第一时间望向男孩的头顶,没有。随后注意男孩身后,也没有。


    都没有。


    陈子轻错愕万分,不可能。


    以梁津川的至亲去世情况跟他的个人经历,陈子轻怀疑6900的怨气里,至少有一半是他的。


    所以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不是没有,是他看不见?


    隐藏起来了?


    陈子轻掐指尖让自己冷静,任务没出来前,他想的是不像原主那样伤害梁津川,也不指望对方原谅他这个换了芯子的施暴者。


    四个标注,只有一个涉及到了梁津川,所以陈子轻没打算在他身上花太多的精力。


    可是现在的情况太反常了,很不合理。


    这种不合理背后预示着毁灭性的可能,陈子轻的直觉告诉他,必须把梁津川当重点目标。


    陈子轻用的是原主的身体,原主所过所为都在他肩上背着,他将梁津川视作重点,势必要照顾梁津川的情绪,触碰其内心。他还得想办法认错忏悔,不要脸的劝梁津川放下过往恩怨,从中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做个积极向上,阳光明媚的人。


    陈子轻光是用脑子想这难于登天的一步步,后心就已经汗涔涔地往股沟上淌水,梁津川的怨气要是重到引发什么机制藏起来了,那他只怕是死路一条。


    梁津川的怨气,九成九都是他嫂子给的。


    他嫂子,我,陈子轻,一个苦逼的,连连失败的宿主,此时眼圈发黑头晕目眩。


    鞋底踩到了什么有点硌脚,陈子轻把鞋子拿开一看,是个口琴。他呆了一两秒,弯腰捡起来,把灰蹭在褂子上面。


    陈子轻的关注点不在梁津川会吹口琴这件事上,他在意的是,口琴怎么会在堂屋的地上。


    小助手没给他解惑。


    陈子轻把扣紧放在大桌上面:“津川,你爸妈……”他改口,“咱爸妈跟柏川的遗像,我都放上去了。”


    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激,那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陈子轻偷瞄无动于衷的梁津川。


    侧脸过分消瘦显得阴郁,轮廓没有完全展开,是个很不幸的小少年。


    陈子轻不敢把视线多停留在梁津川脸上,中午那会儿,他已经被误以为有肮脏龌龊的心思。


    “我明儿在村里问问哪家有小香炉跟香,有就借过来用上。”陈子轻说,“我再上小店买些纸给他们烧过去……咱爸咱妈喜欢吃……”


    【油炸的糯米圆子】


    “咱爸咱妈喜欢吃油炸的糯米圆子,我炸一碗带去坟头,还有……”


    没听小助手补充,陈子轻就自行往后接:“总之别家过世的亲人有的,咱爸妈和柏川都会有,我都弄上。”


    尾音挂在他嘴边还没落下来,侧对他的梁津川就慢慢偏头。


    他看见了一双使用过度,眼白布满血丝泛浑的眼睛。


    ——眼球比旁人要黑很多,像个深渊巨口,能把人吸进去尸骨无存。


    陈子轻和那双眼睛对视,遗像是他中午放的,他之后就去卫生所了,梁津川不会是那时候发现了遗像,在堂屋一看就是一个下午吧?


    他伸出手:“津川,你……”


    还没碰到男孩的肩膀,就被用力挥开。


    夹杂一声:“别碰我。”


    陈子轻忙举起双手后退,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性和危险性:“好好好,我不碰你。”


