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新收拾了一下后厨的料理台,近些日子大家都慌乱，做菜端菜时难免比以往不稳，撒出来的酱汁佐料的小飞点也多了些,趁现在有空，陆知新一点点用湿抹布擦拭了一遍，去掉了污渍，又是一个崭新的料理台了。


    转眼就要到一年的末尾,十二月一过，阳历年就要结束，小县城的人们还是习惯过阴历年,这仅一天的放假并没有给影视城带来什么流量,一月一日刚开始，陆知新就开始多线程的工作,一边联络着开庭的事宜,一边准备手头上的工作，还打算给呆在一起的曹导剧组做一顿好吃的宴席,来恭喜他们杀青。


    曹导的新剧基础杀青之前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好几个没有戏份的偶像明星了,其中就包括和陆知新谈好让旗下艺人给软文宣传的经纪人刘姐所负责的男,男一直对陆知新顺不过气来,见刘姐一手包办了找自己不喜欢的饭店请自己不喜欢的男主女主男二女二以及导演等人的行为,便在个人小号上狠狠吐槽了自己的经纪人和厨神食堂,刚发上去还没到两分钟,就被经纪人勒令删除,他本就对刘姐有意见,自然打算不删，可刘姐翻出他们公司找到的站姐刚才拍到的路透给男看，男正一口一个小饼往嘴里塞,一看就不是吃不下去的样子。


    “要么你现在去卫生间把吃到肚子里的饭吐出来，要么你删了。”刘姐给了男一个眼神，他努力尝试了两次，可食物充分填满了他的肚子，他一点都不想回到没吃饭之前的状态，灰溜溜地把刚吐槽的内容编辑了，把原本打算批判厨神食堂难吃的内容挪到他原来吃过的一家网红店身上，但他没发现自己没改原本批判厨神食堂时留下的重要信息，位置和时间，关注他小号的粉丝扒了扒他的内容，根据时间前后，就把男编出来的内容放到了黄程程开的网红店身上。


    等男知道粉丝们误会之后，他也懒得去解释，反正导演和制片陪平台吃这家店的饭菜时的确说了不好吃，那他骂的就没错，经纪人公司没要求，他是不会改和删的。


    经纪人懒得管他这些破事，选秀偶像千千万，这个不行立马换，等手上有了新苗子，她才不管这个人死活。


    黄程程陡然发现自己除了被林晨撤资，还被一个没见过的偶像吐槽了，招来了他粉丝的好一通阴阳怪气，黄程程都没见过对方，也不知道自己那里得罪了对方，他便又开了直播，给找进直播间的粉丝们解释了一下，还给他们看明星到访后和他一起拍摄的合照，表明合照里没有男，对方不可能来这吃过饭。


    自己偶像都说过来这吃饭了，老板却说合照里的明星没有他的身影，这不就是妥妥地踩底捧高嘛，得知对方饭店有林晨注资，粉丝们不敢和林晨的粉丝群体杠上，但这时有双担粉给透消息，说林晨是白借钱给了亲戚，林晨粉丝也想把这家店的问题揭露出来，让他们不要害怕，上去就是干，于是在林晨的粉丝出具逻辑链审判黄程程借用林晨的名声肆意迫坏其声誉前，男的粉丝把搜集到的各个团购平台的差评刷到了最上面，还把黄程程新发布的动态和vlog评论区都放满了餐厅菜肴不好吃的评价，要黄程程对此做个解释。


    黄程程哪里能有解释呢，他只是知道跟着学别人开店这样能把流量转现，客人来吃饭又不是他骗进来的，饭菜好不好吃有那么重要嘛，重要的不是来他的店铺打卡嘛。


    可他也知道，不能讲事实，大家都还是想听漂亮话的，于是他承诺说会找到好的厨师精进自己店铺的饭菜，让客人们进店不会再出现这些评论，也请各位粉丝别再针对他，他对一切指责都愿意接受，并表示抱歉。


    直播道歉期间，林晨粉丝把扒到的证据都放到了网上，把陆知新的解释也都附在其中，粉丝之间打架，大家都爱看个热闹，加上转发有奖，普通的粉丝讨论都能轮出万转，更别说这种有证据，有实质还有被害人澄清的真八卦了。


    有冲在吃瓜第一线的人，刚看完林晨粉丝提供的黄程程有罪的九宫格图片，就立马和直播中的黄程程要求连麦，在聊天中质问黄程程，是不是有意借用自己的流量去网暴陆知新，好让陆知新退让把厨神食堂这个名头让出来。


