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袭野咬着笔头,朝着窗外招手。


    没想到傅卫军突然抬头了。


    与她的视线对上。


    于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手摆的力度更大了,示意他上来。


    傅卫军放下狗,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树的阴影中走出来。


    门口挂着一个大的灯泡,不知道被谁拉亮了,闪着橘黄色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小土狗缀在身后,活蹦乱跳地挂在影子上。


    等他上来,宋袭野掏出一个本子,指了指笔,嘴巴夸张地一张一合:“你想学写字吗?”


    傅卫军乖乖地站在一旁,目光滑到笔上,点了点头。


    宋袭野说:“你告诉我伤怎么来的,我就教你写字。”


    他认真地盯着她的嘴唇看,等她说完,垂下了眼眸,把头偏了过去。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宋袭野问道。


    见他不把头扭过来,没看见,就凑到了跟前,眼神明亮地注视着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有人欺负你了?”


    傅卫军被突然的凑近弄得慌乱了一瞬,往后退一步,然后摇头。


    宋袭野露出怀疑的神情,这伤口太不对劲了,但这孩子死倔死倔的也不肯说……


    “你说出来,我帮你去教训他们。”宋袭野插着腰,自以为气势十足。


    但她的个头比傅卫军还要低一些,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具有任何威慑力。


    傅卫军看着她,嘴角突然轻轻地抿了起来,眼中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接着走到了书桌前,握住笔。


    “好吧。”她叹了一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


    傅卫军拿着笔不动。


    宋袭野:“你不想说,还想让我教你写字?”


    她学着他转过头去,对着门口。


    过了一会儿。


    衣角一紧,又跟着晃了两下。


    转头发现,原来是傅卫军在拽她,眼神可怜。


    宋袭野又叹了一口气:“这次放过你了。”


    但心里却在默默念着,一定要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欺负聋哑人算怎么回事,简直不是人!


    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她就抱着一个小板凳,下楼。


    两个人坐在门口的灯泡下面,把纸摊开。


    傅卫军。


    她一笔一划把他的名字写到了纸上。


    “这是你的名字。”


    傅卫军低头瞥了一眼,没有什么情绪。


    宋袭野好奇地问:“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刚说完,就想起来,这小孩刚被养父养母抛弃。


    这确实很让人讨厌。


    宋袭野脸庞上笼罩着淡橘色的光,温柔地道:“是他们人不好,但你名字很好听。卫军,卫军,我要是能当上军人,你不就是保卫我吗,这名字多好听!”


    傅卫军愣了一下,抓住她的手,努力地张嘴,但说不出话来,又慢慢地放下。


    谁知道宋袭野竟然看懂了一点唇语:“你问我,想要当兵?”


    他眼神中流露出惊喜,点了点头。


    “我还没想好,”宋袭野有些犹豫,又大大咧咧地说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在瞎想也没用。”


    傅卫军按着笔,又指了指我。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宋袭野抓住笔,把自己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了纸上,“我名字笔画多,有些复杂,你先学会写自己的吧。”


    他安静地低着头,把宋袭野三个字抄了一遍。


    “写得真好看!”


    宋袭野凑过去看,夸赞道。


    虽然歪歪扭扭,但是对于小孩子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刘婶在喊吃晚饭。


    明天作业还要教上去,宋袭野把写的那张纸撕了下来,说:“你照着练,等明天我来检查。”


    傅卫军握着纸,阻止了她想要折起来塞他兜里的动作,而是小心地捏着,跑上楼,放在了床板上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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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袭野还是知道了哪些混蛋在欺负人。


    周末不上学,她又看见傅卫军挂着伤回来,抱着扫把,怒气冲冲地冲出了孤儿院,与一群小混混直接打了个照面。


    宋袭野呼了两下棍子,气骂道:“哪个鳖孙欺负我弟弟!”


    共有三四个人,年龄都不大,大概七八岁左右。


    其中有一个小孩又高又壮,脸黑不溜秋,跟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他迟疑了一下,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宋袭野?”


    “呦,还认识?”宋袭野眯着眼睛看过去,也没想起来是谁,冷笑道,“你谁呀?”


    那人顿了顿:“我三年级,在学校看到你领奖过,我是张小民。”


    她忍不住爆了一句脏话,指着说:“你三年级还欺负我弟,要不要个脸!”


    张小民忍不住道:“那哑巴比你大吧!”


