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菜一个汤,热气腾腾溢着香味。


    落座时云宝咦了声,“一副碗筷？”


    干干净净，没有多余装饰和布置，书柜上陈列着各类书籍，不是很新的样子，他大概都看过。


    用的教学材料相差无几，好几本她都有。


    云宝晃悠看了会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时间不早是时候该回家，云宝待了几分钟，见他似是打完一局游戏，正要开口说走，外头传来脚步声。


    有人上楼，还有说话声。


    她一顿。


    “是你爸妈……”


    他出去，甩门甩得有点重，云宝站起来，有些发怔。


    很快，外面传来争吵，重华，还有一道男人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女人的声线，不过没多久就消失，只剩男人厚沉嗓音。


    越吵越激烈。


    云宝愣愣站着，想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又不好动作。


    时间漫长，因为未知变得更加难熬。


    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门猛地打开，脸色青寒的进来，摔门的动作比出去时还更重。


    云宝惶惶喊了声。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多少好转，唇瓣紧抿。


    “你……”


    “我现在不想说话。”他在床沿坐下，闭了闭眼。


    云宝只好噤声。


    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一个字也不说。云宝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默了默，她鼓起勇气出声：“很晚了，我想回家……外面怎么了？”


    这档口回家只是托词，她更想问清什么事。


    重华抬眸，眼里沉沉。


    没等他回答，门外传来“嘭嘭”砸门声。


    “你给老子滚出来！”


    云宝因这粗暴不客气的语气变了脸色，看向重华。


    重华起身过去猛地打开门，“该滚的是你——”


    电光火石间，云宝才看清外面那男人的衣服，他就扬手挥去。


    被稳接住。


    他捏着男人的手腕一推，“咚”地闷响，男人踉跄撞到外边墙壁。


    “醉成这样，你不如死到外面。”


    云宝被他讽刺话语中的冰冷，还有面前的情形吓到，怔怔动唇：“……”


    陈建平常很少在家，重华没想到他会回来。喝的醉醺醺，还带着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


    刚刚在外面客厅吵了一架，那女人见他们父子就要动起手来，悻悻拎着包走了。


    此时酒精上头，憋了一肚子火，被重华推得肩膀撞墙，酸痛不已。一听他房里这道细嫩的声音，睁着猩红的醉眼看过去。


    见是个女的，当场咬牙啐了声。


    重华沉着脸要关门，戎猛地推开。


    “狗东西！屁大点年纪就不学好——”


    戎醉醺醺发难，伸手朝重华就要动起手来。


    他俩推搡，陈建戎神志不清醒地，越推搡越靠近云宝。


    云宝下意识往后退。


    “你老子睡女人你一天天搅和，自己毛都没长齐就带女的回来乱搞！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管教重华不过是一句话，戎纯粹撒酒疯。


    他们真的动起手来。


    云宝愣愣，不留神被波及，腰撞上重华的书桌，吃痛轻呼了声。


    眯着眼，脚步晃晃，赤着眼伸手要去碰云宝，重华猛地推开他。


    恍然间还没反应过来。


    她愕然。


    他的手扣着她的脑后，护住她，另一只手应付陈建宏。


    云宝就这么被重华侧身摁在怀里，能感受到他的脉搏，能听到他的心跳，还有他和陈建戎单手争执的动作，被他带得，脚下踉跄。


    “滚开！”他咬牙怒斥，寒意森然。


    她还没完全缓过神来，陈建戎已经被推倒在地。


    重华护着她快步出了房间，到客厅松手，改拽着她的手腕，扯着她一路下楼。


    她小跑，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到一楼大门前，重华放开她。


    “你走吧，很晚了。”


    “重华……”云宝看着他，想说话，喉咙像卡着一样。


    楼上没有人追下来，没有动静，不知道那个男人撞墙倒地后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重华要是再上去，会不会发生什么。


    他站在门边，昏暗夜色下，没有表情。


    “走吧。”