    黄程程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事情能这么快就被人挂出来，他自觉还没有真的获得好处怎么就会被人扒到呢，慌乱地他在对方的质问下当下就暂停了直播间，徒留黑屏给后续进来的吃瓜人观看，一直在直播间里录屏的黄程程粉丝们观看下播前的慌乱几秒，有人开始怀疑，是不是黄程程真的做坏事，但他们还是想给黄程程解释的机会，可其他看热闹进来的人可不管，下播前的画面和声音被剪辑出来，立马挂到各个平台宣扬黄程程心虚了，本就讨厌黄程程踩底捧高和乱蹭流量的粉丝们恨不得把视频片段贴到工作室和经纪人脸上，好让他们的偶像早点远离这光会找麻烦的亲人。


    “网上的事情咱们先放在一边，不能和他们对着来。”作为黄程程的妻子也是经纪人的林文娟提出建议，“我们先去和陆知新达成和解，总不能真和他对簿公堂让这些人们看笑话吧，只要他不告，影视城对我们使用商标的事情也就不会那么在乎了，粉丝们手头的证据算什么呢，时间长了大家也会都忘掉的。”


    “对，你说的对。”黄程程从恐慌中脱离，如同之前一样相信着旁人给提供的主意，但为了看起来像是他自己想到的，在说完对之后，黄程程又加了一句，“咱们这边再找找人，就算是谈，也得让陆知新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免得对方敢爬到咱们头上来。”


    陆知新这边并不知道事态发生他意想不到的转变，在闲暇之余，他正和培训班的老师继续学习白案的工作，做菜他行，每次都是可以让客人随心选择，可是主食不外乎馒头和米饭两种，中间也就售卖过几次市场上买来的手工制面条，在这一方面还有欠缺，既然客人少了，陆知新就把这段时间当成给自己充电的时间，学完白案若是还有时间，他也会帮着老师去指点一下在学习切菜或红案的其他学员，好帮着他们能早点进入就业。


    陆知新埋头在料理台前做菜时听到有人找自己，以为是楼下又来培训西式糕点的陆秋阳，脸上带着笑就扭过头去，一看却看到了黄程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收回来，眼睛和嘴角都往下撇了出来。


    “我不认识他，也没必要认识他，让他走吧。”陆知新对着进门叫自己出去和对方说话的工会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他如果想认识我，就告诉他，咱们就在法庭上见面就好。”


    “不是，别这么不给面子啊，这么大一网红呢。”工会的工作人员见陆知新不高兴，弱弱地说了一声，可陆知新并不理他，黄程程又是他上级拜托下来的客人，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好瞅准下课时间把黄程程拉进培训班里，让他们俩面对面对话。


    培训班的人不少，黄程程也嫌在这里显不出他的气势，进去之后一句话也不说，陆知新懒得理他，既然黄程程当初没打算和他沟通，一味的抢夺与侵略，那么现在黄程程就应该承受结果，而不是到处跑来跑去找人试图从私下渠道解决。


    黄程程皱着眉，双手环抱在胸前，想不到陆知新是如此的不识抬举，但是他又不能走，不然下次和陆知新沟通就更加困难了，他拿出手机，打开当初自己直播录屏播放量最高的数落陆知新的片段，他迫不及待地想从数落陆知新的评论中获得优越感。


    点开比上一次观看翻了倍的视频，黄程程点进评论，他定睛一看，前排点赞数最高的评论已经都换了一轮，前十条里看不到一个他的粉丝，唯一一位挂着直播间牌子的人，还是挂的食日传说的粉丝牌子。


    翻车、网暴、盗窃字眼被评论区的人们统统都挂到黄程程的身上，黄程程当下就握不住手机，手机直愣愣的往下掉，人也直愣愣的就要往下滑，膝盖猛地一软就要跪倒，想到陆知新就在身边，赶紧伸出手去扑腾两下，把自己的身体和腿从跪倒改变成趴倒的状态。


    “别往这丢人了，像你这种人，膝下也没有黄金，磕个头也没人原谅你。”


    黄程程抬头，看到刚才说这句话的人分明是工会培训班的老师，他眼睛往上挑朝黄程程翻了个白眼，随后就跟其他人说：“今天班里太脏了，别在这个教室练了，大家都早点回家，免得被粘上垃圾味。”


    陆知新绕过黄程程，回了影视城，在等待开门的时间里，他看到解释视频下的评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从一开始只有黄程程粉丝肆意辱骂的评论，变成了一句句支持的话语，有人把各大平台里原来在他的厨神食堂吃饭时留下的评论一条条截过来给他加油打气，有人在评论里给他解释法律条文，告诉他哪位律师有打赢过跟商标有关的案子，还有人提出他们可以众筹费用让陆知新上诉。


