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看向赵高，他没想到只短短两天时间不到的功夫，赵高竟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对了，还成了他的先生。


    得亏之前赵高想做菜时，他没有阻拦。


    否则，现在不仅开罪了顶头上司，还失去了一位先生。


    赵高谢恩后，秦始皇又道：


    “原太官令、汤官令，降为太官丞，汤官丞，以辅赵高。”


    原太官令、汤官令二人肯定是要降的。


    秦始皇原本还以为是他自己嘴养刁了，吃厌了宫中膳食。


    现在吃了赵高做的菜后，他才发现，根本就是原太官令二人不思进取，尽是做一些乏善可陈的料理来糊弄人。


    原太官令二人，真的是人在家中坐，锅……不对，是鼎从天上来。


    大秦现在还没有铁锅。


    其实，真的不怪原太官令二人，因为用鼎、釜烹炖食物，本就是大秦最常规的烹饪方式。


    赵高的烹饪方式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李斯恭喜过赵高后，便问道：


    “赵高，这些菜你是如何做成的，怎生这般好吃？”


    赵高见秦始皇也露出询问神色，于是便据实回答起来。


    李斯听闻后，依旧不是很理解道：


    “铁锅？起锅烧油？炒？真是闻所未闻？”


    赵高笑着道：


    “丞相若真感兴趣，有机会高亲自做一遍给您看，其实很简单的，一看就会。”


    狄安闻言，在一旁腹诽：


    跟我说的时候，叫“唯手熟尔”，对李丞相说的时候就叫“一看就会”。


    先生，您是会做人的。


    其实赵高并没有区别对待，只因狄安是真心想学，自然要多练。


    而李斯，身为丞相，又岂会做这些庖厨之事。


    殊不闻：君子远庖厨。


    这句话的本意是说：君子要远离血气杀生之事，表现出仁心，不忍杀生的品德。


    是故：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所以，君子远庖厨，并非是君子不进厨房的意思。


    然而，大凡男子，除却做厨师的，似乎都极少进厨房。


    而且，当你整日围着灶台转时，别人还是说你没出息。


    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君子远庖厨。


    李斯直到现在还在回味赵高所做之菜，真是意犹未尽，于是道：


    “真想马上就能再一次吃到你做的菜啊。”


    他这句可是真心话。


    秦始皇在一边，就这么看着赵高与李斯二人一问一答，言笑晏晏。


    渐渐的，赵高与李斯对话的场景，在秦始皇眼中与梦中赵高与李斯密谋改诏的场景相融合。


    赵高真特么是无语了。


    刚刚他脑海里秦始皇的好感度还在蹭蹭蹭的往上涨。


    就这么和李斯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好感度竟然就开始刷刷刷地往下降。


    赵高悄悄瞥了一眼秦始皇，心道：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就开始骂娘？


    给个理由先啊，好不好？


    为啥这好感度凭空就往下降？


    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啊！


    赵高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现在除了跟李斯说了几句话，根本就啥也没干啊？


    他无奈只能感叹：帝王心思，真是变化莫测。


    然而，赵高不知道的事，这次秦始皇不只是在针对他，还加上了李斯。


    如果，李斯脑海里也有一个好感度的话，那他肯定也能发现秦始皇好感度降低了。


    不过，李斯的好感度降低并不像赵高那般蹭蹭往下降，只是缓缓降低。


    因为，在秦始皇看来，梦中李斯与赵高密谋篡诏，确实该诛。


    但胡亥终究还是他嬴姓子孙，是他的直系后代，是他最为宠爱的一个皇子。


    皇位也不算旁落。


    而且，李斯之后更是屡次谏言，为大秦谋。


    若非赵高从中作妖，凭李斯以及一众大臣之能，大秦不见得会亡。


    于是，秦始皇开始思考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那就是，仅凭赵高一人，何德何能乱我大秦？


    即便是左丞相李斯被腰斩，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狱中而亡。


    然我大秦三公九卿，所有朝臣，各司其职，制度完备，井然有序。


    赵高如何能够一手遮天？


    秦始皇眼中精光闪动，神色微凝，他忽然想到：赵高还真有可能一手遮天。


    只因在李斯死后，胡亥拜赵高为丞相。


    丞相是什么？


    丞相乃是三公九卿之首，是帮助皇帝处理全国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


    相当于皇帝的助手。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甚至拥有自己的一套班底——十三曹。


    丞相想要一手遮天，那简直不要太简单。


    因为，丞相本身就统辖全臣。


    所有朝臣的奏事都要先汇报给丞相。


    再由丞相汇总给皇帝。


    这其中若想截留不报，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虽说有御史大夫从旁监督，但二者若是同流合污，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就如赵高任丞相时一般。


    丞相的权力太大，已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就算相权再大，秦始皇自己自然不惧。


    他有信心镇压所有。


    还是那句话：他为始皇，当凌驾一切法，镇压一切敌。


    但他是无惧，可他的后世子孙呢？


    就比如胡亥。


    完全被作为丞相的赵高玩弄于股掌之中。


    其实，就算是扶苏，秦始皇也不认为其能镇得住李斯或者冯去疾。


    全凭李斯与冯去疾自觉。


    想到此处，秦始皇深感丞相权力过大，即便已经分为左右两丞相，权力依旧太大。


    秦始皇盯着李斯，心中已有削弱相权的心思。


    只是应该如何削弱相权呢？


    都已经分成左右丞相，还能怎么削弱？


    秦始皇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秦始皇心中甚为烦闷，看到李斯还搁那跟赵高喋喋不休地说着，便更加气闷。


    虽然赵高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想搭理李斯，只是有一茬没一茬地回应。


    并且还时不时地看一眼他，显得茫然与疑惑。


    他看着李斯，冷冷道：


    “李丞相，赵高终究是我宫中的太官令，如若教你这个外臣，怕是有些不妥吧？”


    李斯听到秦始皇的话，瞬间闭嘴。


    君臣一场多年，他此刻明显察觉到秦始皇对他心生不悦。


    只是他很是不解：刚才一起“抢食”的时候，不还挺嗨皮吗？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如果李斯真的有好感度的话，他就会发现，此刻秦始皇对他这个丞相的好感度已经降到了冰点。


    之前，秦始皇仅是针对赵高和李斯两个人，现在却是在针对“丞相”这个官职。


    “膳已用完，李丞相便回去吧。”


    秦始皇又淡淡道：


    “全国之政务皆系于你一人之手，莫要操劳过度。”


    李斯只觉秦始皇语气越发怪异，似透露着不善，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只得应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