    “那……我走了。”云宝抿唇，好半晌才转动脚尖。


    她一步步朝院门走，不知为何觉得步伐格外沉重，短短一段路，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头。


    快到门边，她停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重华没了往常懒散姿态，并未靠门框站。


    云宝深吸一口气，忽然折返跑回他面前。


    说完，松开手转身小跑出远门，这一次没有回头。


    钩月高悬，挂于天际。


    或许是被浓重夜色衬的，亮光尤为惨白。


    院门缓慢关上，她的身影消失，脚步声渐远。


    重华一直站着，站了许久许久。


    云宝到家，心里一直梗着晚上的事。


    犹豫半天给巧巧发消息：


    【你知不知道重华家里的事，他爸妈都是干什么的？】


    巧巧回的很快，但没什么用：


    【不太清楚，他很少说这些，怎么了？】


    看着他发的内容，云宝丧气。


    【没事，随便问的。】


    发了一条，马上补充：


    【别跟重华说。】


    巧巧很厚道地应承说好，就着话头扯皮跟她闲聊，她没了再往下说的兴趣。


    云宝蹲在书桌前的凳子上，抱着膝盖发了好久的呆。


    脑子里混混沌沌，乱糟糟一团。


    试着给重华打电话，那边没人接，她心里悬得更紧。


    她忍不住给他发消息：


    【睡了吗？】


    好几分钟，那边回过来一个简洁的“嗯”。


    他不想接电话。云宝能理解，他现在大概没有心情。


    又在凳子上蹲了好久，云宝回到床上。在被窝闷了半天，掀起一角，探出头，翻身在枕上怅然叹气。


    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中，她点开手机软件。


    “我超喜欢他”贴吧里，那张名为“超喜欢”的帖子，从她开始盖楼后，已经有很多很多内容。


    指尖在屏幕上一划，划到底，翻到末页。


    云宝盯着看了很久，屏幕白光照在她脸上。


    她抬指，在回复框里打下内容。


    “今晚吃到了他做的菜。”


    “可是我一点都不不开心。”


    两句话，两层楼回复。


    云宝发完，把手机摁到待机，盖在脸上，默然长叹一声。


    在他家大门口抱住他的瞬间，她觉得，他很难过。


    就那一刹，她突然也毫无理由地，因他的难过而难过起来。


    一夜过去，白天在学校，云宝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重华，不知道看到他的时候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表情比较妥当。


    怀着这种心理，云宝下午放学在小卖部见到重华一群人，脸上的笑容有点拧巴不自在。


    “重华。”


    她像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思来想去昨天的事还是不要提，她觉得他怕是也不会想谈。


    “嗯。”重华倒是没什么异样，平淡一如往常，不同的是破天荒应了声。


    “咳咳咳——”旁边巧巧正喝水，猛地呛到。


    什么什么？重华应了？


    云宝打招呼他从来不应的！


    巧巧刚抹干净下巴的水，面前的重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串亮闪闪的东西，好像是手链。似乎断开，是一整条并未连起来的状态。


    他递给云宝。


    “昨天晚上落在我房间里了。”


    “噗——”


    这回巧巧也呛到了，喷出去一大口饮料。


    “咳咳咳！咳咳咳咳——”


    比巧巧呛得还狠，咳得快要背过气去。


    云宝才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昨天心事太重，没察觉手链不见了。


    她从重华手中接过手链，听旁边巧巧和巧巧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解看了他们一眼。巧巧发现，重华今天课间摆弄手机的次数有点多。虽然重华平时也不太出去走动，但大多都在划拉练习册上的题目，像这样玩手机还是比较少的。


    早上问了一次，重华不仅没答，还直接别开屏幕把手机装兜里，理都没理他。


    跑完操回来，重华已经坐在位置上，巧巧进门的步子微顿。


    又在玩手机。


    心下一动，巧巧故意放轻脚步，极慢极慢从重华背后悄悄走过。


    怕被发觉，离他最近的时候紧张得汗毛都立了起来。巧巧抓紧着匆匆瞥了一眼，然后赶紧回自己座位，佯装什么都发生，手忙脚乱翻出书来掩饰。


    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左想右想，巧巧忍不住问：“重华，咳，你看手机看了一上午，都在看什么啊……？”