    梁津川厌倦地垂下眼眸,转着轮椅出了堂屋。


    陈子轻揩掉下巴上的汗舒口气,坏的反应也是反应,总比一潭死水强。他去院里把竹竿上的衣服收了,瞥见一黑虫,随手捏死。


    然后那手就没法要了,臭死了,洗几遍都不管用。


    陈子轻干脆不洗了,他就用臭手叠衣服,从门窗飘进来的风里有一股子粪水味。


    夕阳正红,笼罩着村子的燥热褪去,凉意一点点的冒头,菜地那边有不少人在给菜施肥。


    陈子轻把叠好的衣服丢在床尾,他去收拾梁津川的小屋,仔仔细细地擦洗了几遍,磕破皮的膝盖被汗渍刺得发疼。


    “津川,我去菜地摘点菜,很快就回来。”陈子轻手中抹布掉在脏水桶里,砸出的脏水花落在他脸上,他擦掉,挠了挠手指头两侧的小泡,嘴里嘀嘀咕咕,“好痒,怎么搞的,我这皮不该这么娇弱的,疱疹感染吗,我就拧了十几次抹布……不能抓,我得买药膏涂一涂……田埂那黄豆叶子上的黑虫身上都是毛,我可怜的手……”


    梁津川在看小屋门前那堆,从他屋里清扫出去的垃圾。


    陈子轻拎着捅,一瘸一拐地扶着门出去。


    没人听清他的嘀咕,就像没人能看明白他的意图。


    .


    夏天白昼漫长,夜幕彻底降临没那么快,陈子轻踩着昏黄线去菜地,手上拎了个菜篮子。


    “南星”“小李”“柏川他媳妇”“津川他嫂子”


    陈子轻在一声声热情的招呼声里推开菜地的木栅栏门,穿过小土路找到梁津川家里的那块地,他蹲下来,使劲抓抓裤腿,把钻进去的一小群大蚊子抓死。


    下次还是中午来菜地吧。


    虽然晒,但蚊子少啊,天黑前不晒,蚊子上把抓。


    陈子轻拿出菜篮子里的镰刀,学着一大妈那样在布鞋的鞋面上蹭几下,朝地里啐一口,拎起一把韭菜,咔地割断。


    周围投来一道道视线,陈子轻不明所以地发觉其他菜地的人都在看他——手里的韭菜。


    怎么了这是,有什么问题吗,他照抄的割韭菜招式。


    旁边一白发苍苍的老人从西瓜藤后探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头顶色块浅淡,身后鬼影若有似无,她满面慈祥,佝偻着背说:“津川,那韭菜是你三婶家的。”


    陈子轻纳闷,这不是梁津川家的菜地吗?


    【你三婶说她没地方种韭菜,你就把你左边的这一条地分她三分之二】


    【那块韭菜被她埋了肥料,她的精神时好时坏,种韭菜当天她精神出了问题,现场拉的肥料】


    陈子轻:“……”


    他快速把韭菜丢到菜地前面的水塘里,蹲在塘边洗洗手:“我还分出去了什么地方?”


    【豆角跟方瓜都不是你的。】


    陈子轻望了望菜品丰富绿绿葱葱的小菜地,那别的菜都是他的,他去摘两条歪歪丑丑的黄瓜,揪掉上面的小花。


    黄瓜蛮长的,前直后弯带个钩,瓜身长满了小刺,有不轻不重的刺挠感。


    陈子轻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黄瓜就变得无比烫手,他难为情地把黄瓜塞进菜篮子里。


    真疯了。


    大庭广众之下发癫。


    陈子轻匆匆拔了一小把青菜秧子放在黄瓜上面,铺着盖着。


    黄瓜而已,也不知道是在心虚什么。


    .


    陈子轻为了避免遇到多个村民被叫住聊天,他耷拉着脑袋抄小路回去,把中午的五花肉跟剩饭热了一遍,用那一小把嫩油油的青菜秧子烧了个汤,没放别的配菜,就丢点盐和一小块猪油。


