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雁宁背着人继续往前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最终停在一处隐蔽的由几棵粗壮的树干交错组成的角落，藏在里边没人注意的到。


    加之方才她有意绕着身后的刺客跑路，一时半会儿应当是追不上来。


    眼下也才至太阳落山，若是她一人藏身于此，等到深夜时再小心查探一番，可以绕开身后追上来的刺客，逃脱危险。


    可是……


    朱雁宁将视线放在昏迷着的程墨身上，他着实是一大累赘，她是想过回京之后会有人刺杀她，却没想到姜竹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派人来刺杀她。


    她还为了在程墨跟前暴露身份将他带到人烟稀少的无人之地，这简直相当于给人家一个极其爽利的机会来刺杀她，还真是有些弄巧成拙。


    朱雁宁坐在程墨身旁，她始终忽略不了身旁粗重又艰难的呼吸声。


    扯平了吧。


    上辈子，是他辜负了她，这辈子，无论情义，她已然尽数奉还。


    朱雁宁想了想，从程墨衣衫上撕下几缕布条，为他流血流的最严重的地方绑去。


    她想将他的胳膊抬起来时，程墨就半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错愕，在看到朱雁宁时，他轻轻喊了声“殿下”。


    朱雁宁没应他，利落地将他胳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包起来。


    “殿下……”


    程墨目不转睛的看着朱雁宁，因为失血过多，唇色灰白灰白，偏一双眼睛亮亮的盯着朱雁宁看。


    他又轻轻喊了一声，


    “殿下。”


    朱雁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开脸，“都快死了话能别这么多吗？”


    程墨不为所动，定定看着朱雁宁。


    双唇蠕动，又喊了一声“殿下”。


    同时他眼角晶亮一瞬而逝。


    程墨将视线移至上方，盯着黑漆漆的上空，殿下没死，殿下还活着。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老天爷，他的殿下还活着。


    可是……就在方才，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在千秋寺的时候，看见这两年来他遍寻不见的殿下一个人同一群黑衣人缠斗着。


    她的功夫尚且稚嫩，那些黑衣人好像是专门冲着她去的，殿下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


    他心疼极了，他想跑过去帮她，想挡在她面前，可是他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只机械般护着身后的姜竹。


    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殿下绝望落崖。


    梦里的他似乎很厌恶殿下。


    梦醒后见到殿下，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劫后余生的感觉，殿下还活着啊，真好。


    可是那个梦，很真实，真实到，他一时间分不清梦里是真的，还是现在是真的，所以他喊了一遍又一遍的殿下，才确定，现在是真的。


    他怎么可能厌恶殿下呢？殿下那么好，那一定是梦。


    意识低迷间，程墨又昏睡过去，朱雁宁回头看了眼，发现程墨的脸泛着异样的潮红，呼吸也很微弱，她凑近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


    再这样下去，程墨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朱雁宁果断站起身，外边的天色已然是彻底暗了下来。


    想了想，朱雁宁悄悄弓下身走出去，这里是白马寺的后山，她记得这一片从前是一个商人用来种草药的地方，后来被卖给了朝廷。


    不知现在还长没长药，程墨再不用药，恐怕迟早一命呜呼。


    她身形轻盈矫健，所过之处几乎是无声无息。


    黑暗中她看不清任何东西，而且还杂草丛生，寻药，无异于大海捞针。


    朱雁宁转了一圈，只摘到几个野果，她兜着几个果子返回到原地，却发现程墨整个人头朝她这边，半个身子都探出隐蔽处。


    应当是没看见她，他依旧费力地往前爬着，嘴里还喊着“殿下”。


    朱雁宁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来，“你做什么！不想活了跟我说，我送你一程！”


    她半拖半扶着程墨，将人扶回原地，靠在树根上。


    程墨英挺的双眸含着恐慌，“殿下，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朱雁宁听了这话皱起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野果，扔给程墨，“爱吃不吃。”


    程墨未受伤的手抓着野果，垂眸也难掩失落的神色。


    空气中安静许久后，朱雁宁咬开一口野果，酸涩不已，她皱皱眉，道：“你听好了，我现在不是什么承安公主，我是西北的云英将军，我们之间之后便没什么关系了，不存在谁不要谁，听懂了吗？”


    程墨垂眸盯着手中青色的果实，像是没听到朱雁宁说的一样，自顾自道：“殿下想去西北做将军？没关系，属下可以带着阿姝也随殿下去西北定居，到时候我向圣上自请前往西北任职……”


    “程墨！”朱雁宁厉声打断他的话。


    程墨停住，依旧盯着手中的东西，像是上边有什么吸引他视线的东西一样，很固执。


    “我说得很清楚，从今往后，我们并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我今日救你过来，就是因为你替我挡了刀，仅此而已。”


    朱雁宁说话时音色冰冷


    程墨的半张脸隐在暗处，听完朱雁宁这番说辞后，眼底神色涌动后渐渐归于平静。


    “好啊，殿下。”程墨低声应了一句。


    朱雁宁只觉得程墨怪怪的，却说不上哪怪。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只静坐不语。


    在月上中天时，朱雁宁站起来，一语不发将程墨扶起来，“我们现在离开这里。”


    程墨借着她的力站起来，两人隐在月色中，离开了这片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