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梁政委抽空去找江戎谈话。


    这会正好训练结束, 江戎穿着军装，袖子整整齐齐地折好，露出了刚健有力的上臂肌肉, 他手上拿着本子, 帽檐底下的脸庞不带丝毫表情。


    梁政委一直认为江戎长得又俊又凶, 脾气说一不二，镇得住场子, 底下的兵也怕他，服他, 对他是又敬又怕。


    要不是有这么个好家世和好脸, 不一定讨姑娘喜欢, 至少他不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这种习惯了说一不二的人，在家里他也要当领导，梁政委是做思想工作的, 他是见多了这样的男军官，想要夫妻和谐, 适合江戎的, 应该是个温柔顺从的名门闺秀，替他把家事打理的紧紧有条, 这样才能家和万事兴。


    而他选谁不好，挑上了苏燕婷, 苏燕婷这个人呢，据他了解, 大毛病没有, 出身农村，长相难得一见的漂亮，哪怕是个村姑吧, 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哄大的，又因为太过漂亮，男人也愿意哄着她，就养成了她矫情的臭脾气。


    现在她为了攀高枝，在江戎面前挺会装模作样，等以后呢，真攀上了江戎这棵大树，这女人还不知道会有多么作妖，不是他恶意揣测，而是他认识的很多人都这样，这是人的劣根性，有些人读书少，见识短，从不为长远着想。


    她现在能委曲求全地哄着江戎，等以后上了位，眼皮子浅的人，还不赶紧耀武扬威，还会眼巴巴地哄着江戎？


    等苏燕婷折腾来折腾去，怕是要弄得一地鸡毛，而江戎明显也不是个会哄女人的男人，迟早成为一对怨偶。


    梁政委当初不把表侄女介绍给江戎，也有这样的缘故。


    江戎适合那种真正百依百顺的温柔小女人，长得太漂亮的，性格锋芒，要哄，脾气大。


    “小江，我还得再跟你聊聊你谈对象结婚的事。”


    江戎颔首。


    “前几天小苏过来，你俩一下子看对眼了，是不是处得还挺浓情蜜意，小苏私底下各种撒娇哄着你啊？”


    江戎绷着一张脸，不露出丝毫表情。


    ——各种撒娇哄着他？


    他回想了一下前天在百货大楼，那一句“我跟他不熟”，“差不多，看你自己怎么想”……


    江戎默然。


    梁政委仔细盯着他的脸看，愣是看不出他内心的半点想法，梁政委忍不住暗骂，不过二十来岁的人，这贼小子那么会装腔作势？


    无往不利的面部表情识别之术都辨别不出江戎内心的真正想法。


    按道理来说，跟那些个刚谈对象的小年轻聊他们喜欢的姑娘，一个个的，那表情可得意了，眼角眉梢的笑止都止不住。


    江戎像个泡在温柔乡昏了头的男人吗？


    梁政委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道：“你啊，太过年纪轻轻就参了军，没见过外面那些小姑娘的温柔招数，刚认识的时候，这些姑娘谁不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象看……”


    江戎这下倒是有点表情了，他的剑眉一挑，脑海里又接连跳出几句话：


    “我想我自己的床了，我还想早起看我妈喂猪。”


    “江参谋长，你真的会娶我吗？


    “我们俩之间没必要多浪费时间。”


    ……


    越想越是怨气冲天，这女人毫不留情就要走，想着就来气儿，恼火。


    江戎一张脸直接冷了下来。


    梁政委：“？”


    这是跟你聊你的对象，不是聊你的仇人，摆出这副脸色干嘛？


    梁政委：“你跟小苏在一起也摆这脸色？”


    江戎抱着胸：“不这样还怎样？”


    梁政委：“……”


    梁政委突然有点理解，明明有机会借住在他家，多些跟江戎培养感情的机会，可这苏燕婷愣是选择走人……指不定还真是苏燕婷她自己想跑了，就江戎这脾气，这冷脸，这气势，完全犯不着啊，苏燕婷虽然是个村姑，家庭条件不行，配不上江戎，可她那模样长相，起码也是个远近闻名的漂亮村花，人家在自己村里真不愁嫁，多得是人上门求娶。


    对高莉莉来说，对文工团的团花来说，江戎也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枝，而对于出身山区农村，是个村花的苏燕婷来说，找上曾云军是嫁个好男人，找上张哲远是攀高枝，找上县城干部子弟是攀高枝，找个大城市下乡知青也是攀高枝……她能选择的高枝多了去了，真没必要只盯着江戎。


    她找个家乡县城的小干部子弟，对她温柔脾气好的，指不定日子过得更舒服，她家里人也更满意，强龙也压不住地头蛇啊。


    江戎挑眉：“梁政委，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江啊。”梁政委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姑娘啊，要哄，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姑娘，我看小苏她那个长相，在她们村里估计也不愁嫁，多得是人上门来求亲。”


    江戎面无表情：“我打了结婚报告，下个月休假去她家提亲。”


    梁政委：“你自己再多考虑考虑，看看你俩之间是不是还存在些问题。”