    再拍个黄瓜凉拌,完事了。


    两个人吃个晚饭,一荤一素一汤,已经是非常奢侈,要关起门来偷偷吃的程度。


    陈子轻没什么胃口,梁津川又叫不出来,他索性就用菜罩子罩住饭菜,去稻床看了看。


    天边传来闷雷声,可能要下雨。


    稻子都没打,带着绿中泛黄的茎和草叶在稻床上铺着呢,起码要晒个三天,晒掉大量水分才能打。


    有几家在拉塑料薄膜。


    陈子轻见状就回小屋找到一块薄膜,叫人给他搭把手,帮着盖上稻子。


    狗吠声从村子东边传来,三五只黑的黄的狗在玩耍。


    没有牧羊犬,杂交都没,全是土生土长的长腿田园犬。


    陈子轻在其中一条长得有些潦草的狗头顶瞧见了怨气色块,背后飘着一只四肢趴地,脑袋向后拧的鬼怪,看不太仔细。


    狗都有怨气,都被鬼选上了。


    这个村子的风水有大问题。陈子轻放眼望去,好多鬼,他到顶的心态已经下来了不少。


    下庙村的总怨气值一直在向上浮动,不知是一个,还是一伙人的怨气在涨。


    隔壁稻床,二婶拿着扬叉把稻子叉到一起,堆成小山:“南星,你怎么老是看村子上面?那儿有什么吗?”


    “没什么,我看天呢。”陈子轻瞥了眼二叔,是个竹竿身形,他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堂妹既不像二婶,也不像二叔。


    陈子轻闻着烧秸秆的气味走向西边水塘,他在月下的田埂上梳理思绪。


    怨气重的,鬼直接显露出来了,怨气轻的,只有个鬼影,极少数怨气轻到近似没有,连鬼影都见不着,但那极少数还是要死。


    因为,


    只要条件达标,整个村子里的人就会被鬼带走,无一幸免,全部带走。


    陈子轻馊了的褂子被晚风吹得鼓起来,背上凉丝丝,原剧情里,原主跟宁向致被剥皮鬼挂在树下是另一个时间线,他们是在大部队前面死的。


    那时鬼门没开,鬼不会下手。


    人为的?人剥皮?


    或者就是鬼下的手,只是当初出了什么意外,促使鬼那么做。


    陈子轻唉声叹气,村子死光光是明年夏至,鬼门大开的日子,梗概里没写明具体的时辰,总归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让他把总怨气值缩小到800以下,不会很紧迫。


    眼下距离他最近的事情是,夏天结束跟宁向致好上。


    剧情变动了,不知道会产生多少蝴蝶效应。


    “咚”


    一只青蛙蹦到田沟里,陈子轻的神经颤了颤,他四下张望,乌漆抹黑的田野池塘,瘆人。


    乡村背景下的夜晚,自带灵异氛围。


    陈子轻没多待,他对付鬼的那些招儿不起作用了,心理反应就跃跃欲试地想要占据他的神智和理性。


    村里怨气稍重的村民无论是吃饭喝水,上厕所睡觉,做床下事床上事,后面都有鬼盯着。


    别人不知道,看不见,他知道,看得见。


    这一个个的画面不能细想,细想会觉得非常的惊悚诡异。


    譬如现在。


    西边水塘旁的路上,梁铮端着碗筷迎面堵着他,懒散无赖地笑着和他说话,背后那只水鬼的存在感极强。


    仿佛是个倾听者,旁观者,甚至是参与者之一。


    陈子轻忍着不多看,免得被梁铮察觉,以为他装神弄鬼。


    “你逛你的吧,我先回……”陈子轻话说一半,见到梁铮拿筷子搅碗里的稀饭,夹了块裹着米汤的咸鱼吃掉。


    看他那吃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变种的鲫鱼,没一根刺。


    陈子轻不关心梁铮吃鱼的技巧:“你是左撇子?”


    梁铮讶然:“你第一天认识我?”


    陈子轻怔怔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乎这个跟任务不相干的事情,嘴上不自觉地再次询问:“所以你是左撇子?”


    梁铮看着没话找话的人,张口就要挑逗。


    陈子轻在他前面一步问话:“你真是左撇子?”


    梁铮被这三连击给整得人都毛了:“是,我是左撇子,不光我,村里还有别的左撇子,怎样,左撇子是妖怪,要被绑起来用火烧死?”


