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也想了结这件事，但冯倩倩不罢休，他也感到头疼。


    “快刀斩乱麻，法律诉讼，当庭调解，让冯倩倩写下和解书，以后再也不来骚扰你，怎么样？”


    那是好办法，但叶天还想给冯倩倩留点面子，不愿这件事在校友会里掀起轩然大波。


    “你呀叶天，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看起来，还是没吃过美女的亏。不多说了，我明天上午要去大枣树村调研，随时联系。”


    张翠萍在旁边提醒，跟镇政府合作的事。


    叶天又问此事，金兰顿了顿，爽朗地大笑起来：“叶天，你也是聪明人，看透了我是虚张声势，还问个不停，是不是想让我丢人？我们昨天中午在炒鸡店遇见过，你也偷听了我跟小张的谈话。其实，整个宝塔镇的十七家药材收购站，只有张翠萍愿意合作。这就是真相，我这个镇长，现在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实情符合叶天所料，他始终没有揭穿，也是怕金兰尴尬。


    “叶天，张翠萍是第一个镇政府合作单位，你的桃源村医务室呢，也是第一个中医合作联盟个人。在冯小强那件事上，我帮了你，现在你回过头来帮我，不会拒绝吧？”


    叶天叹了口气，金兰果然是不肯吃亏的人，转了一大圈，无声无息地把他和张翠萍绕了进来。


    “好，我同意，我们都同意。”


    金兰笑着挂断电话，那种爽朗如银铃的笑声，一直萦绕在叶天耳边。


    第二天上午，江珊开车过来，带叶天去大人物的老家。


    张翠萍向江珊汇报跟镇政府合作的事，当着叶天的面，江珊把收购站所有的大小事务，一股脑交给张翠萍，正式任命她为收购站的经理，并且签了一份人事任命书。


    在路上，江珊心情不错，一直哼着歌曲。


    “叶天，一大早我爸就打电话，让我转达谢意。”


    叶天微笑着点头，为大人物服务，他心甘情愿，并非为了江镇澜的面子。


    “叶天，我爸说，大人物曾经提拔过很多年轻人，是他们的贵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希望你抓住机会，一飞冲天。桃源村小村医的身份太丢人了，以后没法向朋友们介绍。”


    放在从前，叶天的确觉得，一个医科大高才生去当村医，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属于严重屈才。


    当下，当他真正扎根桃源村，就觉得，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医生的天职就是帮助老百姓解除痛苦，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在村级医务室或者在省立医院，都是一样的。


    到了那个村子，叶天看到“大枣树村”的村碑，微微一愣。


    金兰说过，她今天要到这里来调研。


    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巧。


    见到大人物的老婆，叶天十分惊讶。


    他没想到，已经四十四岁的山村妇女，竟然青春永驻，脸上没有留下岁月痕迹。


    从表面看，她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脸上皮肤光滑，没有一丝鱼尾纹，从内而外，透着一股知识女性的优雅。


    她的腰肢极为纤细，穿着白色衬衫，青色长裤，脚下是一双半旧的黑色皮鞋。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女人笑着，低头看看。


    她留着一条清爽的马尾辫，用黑皮筋绑着，轻松随意，毫不做作。


    “我上午没课，陪你们走走。学校里有学生餐，中午我们一起吃，等于是工作餐。”


    叶天想不到，大人物口中的糟糠之妻竟然是这个样子，完全出乎意料。


    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情绪，免得让对方笑话。


    他们的见面地点是在大枣树村的小学校，在这里，无法进行问诊。


    很快，女人邀请他们到家里去。


    双方的老人都已经过世，女人现在居住的是原先的老房子。


    一个宽阔的院子，五间老式瓦房，房后栽种着一棵覆盖广阔、枝叶婆娑的巨大枣树。


    她做正式介绍：“赫春芬，大枣树村的教导主任，兼语文课老师。”


    江珊借故躲出去，说去村里转转。


    叶天也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把大人物说的那些话，挑选重点，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


    “赫老师，我替大人物检查过，身体没有器质性病变。如果采取适当措施，完全可以恢复。所以我来替您诊断，希望您配合。”


    赫春芬大方地伸出手，让叶天把脉。


    在她面前，叶天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按照大人物说的，赫春芬一辈子没有离开大枣树村。明明有机会调到镇上、市里甚至省里任教，或者改变工作单位，去做更轻松的管理工作，但都被她推掉了。


    这样一个山村女人，却出落成了一位贵妇，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外面来的任何人见到她，都会愣住。


    把脉之后，叶天感到，对方的脉象坚韧有力，内息绵长，像是那种经过长时间打坐、调息训练的武学宗师。


    “他总是不放心我，找各种医生过来，给我把脉、开药。其实，我是山村人，从小皮实泼辣惯了，身体很好，能吃能睡，有什么必要吃药？”


    赫春芬带着叶天，到屋后去看那棵大枣树。


    正如大人物说的，枣树极粗，树干厚实，上面刻着那八个大字。


    “年轻时不懂事，以为两个人相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感天动地，情比金坚，能与日月同朽。这八个字，曾经吸引了很多朋友来看，连电视台的人都惊动了，还专门过来，拍了一个三十分钟的纪录片……”


    叶天看着那八个字，古树大字，笔画涂红，果然是极度震撼。


    这种情形，让他想起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里面，张翠山在悬崖峭壁上写字，折服金毛狮王谢逊的经典场景。


    “的确非常震撼，爱情见证，后辈楷模……比长江边的‘望夫石’差不了多少。”


    站在大枣树的荫凉下，叶天觉得不对劲，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秀恩爱，死得快——”


    赫春芬抬起右手，抚摸着那些字，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隐隐有些苦涩。


    叶天陪着笑脸：“那是不懂事的年轻人说的，大树见证爱情，天长地久，很有教育意义。”


    两个人在树下聊了一阵，叶天觉得浑身发凉，很不舒服。


    赫春芬领着他，到屋内参观。


    叶天有种最明显的感受，从人到树，从屋到院，到处都泛着“凉意”。


    午餐时，叶天见到了小学校里的孩子们，一个个活泼可爱，在陌生人面前，叽叽喳喳个不停。


    赫春芬和大人物没有孩子，但她是孩子们口中的“赫妈妈”，仿佛一只老母鸡，保护着一群小鸡娃。


    关于两个人的那种生活，赫春芬很坦然：“年轻时，两人对这种事就看得比较淡，一直认为，感情是生活的基础，精神之爱胜过肉体之欢，前者是一切婚姻的基础，无比重要。”


    在这一点上，她和大人物的认知非常一致，保持同步。


    没结婚前，保持绝对的肉体纯洁。结婚之后，每周一次，后来演变成每月一次，再后来每季度一次。


    直到有一天，大人物从防汛前线回来，身体出了状况，两人的那种生活再也没有成功的。


    “这样也挺好的，他在明州忙工作，我在村里教孩子们读书写字。过几年，他退休了，回这里来，我们一起，多帮村里干点事。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