    江戎：“能有什么问题？她的政审没有任何问题，我娶她也没有任何问题。”


    梁政委：“你家里呢？你家里人同意吗？”


    江戎淡淡道：“是我要结婚，不是他们要结婚，难道这会子还兴什么家庭封建包办？”


    梁政委扫了他一眼，好奇地问：“你怎么就想跟她结婚了？”


    江戎：“她做菜好吃。”


    重点是他喜欢。


    梁政委：“……”


    也对，做菜好吃，长得又漂亮，适当的时候耍点小脾气，是个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梁政委又跟江戎聊了几句，见他油盐不进，坚持要娶，现在婚姻恋爱自由，人家苏燕婷虽然是个乡下姑娘，可她出身清白的不能再清白，政审挑不出任何毛病，更何况娶个乡下农民成分的姑娘，在这时是光荣中的光荣，就算他是政委，也没有阻止的道理，江戎坚持要娶，该批的还是得批。


    他舅舅外公迟早得知道，接下来的事用不着他来劝，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梁政委人走了，江戎的情绪是又喜又怒。


    苏燕婷不会撒娇哄人，又没使出太多所谓女人的“温柔招数”，说明她傻乎乎的，不精于此……这点仔细想想还挺让他欢喜的，那天她亲他的时候，也说过没有其他的男人。


    ——她只对他做过那种事。


    江戎嘴角止不住上扬，整个人心情愉悦，轻飘飘的。


    “这姑娘啊，要哄，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姑娘，我看小苏她那个长相，在她们村里估计也不愁嫁，多得是人上门来求亲。”


    江戎冷哼一声，多的是人上门来求亲，他倒要看看，谁敢抢他的女人，苏燕婷除了嫁给他之外还能嫁给谁？


    随后江戎低声骂了一句，心道怎么哄姑娘啊。


    梁政委说了一大堆套话废话，真正该说的又不详细说说。


    *


    梁政委回到家里，赵明艳忍不住劝他：“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人家江参谋长好不容易谈个对象，你也别去当那个王母娘娘。”


    “人家小年轻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赵明艳择菜：“想想小苏这姑娘也不容易，说是挺漂漂亮亮的一个女孩子，起先就被人退了婚，跟江参谋长谈个对象，万一被抛弃了，这对一个乡下女人来说打击太大了，她以后在村里还怎么做人啊……”


    梁政委：“随他自己吧，他要娶就娶，指不定下个月就把人娶回来了。”


    赵明艳吓坏了：“真把人给娶回来？！”


    这怎么可能啊！


    赵明艳刚才对苏燕婷同情心泛滥，想的就是她必定会被江戎抛弃，可现在梁政委却说，苏燕婷真有可能嫁给江戎？！


    梁政委：“真把人娶回来怎么了？你刚不还说，万一小苏被抛弃了，对她一个乡下女人打击太大……”


    赵明艳难以置信：“你去探了小江口风？他当真要跟苏燕婷这乡下姑娘结婚了？”


    梁政委：“只能说有极大可能，他要结婚，谁也拦不住啊。”


    赵明艳：“……”


    她倒吸了一口气，惊叹：“这小苏姑娘这么厉害？多少姑娘想跟小江谈对象呢，都没成，给小江抛过媚眼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百八十了，这苏燕婷也太厉害了吧，她竟然把江参谋长哄到手了？”


    “你去劝了江戎，他还一门心思要娶苏燕婷，这女人手段够高啊！”


    梁政委欲言又止：“……”


    他想说或许不是苏燕婷把江戎哄到手，而是江戎他想“强抢民女”。


    梁政委憋了半天还是没对妻子说，这说出去也没人信。


    *


    苏燕婷和苏玉婷姐妹俩还没到家，苏家此时愁云遍布，陈秀云做菜的时候险些切到手指，家里这时出了个坏消息，更是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曾云军打电话回家了，说是最后姐妹两个都不娶，周爱梅母女俩马上找到苏家，拿走了那台收音机，周爱梅还闹着要把那几匹布要回去。


    陈秀云不想再跟曾家扯上关系，剩下的布也都还了，曾家的东西都退了，周爱梅的女儿曾红敏还闹着要苏燕婷带走的衣服。


    “她现在不嫁给我哥了，那布，那做好的衣服也要还回来！”


    等两个女儿回来了，指不定在家里还要大闹一场，最后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陈秀云心里堵得慌，她后悔死了当初答应跟曾家的婚事，要知道最后会闹成这样，她怎么都不同意女儿燕婷嫁给曾云军。


    她叹了一口气，又听见了外面男人们的聊天声，眼睛里更添阴霾。


    陈秀云丈夫苏宝忠过去的好兄弟蒋文带着女儿来她家做客，正好看完了曾家来要东西，在旁边假惺惺的劝慰，实际上显摆炫耀自己的两个女儿。


    苏宝忠跟蒋文是小时候的玩伴，一同上过学，后来蒋文迁去别村，据说他们小时候同认一棵树当干爹，也算是“干兄弟”。


    也是奇了，蒋文和苏宝忠同样是两女儿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