    一番气话说完,眼前人直愣愣地仰望他,两只眼睛比月亮要亮,比星星要美。


    梁铮的后背蹭地窜上一股麻痒,他正要就地放下碗筷,把人压草丛里。


    耳边响起声音:“都有谁呀?”


    尾音俏皮又带着软绵意味,听着不是刻意的,十分的自然。


    梁铮无声地说了个字:“操。”


    他把人带到一个坐在屋外乘凉的老大爷面前:“左撇子2号。”


    接着又带去一家,朝喂猪的跛子努嘴:“左撇子3号。”


    陈子轻拦住不知还要带他去哪的梁铮:“行了行了,你带我去就带我去,步子迈那么大干什么,我都走累了。”


    梁铮:“……”


    “我回家了,你别跟着我了。”陈子轻头也不回,完全不管被他用完了的梁铮是什么臭脸。


    梁铮跟梁津川是什么关系,堂兄弟吗?


    【他是你大伯的长子,是你亡夫的堂弟,梁津川的堂哥】


    陈子轻干巴巴地在心里“哦”了声,那梁铮也该叫我声嫂子,但对方一次都没叫过,都是叫他名字。


    大概是嫌他比自己小,不按照辈分来了。


    .


    村里没夜生活,七八点就已经万籁俱寂。陈子轻失眠了,他把用积分买的药膏收进皮箱里,吹吹涂了药膏的两只手。


    关于梁津川要杀他的事,他得试探试探。


    虽然他的宿主身份是个护盾,不会在登出前死掉,可他受伤流血了,也是会疼的啊。


    陈子轻拿着蒲扇去小屋,他把脸贴在木门上面,一只眼睛眯起来,一只眼睛对着门缝往里瞅。


    里面要是伸出来一根针,能把他的眼睛戳爆。


    陈子轻既没瞅出名堂,也没被针戳,他清了清嗓子:“津川,你睡了吗?”


    屋里没响动。


    睡了?梁津川不像是能早睡的作息啊。


    陈子轻敲敲门,喊了几声,还是一样没得到半点回应。


    “真睡了啊,是我给的安全感吗。”陈子轻苦中作乐地自语了句,挠着头转过身,下一秒,他见到什么,差点发出惊呼。


    那么个大活人坐在院里的石榴树底下,他刚才竟然没注意到。


    对方也不吱一声。


    行吧,他是一滩腐臭的烂肉,不对他吱一声是正常的。


    陈子轻手上蒲扇在两腿拍打拍打,赶走成群的蚊子,他走到石榴树那边:“津川,你在这乘凉啊,蚊子好多呢,怎么不喷点花露水。”


    “啊,你没有是吧,我有。”陈子轻去屋里拿了花露水返回,他倒拎着瓶子,左右晃动。


    一滴滴的花露水从瓶口小孔里流出来,划破夏夜的虚空砸落在地,空气里顿时就弥漫起了清新宜人的桂花香。


    “现在好点了吧。”陈子轻倒一些花露水,抹在自己的脖子上跟脸上,“你乘凉,我也乘凉,我们说会话。”


    他沉静地组织语言:“嫂子从前是对不起你,很对不起你,这方面你可以报复回来,我没有怨言,当然,我也不配有怨言,但,但是,”


    梁津川的身影在暗处,月亮找不到的角落。


    “但是请你给我留口气,”陈子轻语速飞快地说,“你别一找到遗像就把我杀了,再自杀去找你的亲人们团聚。”


    周遭气流似是凝滞了一瞬。


    陈子轻心想,梁津川一定很震惊面前这滩烂肉能猜中他的心思。


    “那遗像不是你找的,是我主动拿出来的不是吗。”陈子轻小心谨慎地说出事实,“我的态度我的转变,你都看到了的。”


    梁津川的鼻息里都是桂花味,草木泥土的香味都被覆盖了,他胃部翻搅。


    “我不是三分钟热度,我还是中午说过的那句话,时间会证明一切。”陈子轻厚颜无耻地说,“在这之间,请你给嫂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梁津川笑了起来。


