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畜生就是畜生

作品:《七月半,活人棺

    我四下张望,但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在哪儿?”


    “往前走,不要怕。”


    他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但就是这么冷冰冰的几个字,却让我感到无比的踏实。


    这种莫名的信任感,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三叔。


    尽管如此,从出门到戏台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我也还是觉得无比漫长,像是要跨越生死般遥远。


    妖人扭过头,迷离贪婪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让我有种每走一步,就离死亡更近的感觉。


    我越走越近,他伸手想要拉我。


    他的手指修长,软若无骨,比女人的手看起来还要柔软。


    我很想转身逃跑,但余光瞥见悬在半空中,生死未卜的顺子和三叔,还是忍着心里的恐惧,坐到他的右边。


    我注意到他的素袍,在右臂的位置,果然只有一管空荡荡的袖子。


    他看见我的视线,倒也不恼,只是微微侧着头,声音轻柔空灵,笑容魅惑:


    “传闻安家的女人,是世间最昂贵的珍宝,她们肤若凝脂,骨如璞玉,异香幽幽,死人享之生,活人享之仙……”


    这些话,我不知是他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我听。


    只见他说着,居然享受似得闭上眼,鼻尖轻提,似乎要嗅闻我身上到底有没有那传说中的异香。


    这副模样,让我觉得无比恶心变态,手便不由自主地去摸藏在袖子里的符纸。


    “不要冲动,刺激他,让他发怒。”


    我心里一动,这声音总在关键时刻,会扫掉我所以的恐惧。


    但同时也害怕,他会不会被妖人发现。


    还好,他依旧沉醉在自己的臆想中,并没有察觉我的异常。


    我收回手,但身体还是往后挪了挪,尽量跟这变态妖人保持距离。


    怎么才能让他生气?


    我强迫自己镇定,想起三叔说的那段往事,稳了稳情绪,便开口道:


    “黄先生……”


    他眉头微拧,睁眼看向我,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


    我咬了咬嘴唇,暗骂自己情商低,就算是对畜生,也不能直呼绰号啊。


    “你可以喊我为相~公~”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唱出来的,听得我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轻笑,又勾起唇角,挑眉看向戏台。


    戏台上的花旦,此刻适时地依在对方怀中,宛转悠扬地唱到:“相公,你我歇息去吧。”


    我的心里再次泛出一阵恶心,扭过头,不想被他干扰。


    “听说你爹娘被暴尸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得以魂飞魄散,怎么没有把你也带走?”


    “闭嘴!”


    果然,这话一出口,他就像是变了个人。


    刚才的妩媚温柔,瞬间荡然无存,整张脸扭曲狰狞,抬手就要来掐我的脖子。


    我本能地惊呼一声往后躲,却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


    但他的手,却没有继续过来,而是向上一伸。


    只见被悬在空中的三叔,刚才还犹如睡着一般没有反应,但就在他抬手的那一刻,突然面孔涨得通红,眼珠突出,痛苦地抽搐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


    “怎样?是不是也想尝尝,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


    他的声音又阴柔下来,但目露凶光,两只眼睛都变成了红色。


    “继续说,不要停。”


    耳边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决定要赌一把,信他到底。


    “哼,畜生始终是畜生,不是披了张人皮,就以为自己得了道。你跟那两只老黄皮子一样,只想着害人,活该下地狱。当初三叔就应该不仅砍掉你一条胳膊,应该把你剥皮抽筋!”


    我铆足了劲,一刻不停地咒骂他。


    这一招果然让他非常激动。


    他终于装不下去,仰天长嚎了一声。


    天空再次滚过一个响雷,戏台上的灯,和那两个戏子,居然像是个撑爆了的气球,应声炸裂。


    一时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黄皮子的哀鸣。


    三叔此时已经清醒,一边蹬着腿,一边大喊让我快跑。


    我也没想到场面会这么混乱,已经吓得手脚发软,哆嗦着要去摸藏在袖口里的符纸,准备狠狠地咬破手指挤血。


    但这时,那妖人却一脚踩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痛地无法用力,只有一个念头:死定了。


    “就凭你,也想逼出我的尸丹?哈哈……”


    他只笑了两声,狂妄的表情,便变成了恐惧,似乎我的脸上画了能取他性命的符图。


    我看到他惨白的脸上,快速蔓延出血红色的纹路。


    那些纹路就像植物的经脉,从脸发展到脖颈,然后细纹变成粗络,直到全部变成了红色,“砰”得一声,他整个身体,就像刚才那戏台上的戏子,一下子炸裂了开来。


    瞬间,血腥和尸臭铺天盖地让人窒息,还好有倾盆的大雨,直接冲走了这些污秽。


    与此同时,被吊在半空的三叔和顺子也一下失去了控制,重重地摔在地上。


    看到他们挣扎着坐起身,我知道,这场灾难结束了。


    劫后余生的虚脱,让我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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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阿婆握着我的手,一脸焦急地坐在床边。


    “珞珞醒了。”


    阿婆的声音满是欣喜,我看到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还有隐约的泪痕。


    “三叔和顺子哥怎么样了?”


    “他们都很好,你放心。”


    “我想去看看他们。”


    我支撑着身体,想要起来,却被阿婆又压了下去。


    “你好好躺着,这两天是你最虚弱的时候,刚刚又失了血,一定不要逞强。我给你炖了红枣银耳汤,这就去拿。”


    我很想跟阿婆解释,我并没有用血画符,但话到嘴边,我还是没说。


    我知道,如果说了来龙去脉,阿婆一定会说,他不是想保护我,而是想要独占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愿意听这种话,即使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阿婆走后,我靠在床头,摸出挂在胸前的玉坠。


    此刻,玉带着我的体温,摸起来温润舒服,和昨天的冰冷刺骨,完全相反。


    我总有种预感,这块玉和他,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没事了?”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这个熟悉的声音,我的手一抖,玉坠滑落回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