    “关你什么事!一群小屁孩,我警告你们,再欺负人,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到时候我带着一群孤儿院小孩,挨家挨户去找,全揍回来!你们给我小心点!别天天不干人事!”


    张小民去推她:“你再骂一句?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接下来比较冲动,宋袭野跟人打起来了。


    她手脚不利落,力气也不大,只能抓人,可惜的是,前几天学校检查卫生,不能留指甲,十个指头都修剪得很干净。


    所以基本上没给对方留下什么伤害。


    中间被推到在地,胳膊肘还磕青了。


    宋袭野长这么大,没跟人打过架,没想到成年了成年了,跟小孩子打起来了。


    但此刻她没有想这么多。


    以她现在的身高体重年龄,也不算欺负对方。


    她火气十足从地上跳起来,一边让站在门口的人去摇人,最好把李军摇来,一边两手放在耳朵边,大喊:“略略略,张小民是个孬种,就只会欺负小姑娘,欺负不能说话的人,大孬种!大孬种!”


    脆生生的声音跟大喇叭似的。


    整条巷子都能听到。


    张小民脸刷一下红了,指着:“你是姑娘吗?跟个男的一样,你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


    这话对宋袭野伤害性为零。


    “那也比孬种强!只会欺负弱者,不要脸!”


    张小民气得发抖,过来要抓她。


    宋袭野:“你还欺负我是不是!我要告诉你妈妈,到了学校还要告诉所有同学,你就等着丢人吧!”


    嘴炮王者宋袭野混迹多年网络,深知怎么能说话就把对面气死,边跑边输出了几句。


    张小民马上要抓住她的时候,从旁边突然伸出了一只脚。


    他“啪”地一下磕在了地上,鼻青脸肿。


    傅卫军走过来,从这人旁边路过,并没有搭理他的哭嚎,而是走到宋袭野身边,抬起她的胳膊,看了两眼。


    他指了指伤口。


    “不疼不疼。”宋袭野怕小胖子再起来了,抓着他想跑。


    但看到李军也从院子跑出来。


    只见李军卷起袖子,一个人对抗两小孩,一人踢上一脚,她的胆子突然变大,也不跑了。


    傅卫军长睫轻颤,很仔细地看了看宋袭野的伤口,松开手,走到了张小民跟前,抓住张小民的头发,按着脑袋往地上磕,紧接着弯腰一个胳膊肘顶在对方背部。


    张小民嘴里直接喷出一口血。


    大家都愣住。


    剩下的小孩都吓跑了。


    宋袭野也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去拉傅卫军:“你……你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啊!快松开。”


    傅卫东抿了抿唇,缓缓地松开了手。


    宋袭野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光看张小民去了。


    这小孩怎么吐了这么多血,牙磕掉了?


    不会闹大吧,那孤儿院会不会把她和傅卫东赶出去?


    她有些慌张去扶张小民。


    没想到他一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边吐血一边骂:“疯丫头!噗,疯丫头!”


    “行行行,我是疯丫头,咱先去看医生好吗?”


    转头又吩咐李军,找徐婶说明情况,这事情要闹大了,院长发脾气,还能有人在旁边劝一劝。


    三人去了街上的一家小诊所,医生看了两眼:“牙龈出血。”


    宋袭野心里一咯噔。


    “这可咋办?”


    医生手指一伸:“没啥大毛病,看到那边小屋没,治牙的,你们去那问一问。”


    去了牙医那,他的手撑着张小民的嘴看了看。


    让他用生理盐水漱口,接着用纱布局部按压,防止继续出血。


    张小民又是一阵嚎叫。


    宋袭野吓了一跳,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傅卫军站在一边不说话。


    等从诊所里出来,宋袭野凑到张小民跟前说:“你不跟你爸妈说,我请你吃三天的冰棍行不行?”


    张小民冷若冰霜地哼了一声,转头不买账。


    “五天的?”


    他又哼了一声。


    宋袭野咬牙:“十天,再多就没了!一根都没有!”


    张小民瞅了她一眼,最后勉勉强强地点了一下头。


    解决了这尊大佛,宋袭野送了一口气,转眼发现傅卫东怎么没动静了。


    发现他嘴唇紧抿着,走在旁边。


    宋袭野去牵他。


    傅卫东站住,他看了一会儿女孩,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无法传递出去。


    一瞬间开始焦躁不安。


    他甩开了手,跑了。


    宋袭野抓了一下脑袋,嘀咕:“这小孩怎么了?”


    天天话没说两句,就跑个没影,说完又嘶了一声,别说,胳膊上还真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