    陈子轻第一次听他笑,哪怕看不见他的笑脸,只是听笑声就有些发毛。


    对着个十六岁,坐轮椅,长时间受欺辱,皮肉骨骼布满虐伤的男孩子,产生了惧意。


    陈子轻当场踮脚摘了个石榴,指甲抠皮,抠不破就用嘴咬,他把咬下来的皮吐掉,沿着破口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晚饭没动筷子,这哪行。”


    梁津川,饿他几天,看一个人的极限在哪。


    陈子轻把剥掉一半皮的石榴递过去,手举酸了就把石榴拿回来,忍住自己吃的反射性思维:“我混帐,我中邪了,我伤害小叔子,伤害一个失去双腿的未成年,我虚荣又虚伪,内心扭曲阴暗,我猪狗不如,我死后要去十八层地狱被拔舌头被抽筋,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进畜牲道轮回,”


    他狠狠心,抬手扇自己一耳光,没去看梁津川讥讽的目光:“其实我,我是,我……”


    屏蔽屏蔽屏蔽。


    陈子轻仰头数了数枝叶里的石榴,数到幸运数字7,他捂着被自己扇疼的脸,偷偷揉了揉,出了声:“你要怎么泄恨,你说。”


    梁津川终于开口,他的嗓音没恢复正常,还是沙的涩的:“你死了,我就泄恨了。”


    字里行间充斥着粘稠而冰冷的恶意。


    陈子轻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他亲耳听到梁津川这么说,依然吸了口凉气:“没有我不死的法子吗?”


    “我死了,谁来照顾你呀。”他不假思索,“我可以做你的腿。”


    梁津川隐隐愣了一秒,他低声咳起来。


    咳声渐大,往不受控的频率跟音量发展,他咳得在轮椅上不断抖颤,吐出的气息里有血腥味。


    陈子轻蹙眉,怎么还被折磨得伤到内脏了吗?这不行,梁津川不能死。


    ……


    第二晚,陈子轻找机会给梁津川下了安眠药。


    他推开没有门栓的小屋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津川?”


    小床上的男孩平躺着,没有反应。


    陈子轻又试探了几次,确定他是被药效拖昏睡了,就快速拿出用积分买的另一种药。


    掐住男孩没什么肉的面颊,让他张口。


    将那粒药放进他舌根下面。


    做完这个动作,陈子轻虚惊一场,他叹着气带上门离开。


    却不知当小屋门带上的那一瞬间,床上的男孩就已然睁开眼睛,眼中不见一丝浑沌。


    舌根泛苦。


    那粒不知的药化掉了。


    口中被碰过的地方太多清晰,他趴在床边呕吐片刻,粗喘着倒回床上,眼眶赤红充血。


    .


    第二晚又来了,又是一粒药,又是被送进舌根底下。


    梁津川始终装睡,他要看看那个变了玩法的跳梁小丑在密谋什么,还想用他这副破烂身子获得什么利益。


    连续三个晚上以后,


    身体里的郁重之气一扫而空,整个人轻松了起来。


    ……


    院外持续响着打稻声,稻香在村里四处飘荡。陈子轻拿着洗一半的碗穿过小院,站在门口朝稻床方向伸头。


    有个柴油机下乡了,要用的都在排队,他也打算花钱用。


    人工打要打到什么时候,不得累死啊。


    二婶家就不舍得花钱,在稻床搁了个章桌子,桌上放块扳,她跟二叔并排站,两人各捉一把稻子往板上摔。一天下来,手臂都抬不起来。


    陈子轻回厨房继续洗碗:“444,梁津川吃饭的时候看了我两次,我给他塞药的事,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系统:“我哪知道,别问我。”


    陈子轻把碗筷放锅台上,拿葫芦瓢一瓢一瓢地舀掉锅里的脏水,倒进去干净的水清碗筷:“和我说说话嘛,每个任务要是一把牌,那我就从来没有拿到过大小王,好惨的。”


    系统:“好牌打好有什么意思,烂牌打精彩才了不起。”


    陈子轻:“可我不想做个了不起的人。”


    系统:“……”


    陈子轻跟系统说他是个普通人,小老百姓,一心只想求稳。


    系统:“挑上了是吧?”


