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裴因都没有见到秦时。


    不是他故意不见，而是秦时被他母亲喊去外地参加婚礼了。


    裴因心情放松，其实这样也好。


    有时间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答应假装情侣的事情。


    秦时在临别时，给他买了很多即食产品，一边介绍怎么吃，一边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冰箱填的满满的。


    裴因抱臂在一旁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厨房柔和的灯光，从上而下，打在他立体平整的侧脸上，晕出淡淡的、雾蒙蒙的光圈，长而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既冷漠、又温柔。


    “还有这个，是早晨起来蒸着吃……”秦时边放边抬头，说话声戛然而止，目光定定落在裴因完美如薄瓷般的脸颊上。


    裴因觉得他的目光怪怪的。


    光影的角度刁钻，让秦时一半身体都隐没于阴影之中，他身上那股阳光纯良的气息忽然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像是蛰伏于黑暗中的某种猛兽，静静的、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属于自己的猎物，危险而阴翳。


    裴因蹙眉：“怎么了？”


    秦时微微动了动身体，从阴影中走出来，整个人沐浴在顶光下，刚才蕴藏的危险仿佛只是错觉，一张脸越发年轻英俊。


    “我要去五天。”秦时轻声，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五天都见不到你。”


    但裴因不为所动：“你可以给我打视频。”


    想了想，又贴心补充，“不过我不一定接。”


    秦时看起来更难过了。


    裴因不解。


    只不过是分开五天而已。


    又不是三岁小孩，为什么要这么黏黏糊糊。


    尽管，他们好像自成年以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一天。


    但是秦时看起来是真的情绪低落。


    他想了想，迟疑地抬起手，拍了拍秦时的肩膀以示宽慰：“我尽量接。”


    秦时眼前亮了起来。


    “不过，”裴因严肃道，“吃饭时不接、上课时不接、在学校不接、睡前不接。”


    秦时：“……”


    这和直接说不接视频有什么区别？？


    肉眼可见的，秦时不仅难过，还有些咬牙切齿。


    呃，好像不如不宽慰。


    -


    在秦时请假离开后，裴因起先没什么感觉。


    但过了不久，又觉得莫名空荡荡。


    适应了不到半天，裴因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只不过这次不是秦时给他做饭了，变成他自己做饭。


    秦时严格遵守约定，没有给他打视频电话，只给他发消息。


    【因因，你在干什么？】


    【我已经下飞机了，c城好冷。】


    【给你看看我表姐家的狗狗，好可爱！】


    【想和你一起养一只。】


    裴因终于回复了。


    冷酷无情道：


    【不可以，掉毛。】


    秦时给他发了一条语音，却不见一点沮丧。


    【终于理我了！】


    【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要多喝水，照顾好自己。】


    【最近天气冷，多穿一点衣服。】


    【专业课我回头去找别人要笔记，别担心。】


    【也不用太想我。】


    裴因回了一个【嗯，没想。】


    秦时那边就不说话了。


    裴因觉得正好，他恰巧需要冷静下来，思考一下。


    去班级的路上，程跃在一旁叽叽喳喳。


    如果秦时是只对裴因话唠，那程跃就是无差别。


    “今天中午吃什么？昨天的黄焖鸡好好吃，但是今天星期三，好像不开门……”


    “诶对了。”程跃忽然道，“上次在游泳馆的那两个男的，听说上周被人蒙头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来到学校，想调监控，结果那条小路根本没有，笑死我了，活该。”


    裴因无波无澜地点了点头。


    他不关心。


    如果不是程跃提起，他都快要忘记这件事情。


    回到家，裴因接到了一通电话。


    不过不是秦时，而是他的父亲。


    其实他家还算有钱。


    裴父是开酒店的，物质方面很不错。


    当然，和秦时家无法相比。


    但秦时家也不是一开始就很有钱，他们还住在一个院子里时，秦家和裴家差不多。


    但很显然，秦父更具有敏锐的市场风向洞察力，在人工智能刚刚兴起时，便搭上了顺风车，直接从小富，一跃而成巨富。


    成功让裴家攀都攀不上。


    对此，裴因没什么感觉。


    毕竟秦时也没表现出什么，待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甚至更好一些。


    电话接通，裴父“喂”了一声。


    裴因：“嗯，爸。”