    重华瞥他。


    巧巧喉咙发紧，咽了咽，“就关心你……问一下。”


    重华淡淡收回目光，“没看什么。”


    手机也一并收了，摆明不想跟他聊。


    问不出来，巧巧只好悻悻作罢。


    之后一节课，重华很平静地凝神听讲，他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下课铃一打，立刻就起身，直奔巧巧的教室。


    巧巧在和人闲聊，看巧巧冲进来，懒懒散散：“你怎么下来了。”


    “走走走，跟我走。”


    巧巧二话不说把他拉出去，扯到拐角。


    “我给你看样东西！”他着急翻手机。


    “我去，你有病吧，大白天拉我来看片……”巧巧以为他要看什么，调侃骂他。


    “滚你大爷！”巧巧低咒，扯他过来，“看个屁的片，很严肃的东西。”


    他打开贴吧，飞快输入名字，搜索进了一个吧。


    吧里就一个帖子，写的像是日常，像是记录，有点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大致看起来，似乎是一堆和暗恋有关的内容？


    巧巧皱眉：“什么东西，神神道道的。”


    “重华他今天一直在看这个！”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有钱花？”


    巧巧怀疑：“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巧巧啧声，“问他一直看手机在干嘛，他不说，还把手机拿开，我偷偷到他背后瞄到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吧名，回帖的也是这个id。”


    从重华背后偷瞄的时候，瞄到几层楼的内容，他看着就有点奇怪。


    巧巧一听，和他头凑头认真研究起来。两个人把帖子看了一遍，透过回帖的蛛丝马迹，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什么我的甜心的id……该不会是云宝吧？”


    巧巧没回答，但脸上的表情说的很明白，他也这么认为。


    “那这个帖子里的他，就都是重华——等等等等，搞错了吧？这里。”巧巧指着，“‘吃到了他做的饭’？谁？重华做饭？”


    完全想象不了。


    巧巧拉到底下，“可这里，‘手链断了也没注意，要不是他拿给我，我还没发现’，手链，重华是不是当着我们的面给云宝手链了？这贴里提到手链，重华今天一天又都在看这个帖子，哪有那么巧的事。”


    巧巧想到那让他俩呛到咳嗽的场景，无法反驳。


    两人对视，双双无言。


    重华这是……要谈恋爱了？还是在谈了？


    别人怎么想不管，对他们这帮朋友来说，这就是个爆炸消息！


    “我去！”巧巧靠住围栏，揪了下头发，“我他妈还想，云宝再追一段时间，重华继续无动于衷，她差不多也该放弃了。什么情况啊这，合着他俩以为自己是地下分子接头，背着咱们默默发展偶像剧呢？”


    巧巧看帖看的头都没抬，手指盘亘在屏幕上，上移下扯，始终都停在一个位置。


    半分多钟，这处安静拐角响起他的声音。


    “我估计……”


    “什么？”


    时间滴答走，她不急不慌，坐在大门外的长凳上静候。面前是一片广场，有住在这城中心附近的人出来散步，大多是老人带着小孩，玩遥控玩具，踩滑板车。


    天渐黑，六点四十，从解闷的游戏里退出来。


    抬头一看，在一众无关者中，视线只是晃了一圈，便准确找到那道熟悉身影。


    “你中午回家了，在家吃的饭？”


    “嗯。”


    “吃的什么。”


    “随便炒的菜。”


    她知道他会下厨，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是上次炒的那道？”


    是。


    “那个啊，味道是很好。”她说，“就是有点美中不足……啧，要是再辣一点就好了。”


    他看着大屏幕，脸都不转，淡淡道：“也不知道是谁说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