    陈子轻再次把锅里的水舀掉,用抹布擦擦:“没有没有,我不挑,就算全是小牌,一手顺子都没有,我都接受。”


    系统:“说的就跟你能拒绝一样。”


    陈子轻撇嘴,不聊了。


    就在今早,村子上空的总数值破7千了,他已经记录了怨气较重的村民名单,准备一波波的来,第一波是二婶跟梁铮。


    只要他让谁头顶的色块变浅了,再对比总数值的下降数值,大概就能猜得出,这个人原本的色块代表多少怨气值。


    之后他就能根据别人的色块深浅,估算出有多少怨气。


    .


    陈子轻计划得挺好,然而他还没展开行动,村里就死了个人。


    是他那个只打过招呼的二叔。


    当时天麻麻亮,陈子轻在塘边挑水,他抓着捅拨动波动清澈的水面,按进水里,装了大半桶水提上来。


    又装一桶,用扁担下面的钩子钩住捅的扶手,摇摇晃晃地挑着走上田埂。


    这条田埂走到头是个小树林,再是成片的稻床。


    陈子轻走了没一会,一个小伙从另一条田埂过来,说什么也要帮他挑水,他说什么都不同意。


    开玩笑,这是他的日常任务,他能让人帮忙吗?要是能,他不早就找帮手了。


    陈子轻的脸毫无杀伤力,凶巴巴的样子也因为说话时露出的酒窝显得娇嗔可爱,小伙全程嬉皮笑脸。


    就在陈子轻没辙的时候,小树林那边站了个人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南星!快回来!你二叔喝农药了——”


    陈子轻脚下一趔趄,桶里的水晃出去不少。


    这就开始死人了,原剧情废了。


    ……


    村长叫腿脚利索的人去卫生所,宁向致就住在卫生所的后院,他从床上被催命一样叫来下庙村,浅灰色衬衫的扣子扣反了,皮带没系,短发领乱,满身仓促,眉眼间却没有一丝怨气。


    在场焦急等待的一伙人里面,只有陈子轻知道,宁向致的怨气是他目前见过的人里最大的,头顶有一片黑云,身后的鬼影清晰可见。


    一只手持细长利刃,身上没有皮,猩红流血的肉块暴露在外。


    是个剥皮鬼。


    宁向致的结局就是被剥皮。


    陈子轻忽地一个激灵,不对啊,宁向致又不是下庙村的人。


    【他在下庙村出生,两三岁时才和父母搬去县里定居】


    陈子轻的双眼睁大,小助手这添加的信息让他头皮颤栗,在这村子出生,就被打上标记了吗?


    宁向致耐心温和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他望过去。宁向致对二婶摇头,人没了。


    二婶一下就跌坐在地,周围人连忙蹲下来劝她,安慰她。


    陈子轻发现二叔头顶的颜色凝固住了。


    停止变动了,没消失。


    看来人死了,或者离开村子去了外地生活,怨气都在村里,锁上了。


    怨气重的人死了,有利有弊。


    利在于,对方不死,怨气就会一直涨,他试图降低的工作不一定能完成。


    弊在于,对方死了,浓重的怨气消不掉了一直在那,要是他能通过朝夕相处了解出怨气的根源进行根除,那就错失了一个把总数值大幅度缩小的机会。


    陈子轻腾出位置让屋外的人进来,加入安慰的对付。


    这个哪个死不死的,他拿管的了,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很突然的,陈子轻想到了一个被自己遗漏的部分,他刷地回头,身子也跟着扭到后面。


    然后他就深深吸气。


    他身后也有个剥皮鬼,原主死了,怨气在他身上。


    陈子轻走出二叔家的屋子,原主的怨气来源是什么……


    【梁家对不起你在先,他们隐瞒儿子的性||功||能,毁了你期待已久的|性||生活。】


    陈子轻拧了下眉心,他回头去二叔家堂屋,拿起支在茶几上的小镜子看头顶。


    极深。


    直接让目前排第一的宁向致跌到第二。


    最深的了。


    原主人都死了,怎么挑中他的鬼还没换人?他的魂难道留在村里了,没消失?