    裴父：“因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裴因：“还可以，和以前一样。”


    裴父：“哦哦，那你最近成绩怎么样了？”


    裴因：“还可以，秦时帮我辅导弱项。”


    裴父愣了一下：“那就好。”


    裴因礼貌询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裴父：“啊……就是那个，你小张阿姨要过生日了，你看……”


    裴因：“我会带着礼物回去。”


    裴父一顿，“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直接……”


    裴因困惑，直接吗？


    “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挂了。”


    裴父叹了口气：“好。”


    “嘟”一声，电话被|干脆挂断。


    裴父口中的张阿姨，是裴因的继母。


    裴因的生母在裴因七岁时便去世了，后来裴父另娶，张阿姨性格好，脾气好，对裴因也很是客气，并且在裴因十五岁时，又生下了一个妹妹。


    妹妹名叫裴钰，即便裴因在高中时便搬出去住，每年过节回家时，裴钰也会乖巧地叫一声“哥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不吵不闹，讨人喜欢。


    一看就被教养的很好。


    像是被精心浇灌出的花朵。


    和他不一样。


    -


    秦时紧赶慢赶，仍比计划中晚了一天。


    因为是离开秦父秦母提前飞回来，裴因按照秦时的要求，去机场接他。


    熙熙攘攘的机场，接机的人络绎不绝。


    裴因穿着一身简单的驼色风衣，站在最中心的地方等待。


    忽然，他的身侧被猛地一撞，裴因低头，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口袋。


    钱包和手机都在。


    不是扒手。


    面前是个年轻人，提着大包小包，一脸不耐地抬起来，在和裴因对视三秒后，愣了愣，随即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结巴道：“呃……呃，你没事吧？”


    裴因淡淡：“没事。”


    年轻人眨了眨眼：“请问你是来接朋友的吗？”


    裴因礼貌：“嗯。”


    年轻人干脆停下：“那个，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裴因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自来熟的么？


    裴因冷静地朝前方抬了抬下巴，“来了。”


    年轻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便见一个身材出挑，脸蛋英俊的青年朝这边大步走来。


    深邃英挺的轮廓，灿烂的笑容，在看到裴因的那一刻，步伐变得更快，像是迫不及待要飞过来。


    裴因一如往常般没动，冷静地站在原地。


    直至秦时扑过来，将行李扔在一边，宛如一只毛绒绒的大型犬，修长分明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细薄的腰背，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力气大到像是要将他揉进怀里。


    年轻人在一旁看的呆住。


    裴因任由秦时抱着，秦时的下巴放在他的肩上，温热呼吸扑在耳边，痒痒的。


    秦时发自内心地说：“因因，我好想你。”


    直白的、热烈的、不加掩饰的。


    “你想我了吗？”带着小心的期冀。


    裴因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他的内心很平静，与只相隔着两层衣物，秦时剧烈跳动的心脏相比，他平静的近乎无情。


    他想了想，诚实地摇头：“没有。”


    秦时静默了一会，轻轻吐出一口气，叹息道：“没关系，我想你就行。”


    裴因任由秦时抱着，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他们却都不在乎。


    等秦时牵着他的手，走出机场时，裴因才想起，刚才在一边的年轻人呢？


    估计是等到要接的人，走了。


    年轻人早就离开了。


    等在这里干什么？自取其辱。


    他本想着眼前人宛如雪山上的冰花一样清冷淡漠，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人相配。


    但当另一个年轻人拥抱住眼前人时，他却忽然消失了想要认识一下的勇气。


    没什么别的原因。


    这两人看起来太配了，不只是颜值身材上的匹配。


    还有气场与磁场的和谐。


    明明看起来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却像是有别人融不进去的磁场，平静对冲着热烈，但眼中却出奇的只有彼此。


