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鱼大步疾行冲进急诊大厅。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严尚小跑过来，快速汇报病史：“10岁的女童，间断性下腹痛半年，从没看过。1周前加重，自己上网查了查，然后去药店买了几瓶消炎药吃。今天早上高烧晕厥，然后就被120送来了。刚才我们给过对症治疗，现在患者已经苏醒了，但是腹痛没有改善。”


    “不是阑尾炎或者肠炎吗？”


    “不是。”严尚摇头，“超声我们做了，肝胆胰脾、双肾膀胱还有阑尾，看着问题都不大。”


    抓过值班室的一件白大衣，宋乐鱼边穿边说：“超声科定了是我们科的病了？他们说是什么？”


    严尚艰难地吞了下口水，似是难以启齿：“超声科怀疑是……宫腔积脓。”


    宋乐鱼换衣服的手停在半路，费解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10岁怀疑宫腔积脓？”


    严尚耸耸肩：“我也觉得离谱，宫腔积脓一般都是绝经后的妇女才会得吧？再不济就是育龄期的年轻女性。我们刚才讨论大半天了，谁也说服不了谁，超声科也不敢咬死。要不干嘛大老远把你叫回来。”


    宋乐鱼眉头蹙起，面露纠结。


    宫腔积脓属于妇科的感染性疾病之一。刚开始的症状确实表现为腹痛，如果是已婚妇女还可能表现为生/植道的流脓或流血。


    如果严重，可能会发展成脓毒血症，威胁患者的生命安全。


    见患儿的路上，宋乐鱼特地查看了患儿的化验单。


    正常人体内每一毫升的血液，就有4000到1万个白细胞，超出这个数值一般预示着体内有感染发生，而这个女孩每毫升血的白细胞数目已经达到了1万6千个。


    作为身体抵抗入侵病原体的第一道防线，中性粒细胞的比例也急剧上升。c反应蛋白、降钙素原等其他一系列数值都在提示，这个女孩的腹痛与高烧，很可能与感染相关。


    但是，10岁的女孩怎么可能得上宫腔积脓呢？


    宋乐鱼脑海内一系列可怕的社会新闻和刑事案件飞速闪过，她的脚步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终于在急诊科留观病房见到了这个女孩。


    患儿叫魏子诺，10周岁，但发育得要比平常的10岁孩子高大些，身量差不多相当于12岁、13岁的初中生。穿着小学的校服，正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连连呼痛，看见宋乐鱼过来也不好奇，还是一脸痛苦地呻吟着。


    宋乐鱼推着便携的超声机走过去，因为患者是小孩子，特地放柔了语气：“孩子妈妈，我是妇产科的宋医生，过来给孩子会诊。能让我给孩子做个超声吗？”


    女孩母亲愁眉苦脸的，显然也为女儿的病心急如焚。看到宋乐鱼自我介绍，连忙就站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当然可以，但是孩子刚去完厕所，现在能做吗？”


    “没事儿，我先试试看，不行一会儿就再做一次。”宋乐鱼解释，见孩子母亲还盯着自己看，只好又说：“看不清就不出报告，不用你们缴费。”


    女孩母亲有些窘迫地红了脸，难为情地应了声好。


    宋乐鱼哄女孩躺好露出腹部，女孩却不太配合地蜷缩成虾米状，还是女孩母亲抓着她的手哄她懂事，女孩才艰难地伸直双腿。


    冰凉的耦合剂和超声探头一碰到女孩小腹，女孩就一个激灵，又蜷缩起来，痛苦地叫唤：“妈妈，疼！我不想她碰！”


    “妈妈，我疼！”


    女孩母亲握着女儿的手眼圈一下就红了，祈求地看着宋乐鱼：“大夫，要不算了吧？别折腾孩子了。”


    宋乐鱼有心解释，这并不是在折腾孩子，是在诊断病情。


    但这就是小儿科的难处，患者心智不成熟，没办法配合，家长一般也很难真正客观地行事。


    宋乐鱼的目光在魏子诺身上停留。头发油了，脖子后面一圈黑皴，校服领子和袖口不太干净，指甲缝里也有一层黑泥。


    这在现在的小孩子里可不太常见？是家里人也不注重卫生？


    宋乐鱼又观察女孩母亲，头发灰白掺杂，盘着头，身上衣服洗得发白褪色，虽然看起来条件一般，但看得出是个整洁利索的人。


    母亲疼爱女儿的神情不似作假，宋乐鱼回忆起严尚的病史介绍：间断性下腹痛半年，却从没看过？


    是家长不在乎？还是家长不知情？


    “您平时和孩子不在一起生活？”宋乐鱼突然道。


    女孩母亲惊讶地瞧了这年轻的女医生一眼：“您怎么知道？确实不在一起生活。”


    见宋乐鱼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自己，女孩母亲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和她爸离婚好几年了，因为我条件不好，孩子判给她爸了。我偶尔过来探望孩子一次。”


    “孩子爸爸没来？”


    说起孩子父亲，女孩母亲情绪激动，满脸怒火：“他哪儿还有脸来！天天说忙要出去赚钱，孩子扔在家里都没人管！这次孩子发烧晕过去了，还是老师发现雨婷没上学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的！”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男人恰好出现在病房门口。男人长相憨厚，但不修边幅，下巴上一层硬茬，感觉好几天都没刮过胡子了，手上、衣服上还有没擦去的油污。男人向病房内张望打量，看见病床上的魏子诺，连忙跑了进来，一脸急切地问：“闺女怎么样了？”


    男人走近了之后，更能闻见他身上一股机油味道。


    宋乐鱼强忍着气味询问：“您是魏子诺爸爸？”


    “是我！是我！大夫，我闺女没事吧？”男人憨厚地点头，伸出手就要和宋乐鱼握手，看见自己一手的机油，又不好意思地把手撤回去：“对不住啊，刚从店里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擦。”


    “快得了吧，平时也不见你爱干净！”女人抱怨：“埋汰死了！现在带的女儿也不爱干净。”


    “你是爱干净了，干净赚得到钱吗？我就是一修车的，我天天爱干净还怎么往车底下钻？”


    “修车的多了，也没见别人像你这样啊！”


    眼见着这对曾经的夫妻要闹起来，宋乐鱼一个头两个大，连忙阻止：“都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到底是公众场合，两人也要脸面，宋乐鱼一劝就停了。但还是两看相厌，谁也不愿意理对方。


    宋乐鱼见两人平静下来，温声道：“你们的事先放一放，先和我出来，咱们去走廊上谈谈孩子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