    这不合任务背景里的常规套路,铁定是架构师为了设定合理化做的修改。


    陈子轻抖了抖嘴唇,真服了,想消除原主的怨气,就要对症下药。


    怎么做,让原主没满足的,得到满足。


    脑阔疼,先放着吧。


    .


    这个时代都是土葬,要摆酒席请亲朋好友吃饭,村里人也会来。


    没有空手的,那不吉利,至少要带一条糕。


    手头宽裕的就是肉,红包,豆奶桂圆红糖白糖之类,当然还有糕,这是基础,必须要放。


    陈子轻帮忙端菜,他上了十碗水芹炒香干回厨房,听人说媒婆要给宁向致说亲,姑娘也来了,跟他一桌,处得蛮好,大概率能成。


    炒菜的大妈问道:“南星,你小叔子怎么不过来?”


    陈子轻倚着锅台闻菜香,肚子咕噜叫:“他在家呢,过会我给送一碗饭给他。”


    “那么不合群,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要你送,自己不会过来吗,轮椅又不是转不了。”大妈揭开旁边的大锅盖,露出锅里的板栗烧鸡,“你拿一块吃,拿啊,就那鸡腿。”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找了双筷子,夹走鸡腿吹吹,放进嘴里。


    大妈和其他人笑他讲究,善意的笑。


    他们在他端着下一份菜出去后,肆无忌惮地谈他的未成年小叔子。


    说那是个煞星,克身边人。


    现在的性情怪得很,不说话不抬头不笑不哭,没残疾以前也差不到哪儿去,跟他哥完全不一样,不讨喜,阴阴的。


    真是难为柏川他媳妇了,摊上那么个来讨债的小叔子,完全就是个害种。


    有人说,蛇你们知道吗,他就像蛇。


    “我最怕那种滑腻腻的东西了,看到的时候就想扔石头,砸得稀烂,内脏掏出来,树枝挑着放把火烧……”


    厨房外的陈子轻听了个正着,他偷看了眼说话那人的头顶,颜色不浅,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了一个度。


    ……


    梁津川的父亲是老小,他兄弟四个,本来就他不在了,三个哥哥都活着。


    现在二哥去找他了。


    陈子轻端菜上到院里的一桌时,身子骨健朗的三叔跟四叔都邀他坐下来一起吃,他摇摇头。


    要喝酒的男人一桌桌,不喝酒的女人一桌桌。


    嫁为儿媳的男人跟女人坐。


    四婶是个很瘦小的男人,他略显畏缩地和女人们坐在一起,身上有股子腥臭的味道,不重,若有似无的。


    从哪飘出来的?


    陈子轻的视线下意识瞟向四婶的裤子,顿觉不礼貌就及时撤走。


    四婶头顶的颜色是透明的。


    大多小孩是是这个色块,成人里很少见,整个村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还是加上什么都看不见的梁津川在内的结果。


    四婶旁边是三婶,她正常的给坐在怀里的老幺喂肉,看不出精神不稳定,但她这个时候穿大红色。


    不过她身后的鬼影很浅,怨气很小。


    感应到了陈子轻的注视,三婶笑呵呵地说:“南星,来,三婶喂你吃块大肉。”