    好配。


    他直接不战而败。


    -


    回家一趟放了行李，裴因和秦时就来到学校。


    秦时牵着他的手，一会儿捏一捏，一会儿揉一揉，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控制不住地翘起嘴角。


    裴因被他搞的有些烦：“你在干什么？”


    秦时无辜地抬眼：“我控制不住。”


    裴因：“？”


    秦时道：“我觉得我可能得了分离焦虑，一见不到你就心情很差，见到你就很开心，控制不住地想要揉揉抱抱。”


    啊。这样么。


    裴因有些诧异。


    成年人也会得分离焦虑吗？


    但秦时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自然道：“我这么长时间一直和你呆在一起，突然分开，肯定会难受的。”


    裴因颔首，算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秦时牵起他的手，放在脸颊旁边，看起来很不好意思，小声道：“那我今天能去你家睡一晚吗？”


    裴因抬眼：“？？”


    秦时解释：“分离焦虑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呆在一起。”


    见裴因神色冷淡，他不动声色，又格外理直气壮道：“而且，是你让我得的分离焦虑，你有一部分责任来缓解我的症状。”


    裴因想了想，皱眉：“你这是道德绑架。”


    “这不是。”秦时说，“我没有逼迫你，道德绑架是逼你做决定，可是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你可以选择让我去不去。”


    他比裴因要高一些，此刻垂着头，眼睫密密压下来，一片纯良无害。


    “因因。”秦时可怜巴巴，“我也不是一定要住你家的，只不过是有点难受而已，你要是为难，直接拒绝我好了。”


    裴因很想直接拒绝。


    毕竟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但此刻，他突然想起，在之前生病时，是秦时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体贴入微，没有丝毫怨言。


    于情于理，他欠秦时的人情。


    于是他点头道：“可以，但是。”


    秦时：“什么条件都可以。”


    裴因：“你要睡客房。”


    秦时点头：“当然啦。”


    裴因见他答应的如此迅速。心底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感觉。


    过于顺利的事情总是有诈。


    但随即，他否定了这一想法。


    秦时性格纯粹，丝毫不会耍心机。


    一定是他多虑了。


    秋风阵阵，秦时和他并排行走，走了没一会儿，秦时忽然停下，有些局促地望着他。


    “又怎么了？”


    “因因。”秦时有些磕巴，“你……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裴因这才想起。


    于是回望秦时，平静道：“可以。”


    “什么？”秦时愣住。


    “我说可以啊。”裴因皱眉，“你耳背了？”


    秦时足足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心脏像是瞬间被充满了，开心的要爆炸。


    恨不得立刻抱住裴因转两圈。


    他真的要和裴因开始假装情侣生活了！


    他明亮的眸子不住地眨：“你不会骗我吧？”


    “当然不会。”


    裴因看着他，不明白只是答应假装情侣，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秦时还沉浸在无边的喜悦当中。


    直到有人喊住他的名字。


    裴因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人喊你，你没听见吗？”


    秦时这才抬起脸。


    是之前篮球队的黄毛：“你回来了啊，赶得可真巧。”


    “嗯？”秦时问，“巧什么？”


    “刚才来了两个交换生。”黄毛道，“现在就在咱学校假山那边逛着呢，听说长的不错，有一个亚裔，都上论坛热帖了，我正要去看看，你去吗？”


    秦时毫无兴趣地摆摆手：“我不去，你去吧。”


    黄毛了然挑眉：“行吧，那我走了。”


    他正要转身，却被裴因叫住。


    裴因冷静：“你说谁来了？”


    黄毛没想到他竟然有兴趣，赶紧道：“哦，交换生呀，提前来了。”


    裴因问：“那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黄毛热心道：“当然啦，亚裔的那个叫夏栩，旁边的那个叫ea……我给忘了。”


    裴因“啊”了一声。


    和梦中的名字一模一样。


    竟然这么快就来了么。


    那他和秦时，岂不就不用再——


    假装情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