    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暖的关怀。


    陆知新的情绪还不错，他本就相信邪不胜正，自己总能获得一份公道，距离开庭的日子越近，了解前情后事的人越多，他的底气便越足，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去借助一下食谱给提供的便利，增加开庭当天自己的运气，可他想了想，事情本就很简单，不管有没有运气，事实都是如此，他又有什么必要去求一份好运呢。


    他是不想要，黄程程却在苦求不管是谁也好，帮帮他扭转接下来的局势，林文娟怕黄程程天天在家里联系不到能帮他的人胡思乱想，把他带出去烧香，黄程程跪在佛像前，许下宏愿，如果佛祖能帮他逃过这一劫，他将给佛祖铸金身一座。


    黄程程从第一殿的罗汉拜到最后一殿的佛祖，人人都许了一座金身，临走前还买了个好运牌挂在身上，潇洒地踏上了去法院的道路，法院并没有公开审理，但知道是这一天审理的人并不少，更有在黄程程店里当过服务生的女孩报信，好多闲着的粉丝都等在门口想看黄程程的样子，黄程程从大院里走出来后，根本不在意周围人有多少，狠狠把脖子上挂的牌子扔到垃圾堆里，推开几个很明显要蹭他流量的本地网红，拉上妻子林文娟就离开了。


    “这人态度怎么这样。”


    “他扔了什么呀。”


    周围有为了流量来的主播，比这些就是打算看看笑话的粉丝们更想抢这热度，不嫌脏，用手捡起黄程程扔掉的牌子给直播间的粉丝们看，“看，好运牌，笑死了，该不会干了坏事还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去了吧。”


    “哈哈哈哈哈，这可是真实的临时抱佛脚，大家都看看，不过我觉得好运牌没问题，还是黄程程这个人立身不正，这个寺庙在我们省很有名的，是灵的，大家不要看见坏人没被保佑，就觉得我们这寺庙不行哦，不对，应该说坏人没被保佑，不正好说明了我们这寺庙很灵嘛。”


    主播站在门前还在等，“来让我们看看另一位主人公什么时候出来哦，怎么打赢官司的人反而出来的晚啊。”


    有人在屏幕上不知是科普还是引战，表示判决结果又不会当庭出，让主播别先给黄程程下定义，主播动动手指把对方踢了出去，“懒得和傻子说话哦兄弟们，黄程程就算法院不判他，咱们自己有眼有观，都知道他的确是干了错事坏事。”


    不过，陆知新一直不出来，让主播和等待的粉丝们都有些奇怪，怀疑是不是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料，开始为陆知新担心。


    陆知新并不需要被担心，他正坐在会议室里和好久不见的童年好友聊天，对方比他大个几岁，研究生毕业考上了县里法院的公务员岗，回来建设家乡，小时候陆知新跟着外公去乡宴上吃饭时，对方也总是跟他妈妈一起去乡宴上帮忙，两个小孩子那时候便认识了，只是后来乡宴越来越少，带着小孩子的母亲需要找份固定工作来维持生活，他们两个自那之后就少见直至不见，到现在偶然相遇才认出了彼此，说了说这十几年的变化。


    得知陆知新外公已经去世，朋友说了声节哀，他的母亲一直还想见见当初一起工作的同事，还谈起如果结儿子婚，一定要把大师傅们都请来吃饭，来感谢他们当初愿意带着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跟着他们一起去做生意不嫌累赘。


    朋友说，其实母亲都知道，最开始把她们俩接纳进乡宴里的是陆知新的外公，陆老爷子，老爷子想到自己的女儿，对他们俩也心软了，这才有了两人儿时的相遇，现在知道对方已经去世了，母亲估计会非常难过，要是陆知新有空，可以去家里看看她，好过作为儿子的朋友突然对母亲讲外公去世的消息。


    两个人聊了许多，童年朋友已经打算结婚了，定了时间但还没定下婚宴在哪办，谈到这里朋友得知陆知新并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赶紧把婚恋话题岔开，想知道老家的哪家饭店办婚宴最好，言谈之中还提到“若是你接了陆爷爷的手艺就好了，这样我们也不用找别人，找你就行。”


    “我就在干厨师，手艺也算得上青出于蓝。”陆知新和朋友留下联系方式，“只是不做婚宴桌了，每天随我心意做些菜，端出去给大家吃。”


    “真的，那也挺好的。”对方不清楚陆知新开店的情况，对开庭审理的纠纷也不了解，只是很高兴陆爷爷的手艺没有失传，“过两天我带着老婆一起去你的店里吃饭，到时候我要告诉我老婆，哪几道菜是我们这独有的，哪道菜是我从小吃到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