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加长普尔曼疾驰而过，低调却不掩华贵的车型，慢慢驶入古色古香的老街。坐在后排年轻俊美的男人领带如往常般一丝不苟的系到顶，鼻梁上架着银丝边的眼镜，薄唇冷眸，透着一股子斯文禁欲感，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冰川神像，任谁都不敢亵渎。


    丛秘书把这几天总部的工作汇报完毕后，余光瞥到自家上司连续亮起好几次的私人手机，低声提醒：“贺总，您手机响了。”


    贺泠霁闻言，云淡风轻地掠过旁边静音的手机。


    阮其灼与贺泠霁曾经一个院里的长大的，如今开了个传媒公司，抓住了直播风口，玩得风生水起，对圈内各种传闻了若指掌。


    见他没什么正事，只发了个视频过来，贺泠霁原本没打算搭理。


    直到看清视频封面那张熟悉的漂亮脸蛋。


    随即将文件递给丛秘书后，修长指尖打开视频。


    女演员一袭繁复华丽的古装长裙，在烈日之下，赤焰之上，吊着威亚，行云流水般飞过一层层屋瓦，最后坠入火焰。


    偶尔能听到导演‘再来一次’的声音。


    女演员也没有厌烦，被吊上去后，重新恢复情绪，不厌其烦的一次一次。


    足足在烈日赤焰之间飞了七八遍，才听到导演喊卡。


    视频戛然而止。


    车厢内灯光黯淡，重新陷入安静之中。


    矜贵清冷的男人神色平静，薄唇淡抿着，能清晰看到线条轮廓无可挑剔的下颚。


    并未开口。


    阮其灼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跳出来。


    【嫂子这不是玩票，这是玩命啊】


    【我收到消息，有人大手笔想让视频在各平台限流，不过还是小范围流传出来了。】


    【等等，不会是你压得吧？让嫂子知难而退？】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家豪门能忍得了女主人居然是个花瓶女明星，尤其还是赫赫有名的深城贺家。


    阮其灼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


    当初结婚时，秦芒已经进入娱乐圈，她提过公司给她的定位是零绯闻，自然就得隐婚。


    贺泠霁对此没有异议。


    便没有对外公开贺太太的真实身份。


    唯独身边熟悉的人才知道。


    贺泠霁眼皮低垂，幽邃如深海的眼瞳看不出心思。


    片刻，方漫不经心地敲下：【不是】


    阮其灼：“……”


    嘶。


    没想到他们除了工作、飞机、游艇外对其他毫无兴趣的贺总居然还真回答了。


    他反应极快。


    从这两个字里品出了点——机遇！


    阮其灼突然兴奋，直接发语音过来，“对于嫂子这么励志积极向上的视频，在我们这种根种苗正的直播平台，一定要大大传播！！”


    “所以，贺总您看要不投资一下我们这个‘全网最注重弘扬核心价值观，为观众树立正确导向’的直播平台？”


    贺泠霁言简意赅：【联系丛秘书。】


    阮其灼：“！！！”


    “陛下圣明！”


    贺泠霁没什么多余情绪。


    恍若随意般，指腹轻碰了下屏幕。


    秦芒那双素来水波潋滟的含情眸，此时却比烈日赤焰还要璀璨耀眼，仿佛能穿透屏幕，夺走世间一切光芒。


    旁边丛秘书眼观鼻鼻关心，假装没看到自家上司看了三遍视频重播。


    抵达老宅前一刻。


    恰逢阮其灼最后一条语音响起：


    “嘿嘿，我刚才刷到有网友说嫂子演技虽废，但实在美丽，惹人怜惜，所以——”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戏谑道，“陛下，您这也是怜惜了？”


    ……


    “所以，嫂子，你为什么会把我哥认成别人？”


    客厅内。


    面对小堂妹真心护兄的三连问。


    秦芒懊恼地闭上眼，细白指尖扶额。


    结婚一年。


    认不出亲亲老公。


    这是哪门子恩爱夫妻！


    秦芒大脑cpu都快要烧了。


    偌大的客厅就她们两个，她索性不装了。


    紧绷的情绪一松，镇定自若地往沙发扶手上一歪，缠枝旗袍与慵懒挽起的发碰撞出让人心窒的风情靡丽，微微下垂的眼尾看着无辜又纯良，说出来的话却大胆至极：


    “男人的腰，勾魂的刀。”


    “我欣赏欣赏怎么了？”


    “没认出来还不是因为你哥……”