    刚喂过老幺的筷子对着他,筷子头上有肉渣残留,她很响亮地嘬掉,下一秒就要给陈子轻夹大肉。


    陈子轻赶紧溜了。


    死个人大鱼大肉吃吃喝喝,尸体在堂屋的木板上放着,棺材在屋外。饭吃完了,就是进棺下葬的时候。


    这习俗跟陈子轻了解的很不同,他一趟趟上菜,抽空就盛饭去前屋,给梁津川送了饭就赶紧回到屋后的二叔家里。


    二叔的女儿不怎么出来,出来了也不叫人。


    二婶拧她胳膊,用劈了的嗓子骂她什么话,看嘴型大约是“死丫头,你是脸上张麻子了还是□□套头了这么没脸见人吗,你大舅来了都不喊,要你有什么用,成天让你妈我被人看笑话,就会给我丢人现眼”之类,她没反应,习惯了。


    陈子轻看不下去地上前:“二婶,我搀你去屋里歇会儿吧。”


    “我不歇。”二婶拢了拢白了不少的头发,拍着大腿哭嚎了一嗓子,“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啊——”


    男人们的吃喝声不停,女人们同情二婶,放下碗筷去开导她,人死不能复生啊,还有女儿要养呢,想想女儿。


    .


    这边人死了,家人会请道士算。


    死者掉了多少魂就过多久回来,也就是回门的日子。


    当天所有亲人都睡在停尸堂屋的地上,簸箕里堆着去世的人的衣服鞋子。


    还要准备一个罐子,里面放上熟鸡腿,和一根草。


    鸡腿是给送去世的人回来的小鬼吃的,算是贿赂小鬼。


    一根草是为了让小鬼吃的慢,那去世的人就能在家里待久点。


    陈子轻不管这套回门相关有没有用都记上,他在堂屋的角落躺着,始终留意灯火。


    回门夜要点香油灯。


    灯火变弱了,就是魂回来了。


    陈子轻眼睛都看酸了也没发现灯火有变弱,他起身出了堂屋。


    二婶家的稻床上在吹吹打打,一整晚都不停的,这钱乐队赚得不容易。


    陈子轻在稻床坐着听到后半夜,回去了。


    等二婶不那么悲痛了,他再开始自己的攻略大业。


    ……


    没过几天,陈子轻晚上睡着好好的,倏然被一阵空虚给叫醒了,睡眼惺忪地拿了小珍宝,坐在土墙边张开腿。


    没注意到窗外有一双眼睛,正在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结束一回,换上肉||苁||蓉。


    想想还是有点退缩地放回去,继续用小珍宝。


    宁向致出现在梁家门口,他神色不对,气息也不对,意料之外地看着屋檐下的男孩子。


    “津川,我现在要进去跟你嫂子做大人的事。”


    宁向致顾不上礼数脸面,他的裤子很紧,浑身肌肉绷到了极致,汗从他英俊的下颚滑落:“你在外面看会门。”


    顿了顿,隐忍着,像个君子一样丢下一句承诺还是施舍:“以后我会和他一起照顾你。”


    梁津川无动于衷。


    屋门在他身后关上,声响十分的匆促且大,把自己当屋主人了,毫无情夫上门的偷偷摸摸。


    这是另一半给的自信和底气。


    梁津川转着轮椅从屋檐下出来,他不想听到什么恶心的声音。


    不多时,梁铮从别村回来,手里拎着个篓子,里面装了两个罐头,他吹着口哨慢悠悠地走来:“津川,你嫂子在屋里吗。”


    “最近他频频去你二婶家,现在不会也在吧?” 梁铮搓长着层青渣的下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二婶的私生子,那么上心。”


    “忘了,你成哑巴了。”


    梁铮前一刻还在不留情面的逗趣,下一刻就听见了一道沙哑难辨的声音。


    “我的嫂子也是你的嫂子。”


    “会说话了?”梁铮诧异地挑挑眉,他弯腰按着堂弟的轮椅,嘴里有酒气,“那我们嫂子在不在屋里?”


    梁津川厌恶地后仰头:“他在和宁向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