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厉寻的心好像被人灌了铅一样，登时沉了下去。


    他惊得仿佛头顶炸了雷，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跳到海里，把她捞上来的了。


    瞿之妙本来抱着誓死的决心，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她想要对方松手，可还是拗不过厉寻的力道，被死死地拽着往上游。


    上岸后，瞿之妙趴在厉寻的肩头，大口大口地吐着水，浑身软趴趴的，湿湿的头发贴着头皮，像是一个女水鬼。


    厉寻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你他妈疯了吗，瞿之妙？”


    他从没打过女人，更不会轻易打自己最爱的女人。


    但是今天，他真的失望透了。


    厉寻大口喘着气，不是没有了力气，而是被她气得。


    他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二叔拼死救你，就是为了让你这么作践自己的吗？


    想死，痛痛快快找个没人的地方死，趁早别叫人看见！”


    那一巴掌，力道很大。


    瞿之妙被打得从他身上翻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个滚，无力地躺在沙滩上，片刻后侧了个身，两只胳膊扶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她眼睛里淌着泪，直直地望着他。


    那眼神，厉寻一辈子都忘不了，空洞无神，甚至把世间万物装进去，都填不满。


    “手，疼吗？”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语气很平，像是机器的提示音，没情绪，也没感情。


    厉寻一愣，猛地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她，恨不得把她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脑海里，都是刚才在水中所见的那张苍白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必死的决心。


    厉寻想，她的心里，该有多绝望啊！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经历过磨难，而规劝的旁观者甚至更多。


    但真的有那种没有亲身经历过，就可以对别人的遭遇感同身受的人吗？


    没有！


    这让他想到了杨绛先生的一句话:人生识苦，唯有自渡。


    即便是最亲的人，也无法替代那人身上伤口扯出的痛。


    厉寻终于明白了。


    原来在瞿之妙的心里，别人的关心和心疼对她来说都是浮于表面的，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更没有转移痛苦的。


    她的苦，没人能体会。


    厉寻将手放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安抚着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出来给她看。


    “瞿之妙，我知道你一直过不去那个坎。


    你觉得二叔因你而死，但是你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如果要他重新选择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再次为你牺牲，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不是死在你手上，他也会亲手对自己开枪。”


    他手臂上传来瞿之妙身形僵住的信号，极轻地接着开口:“逝者已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就是好好活下去。


    替你二叔，还有你的父亲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瞿之妙抬起头，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光亮，她重复他的话：“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对！”厉寻勾起唇角，起身拉着她的手，“跟我回去，嗯？”


    瞿之妙愣愣地盯着他，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着，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终于点头：“我听你的！”


    她像一个由人操控的玩偶一样，手被厉寻牵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微凉的晚风下，他们带着海风的气息离开，却留下了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


    回到别墅，大厅里坐满了人。


    柳柳哭着跑过来劈头盖脸地骂：“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你知不知道我们都被你急坏了！你你气死我了你！”


    周信走过来，拉住她，轻声说着：“夫人，你能回来就太好了，我们的心也算放下了。”


    瞿之妙的手被厉寻紧紧攥在手心里，她举目看过去，简卿卿，厉宴，白茉莉，就连简博和厉笙两位长辈也在，他们的脸色好像都不太好，盯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瞿之妙很愧疚，她想，过去的那些天，或许她真的有些过头了，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全然忽略别人的担心。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对不起，我让大家担心了！”


    简笙起身过来拉住她的手，眼角含着泪，想了想又抱住了她，心疼地说道：“苦命的孩子”


    说到这，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哭了出来：“孩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啊！


    我也是当妈的，失去自己的孩子，心里该有多痛，我知道啊！”


    厉寻在旁边站着，深陷的眼窝里盈满了亮晶晶的东西，紧绷的下颌线和眼眶在隐隐颤抖，他将头偏到一边，微微抬起了下巴。


    瞿之妙被厉笙感染，再次抽泣道：“姑姑，我没事了！”


    她抬头，看向厉寻完美的侧脸，见他长长的睫毛因为紧闭的双眼微微缩进眼皮里，才深情地说道，“有厉寻在，他一直在关心我，安慰我！”


    厉笙听后，故意大声地斥责自己的侄子：“这个臭小子，我知道你跟着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你放心，妙妙，明天无论如何你们也要去复婚！


    从今以后，我们厉家的人都会为你做主，绝对不会让他再欺负你！”


    简卿卿和白茉莉也相继走过来，简卿卿拉着厉笙的胳膊，小声提醒：“妈，妙妙和大表哥都累了，我们还是别啰嗦了，让他们上去休息吧！”


    厉笙抹抹眼角，吸吸鼻子：“对！对！”


    她捧着瞿之妙的双手，满眼慈爱地说道：“你们快上去吧！洗个澡，好好休息，这些日子，连病带伤心的，肯定都累坏了！”


    瞿之妙礼貌地和长辈作别，被厉寻扶着上了楼。


    柳柳也打了个招呼，和周信离开了。


    简博走到厉笙身旁，将自己的妻子很自然地搂在怀里说道：“卿卿，你现在怀了孕，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想带你走，方便照顾你！”


    简卿卿有些犹豫，还没答话，厉宴走过来问：“姑姑姑父，你们要带卿卿走吗？那，陆听云怎么办？”


    简卿卿老实答道：“听云在医院请了长假，本来，我也想带他出去走走！爸，妈，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简博道：“尽快吧！”


    他又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某个房间，沉定说道：“你妈的意思是，亲眼看见妙妙换了血之后，小寻安然无恙才走！”


    简卿卿觉得有理，轻轻点了点头。


    白茉莉对长辈告了别，转身上楼，她腿上的伤还没好，走路有些跛，厉宴见状，忙过去想扶着她。


    白茉莉偏身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我不用你，你陪姑姑姑父说会话吧！”


    厉宴的双手僵在半空，一时没缓过神来。


    简卿卿忙过来解围：“茉莉，我扶你上去吧！”


    “嗯！”白茉莉不咸不淡地望了厉宴一眼，和简卿卿上了楼。


    厉笙走过来用食指杵着厉宴的头，恨铁不成钢地骂：“你这死孩子，你就作吧！茉莉那么好的老婆都被你作没了！”


    瞿之妙和厉寻回到房间后，她就被厉寻径直抱到浴室。


    厉寻在浴缸里放了水，将她放进去。


    瞿之妙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厉寻又为她擦身子，吹头发，换睡衣，忙得不亦乐乎。


    瞿之妙盯着他忙碌的背影，不禁恍然，谁能想到，当初那么不可一世的厉寻，有一天会这么伺候一个女人？


    两人全部收拾妥当，厉寻在被窝里抱住她，下巴埋进她的肩头，轻轻嗅着她身上的香味，说道：“姑姑有一句话说得对，妙妙，明天我们去复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