    秦芒停顿了下，似是有点难以启齿。


    贺栩澄睁大眼，仿佛嗅到了八卦气息：


    “我哥怎么了？”


    秦芒红唇慢悠悠吐出来句，“他呀，在床上差点意思——”


    还伸出葱白纤细的尾指，比划了下。


    话音未落。


    低沉清冷的笑音忽而响起。


    姑嫂两个对视一眼。


    齐刷刷循着声音望过去。


    不知何时已经进门的男人，正朝这边徐徐走来。


    贺泠霁俊美面容看不出一丝笑过的痕迹，像冬日的冷雾，淡淡的，似无风无雨的宁静，却也隐藏着若隐若现的威胁感，无处不在，难以逃离。


    秦芒先是心虚了一瞬，而后缓慢又自然地坐直了身子，纤细手指抚平了旗袍不存在的折痕，并拢的小腿纤细优雅，露出一小片白到晃眼的肌肤。


    假装无事发生。


    仰头朝着覆过来的男人露齿一笑：“老公你来了。”


    “怎么能偷听呢？”


    “万一我跟小堂妹正聊点女孩子家家的小秘密怎么办。”


    也不忘了倒打一耙。


    冲着自家嫂子此时面对堂哥还能从容淡定反守为攻的气场。


    贺栩澄就肃然起敬。


    牛逼！


    秦芒隐晦地抬了抬手，表示谦虚。


    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将她们两个小动作看在眼里。


    贺泠霁已经不疾不徐地越过厅内半掩的古董屏风，走到沙发旁。


    明晰修长的指骨慢条斯理地松了松紧绷的领带。


    当着贺栩澄的面，微微俯身，手臂撑在了秦芒沙发扶手上，入目便是她那双略显错愕的含情眸。


    水色潋滟，精致鼻尖那颗小红痣长得恰到好处，狡黠又娇气。


    完全不肯吃亏。


    与几分钟前在视频中看过的模样天差地别。


    秦芒瞪圆了眼睛，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指尖慢慢蜷缩，男人居高临下的侵略感突然袭来。


    这才发现他今天居然戴了眼镜。


    薄薄的镜片下，灰蓝色瞳孔沉静地凝视着她。


    秦芒满脑子都是两个大字：


    危险！


    一级警报！


    漫画里的变态杀人凶手，好多都是这种斯文败类的设定！


    看着比谁都正经，实际上内心野得很！


    现在贺泠霁脑子里，估计已经想好一百个把她就地分尸的方案了！


    交错的呼吸、空气越发炽热。


    她磕磕巴巴地说：“孩子还在呢，你注意点……”影响。


    贺·十八岁高三生·孩子·栩澄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不不不，我不在，你们继续。”


    双手蒙着眼睛。


    手指缝大到能装下宇宙。


    要不是碍于贺泠霁平时的威压，怕不是要拿手机录下全过程才甘心。


    下一秒。


    贺泠霁已经逼近。


    薄唇贴着她如细瓷透白娇嫩的小耳朵，嗓音是一如既往如霜雪凛冽：


    “大概是天意


    不然贺某怎么知道，贺太太如此的——


    “欲、求、不、满。”


    秦芒惊呆了：！！！


    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啊啊啊，狗东西！


    贺栩澄同样：！！！！


    啊啊啊啊！


    这是她能听的吗！！！


    幸而。


    姗姗来迟的贺家父母解救了一切。


    一身优雅黛青色旗袍，浑身上下，仅佩戴着个翡翠玉镯的知性夫人，含笑问：“你们聊什么呢。”


    “泠霁，你对谁不满？”


    贺夫人隐约听到了这个词。


    他们身后还跟着其他比较亲近的贺家族中人，方才一起去参观老宅新建好的祠堂。


    贺泠霁已经云淡风轻地站起身。


    恍若闲谈：“对贺栩澄的成绩不满。”


    秦芒迅速调整表情，学着贺泠霁甩锅，“下个月高考，澄澄先把追星放一放，乖。”


    贺栩澄：“……”


    小丑竟是她？


    你们夫妻还是人吗！


    她的命就不是命了？！！


    原本围观吃瓜的贺栩澄，整个家宴开始到结束，都被长辈们围住教导。


    *


    家宴结束后。


    意识到什么般，秦芒眼皮艰难地掀开，手腕没什么力气地推了推他，靡丽的声线带点哑，“起开，没心情。”


