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捕快

作品:《绶长生

    李长生。


    李长生并不能长生,就像徐富贵不能富贵一样。这世上没有人能长生不老,也没有人能一直富贵。


    剑不在鞘内,剑光潋滟,带着一股茉莉的香气。


    茉莉,莫离。


    李长生喜欢茉莉,讨厌分离,但偏偏他是一个用剑的捕快。剑、捕快,这两样东西岂不是总是让人分离。


    “李捕头,你的剑好香,不知道你的人香不香?”


    说话的是济宁城里的名妓云娘,她很美、很年轻,也很懂得如何伺候男人——用她身体各个部位伺候男人。


    如果是人剑合一是剑客的大境界,那云娘在伺候男人这方面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眼迷离、唇含情、胸玲珑、腰如水、臀连绵、腿勾魂,这每一项都是云娘的绝招。


    但今天,面对李长生,她的这些绝招都吃了瘪。


    任是她只罩了一层薄薄的丝衣,全身的美好都若隐若现地向着李长生打招呼,李长生依旧是不为所动。


    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因为他要去做一件神圣的事情,而云娘只是这事前的一件仪式。


    “替我系上那条红丝巾。”


    云娘泄了一口气,随手抓过那条红丝巾,系在了李长生的脖子上。


    “你找我,就为了让我系一条红丝巾?”


    李长生一笑,他笑得很好看,就是夏日里的凉风,总能让人感觉到清爽。


    “没错,我找你就是为了系一条红丝巾。”


    “为什么?”


    “只有美人系的丝巾才能给我好运,而你就是这城里最美的美人,你说这红丝巾是不是只能你来系?”


    云娘笑了,她握着丝巾,在李长生的颈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琵琶结。


    李长生也笑了,他并没有看到云娘的表情,但从空气中那一丝甜腻,他便知道云娘此刻也笑了。


    对女人、对剑法,他都有自己的一套。


    “你要去干什么?”云娘问道。


    李长生道:“去送一个人?”


    “朋友?”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送他?”


    “因为他欠了一些债,我要送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李长生并没有把话说明白,因为他知道女人最喜欢神秘、刺激的东西,一旦你把话说得太清楚,她便会认为你是个无趣的呆子。


    系上红丝巾的李长生,握剑出门,现在他要去送“走”那个人,那个名叫石磊的人。


    李长生并不是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李长生要送他,只是因为他杀了彭镇。


    李长生也不认识彭镇,但江湖上无论是谁都知道彭镇是一个很够义气的人,是江湖上难得的好汉。


    他放弃面见上官的荣耀,放弃了与兄弟们豪饮的快乐,纵马三日赶到济宁,只是为一个未曾谋面的好人复仇。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李长生这么做,多少有一些多管闲事,但李长生却认为,这是最正经、最要紧不过的事。


    石磊看着李长生,他也不认识李长生,但他却认识那条红丝带。


    “你是李长生?”


    李长生点头,道:“没错。”


    “你来杀我?”


    李长生点了点头。


    “我听说过你,你很有本事。”


    李长生又点了点头,对石磊赞美不置可否。


    石磊拔刀,他知道现在的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他死、自己死,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长风骤起,吹起黄沙漫天,路旁树叶簌簌作响,惊起一群飞鸟蹿进如血的夕阳。


    石磊出招,他的刀很快,在黄沙中劈出银白如丝。


    银丝刀,刀光如丝,连缀不止,眨眼间就在李长生面前织出一面密集的丝网。


    ——如蛛扑食,坠网即死。


    但再密的网也总会有缝隙。


    李长生拔剑,只一剑,一剑便刺穿了石磊的咽喉。


    石磊鼻子一抽,闻到一股花香:“好香,是茉莉。”


    茉莉,莫离。


    但此刻的他便要随着这一股花香,离开这斑斓璀璨,掺杂着黑白善恶的世界。


    有人问过李长生,为什么他要在剑上附上花香。


    李长生总是笑笑,平淡道:“我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希望人死的时候还能有一丝美好。”


    消失的左手。


    月弯,薄雾。弯弯的月藏在淡淡的雾中,皎洁却又带着一丝朦胧,仿佛面纱下的红唇,冷漠也撩人。


    但杜三和他的兄弟并没有赏月这份雅致,他们只想快点回到衙门交了公差,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们刚将巨恶方应难护送给了六扇门的上官,而且喝了不少酒,几月来的忐忑和不安总算结束。


    能擒住声震大明的巨恶方应难,这在他们的捕快生涯中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


    他们觉得很美妙,也很愉快,如果说有一点遗憾,那便是他们的大哥李长生没有一起和他们享受这份愉快。


    就在这时,薄薄的雾气中,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这人弯着腰、垂着头,脖子很短,一个大大的脑袋像是直接长在了膀子上。


    他右手推着车,左手的袖管垂在一旁,风一吹便如柳条般飞扬。


    “你这推车里是什么?”杜三开口问道。


    人嘛,轻松以后总是会对所有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多生出几分兴致。


    “卤豆皮。”那独臂人抬头冲着杜三等人一笑,满脸皱纹,“香辣豆皮,又香又辣,五文钱一斤便宜得紧。”


    杜三摇了摇头,这卤豆皮是下酒的好菜,但对于已喝了不少酒的他们,实在是不合时宜。


    “老人家,天太晚了,早点回吧,路上不安生。”


    听过杜三这话,那独臂人竟是一笑,且越笑越妩媚,两只眼睛就如深潭一般闪烁着奇异的光。


    杜三察觉到不对,刚想要拔刀,那独臂人空空的衣袖就已是拂过了他的脖颈。


    啪嗒···


    鲜血坠地。


    杜三和他的兄弟们便是一齐倒地,杜三的眼角极力瞪着那独臂人,口中发出一道气声:“你是谁?”


    独臂人吃吃地笑着,声音竟也变成了女子的声音:“我是谁?我不是谁,我也没有名字,我今天是老人明天可能就是少年。”


    杜三咬了咬牙,又道:“那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独臂人淡淡道:“因为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她抬起头,看向黑夜里那冷漠撩人的弯月,慢慢地说道:“望舒想要你死,你必须得死。”


    望舒,第十三月,灭神之月。


    杜三看着独臂人离开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与恐惧,但此刻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夜色已凄迷,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