    换掉的就是他。


    “我要投资的是这部剧，不是剧里的任何人，姜予凛这个制片人不会当就换人。”


    贺泠霁看着气球炸开。


    折磨又缠人。


    孟庭不敢把后面这句网友热评念出来。


    平手。


    “剧组高层，除导演外，全部换掉。”


    “行了，不就是个剧本吗。”


    秦芒正倚在木质的柱子上，卷翘的眼睫低垂，细白的手指松松地环握着手机，随时随地都会坠地。


    男人指骨屈起，似是漫不经心地敲着纸质调查表。


    这时。


    透过半开的车窗，依稀可见男人俊美慵懒的面容。


    她心情不好，看到罪魁祸首心情更恶劣了。


    零点时分。


    秦芒听到这话，意识到了什么般，一双眸子像是有银河闪烁。


    “秦老师，我是《京华旧梦》剧组的选角导演古岸，邀请您后天下午两点参加女主角的最后试镜。”


    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场后天撕逼环节。


    贺泠霁如料抱住了光裸着滚进他怀里的小火炉。


    非常适合养老。


    男人声线仿佛冷到了骨子里。


    比如沈菀音联合剧组带着媒体要当场拉踩她？来一波拍前炒作？


    红唇慢慢牵起明艳弧度，在黑暗中，宛如一只活色生香的艳靡妖精，


    越过贺泠霁时，袖摆不经意拂过男人半裸的胸膛。


    因为他一个眼神就决定女主角人选。


    可笑。


    古街巷子幽深，两侧被树龄最少百年起步的老树遮蔽，因此，即便是夏天，这里也自有一阵清风拂面的舒适。


    领带不知所踪，衬衣扣子解开几颗，少了高高在上的冷漠，多了几分烟火气。


    秦芒懒得接，倒是贺泠霁，给她点了免提。


    甚至连射击都特意学过许久，每天肩膀酸疼到不行。


    灭了最后一盏灯。


    原本秦芒以为自己睡不着的，没想到……当安静下来后，居然很快就陷入沉睡。


    丛秘书轻咳一声。


    “我要在上面。”


    睡意朦胧的小脸此时满是惊讶。


    将《京华旧梦》的一切查得清清楚楚，包括当初贺泠霁偶然在试镜大厅遇到沈菀音时那一眼停顿。被剧组上层误解成投资商倾向于她当女主角。


    他可是连出国三五天都不带跟家里的花瓶妻子说一声的呢。


    风一吹。


    “出轨属于沉没成本，不符合贺某的行事准则。”


    手机铃声陡然炸开。


    仿佛又薄又嫩的皮肤之下，藏着一座肆意燃烧的火山。


    “没有呢。”


    一下。


    “为什么？”


    她猛地坐起身。


    车窗外。


    贺泠霁眉心轻折：“你在生气。”


    双手环臂，抬了抬眼睫，依旧是那副傲娇脾气，“看什么看，渣男！”


    这时。


    没几步，身后忽而传来贺泠霁清清淡淡的一句话：“贺太太。”


    孟庭还算了解秦芒的性子，现在越冷静，说明她越憋着气呢。


    对视几秒，秦芒不甘示弱，瞪着他。


    秦芒懒得听他乱七八糟的安慰。


    秦芒双唇抿了抿，半晌，才轻轻地嗤笑出声，“剧组真没眼光。”


    干脆利索地越过他，走人。


    她接过了□□，掂了掂，比她练习射击时用的要轻很多。


    古街的青石板上，一袭旗袍持枪的女子，似从旧电影走出来的复古美人。


    “要的，谢谢。”


    秦芒艳丽的唇瓣扯了扯，皮笑肉不笑：“我没有生气啊，就算某人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不给我，女主?就给了外面的小妖精，本小姐天生性子好，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生气的呢……”


    纤秾合度的身材，此时在花影映衬下，莫名多了几分单薄感。


    果然，摊主也没认出她。


    气球爆炸声，一个接着一个的响起。


    甩着蓬松漂亮的长发爬上床。


    贺泠霁垂眸看着她特意离自己远远的纤薄脊背，不动声色地应了声。


    贺泠霁从身后搂住她的细腰，如冷玉轻击的清冽嗓音在耳边化开：“现在有心情了？”


    她想了几秒，朝这边走来。


    再任性，再肆意，她也不过是个刚满22周岁的小朋友。


    贺泠霁长腿停顿了秒，而后继续走到她面前。


    老宅紫藤缠绕的花廊，恰是紫藤花开的季节，蜿蜒缠绕在架子上的紫色花枝悠悠垂落。


    倒也难怪她气。


    “小姑娘，要玩吗？”


    小脸嫌弃。


    对于自己上热搜也不感兴趣，来来回回就那些车轱辘话，反正放她身上，网友除了评她的美貌之外，少有好话。


    秦芒忽而记起了黑色直升机旁，那抹被腰带描画出的勾魂窄腰。


    越过紫藤花林，便热闹许多。


    不远处安静地停着一辆黑色豪车。


    在世人眼中，仿佛美貌过盛者，多是花瓶草包。


    淡金色的薄绸睡袍，衣摆几乎拖曳至地，有种慵懒随性的旖旎风情，宽大袖摆蔓着火焰燃烧般的红色暗纹，蜿蜒至肩背。


    少女体温极热。


    转身看他。


    免得小祖宗气上加气。


    甚至路边还有不少小摊。


    丛秘书揣摩圣意，轻咳了声，“这部戏有大量的枪战，太太射击功底这么强，不如……”


    贺泠霁被她气笑了。


    听得丛秘书胆战心惊。


    恰好路过一个气球射击的摊位。


    最后这句‘各玩各的’很是无所谓。贺泠霁顷刻间想起中午她提到‘别的男人’时，眼睛都像被点亮的画面。


    便道，“不过有个好消息，你昨天拍戏的视频不知道被谁传到网上，现在大家都在夸你积极努力好演员呢。”


    “睡觉！”


    除去其他辅助数据外，最关键的演技方面，她们也是同样的55%。


    晚上十点，环湖庄园。


    秦芒拧着精致眉头：


    *


    ……


    手心底下蓬勃的肌肉线条分明。


    一下。


    修长挺拔的身影，存在感极强，就算秦芒想要无视都无视不了。


    花枝簌簌。


    选角导演斩钉截铁，“后天会定下，请您务必准时参加。”


    直到挂断电话，她还有点懵懂。


    就是——花瓶演技虽差点，但着实让人怜惜。


    沉静的面容淡了瞬。


    随即将书放回床头。


    怎么这么突然就峰回路转了？


    什么意思？


    听到京华旧梦的时候，秦芒就彻底醒了。


    贺泠霁手里拿着两份女主角的数据调查。


    不会有诈吧？


    秦芒在浴室足足耽误了两个半小时，才姗姗而出，看都不看倚在床头看书的男人，自顾自的


    灰扑扑的色调中，她像一块透着莹润光泽的宝石，只待被人发掘，便能熠熠生辉。


    “唔——”


    阴阳怪气了一通，秦芒心情好多了。


    “嘭……”


    “我……”


    柔软指尖掠了过去，探身覆在他唇侧，一字一句：


    综合数据皆是：95%。


    目光沉静。


    冷热交织。


    随手挂断了电话。


    贺泠霁站在花廊尽头。


    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话音刚落半秒。


    贺泠霁在向她解释？


    越是有气，她语气越是淡：“毕竟我们是商业联姻，大不了各玩各的好了。”


    “重新安排试镜，周导主持。”


    丛秘书后背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快速应答：“是。”


    “你们女主角不是定了吗？”


    秦芒没关心自己身无寸缕，坐在黑色床单上，雪肤玉肌，小脸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


    红唇雪肤，即便不化妆，皮肤也挑不出任何瑕疵，细腻如瓷。


    秦芒戴上一次性的护目镜，举起枪时，水润漂亮的眸子瞬间染上凌厉之色。


    秦芒还没来得及找贺泠霁算账，率先接到了孟庭的电话。


    秦芒赶紧拉扯回自己的袖子。


    还不是被自己热醒的，而是——


    孟庭先是长长的‘哎’了声，才气道：“我刚跟《京华旧梦》选角组那边打听过，咱们这边怕是悬了，上面更倾向于沈菀音，据说这几天就会官宣。”


    一等奖的小狮子玩偶精致可爱，秦芒远远望着，这个巷子藏得深，大部分都是在附近养老的，年轻人基本没有。


    “太没眼光！咱们以后火了，让他们高攀不起！”


    生怕下一秒。


    想到自己为了这部民国电影。


    呼吸间缭绕着男人身上清冽如寒冰融化时的淡泊沁凉气息，又隐隐裹挟着血脉喷张微弱的神秘暗香，让人联想到的苍茫冰川之上孤独又诡谲的欲、望之花。


    会解释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秦芒是被热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