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但是这里的街道和房屋没有太大的变化。


    陈寒生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阒无人迹的街道上，就像是逆行在流淌的时光里，追怀着往昔。


    他有点怀念那个满怀希望的少年，那个想活出一口气，让爹娘扬眉吐气的少年。


    他来到曾经的回春药铺，在这里，他遇到了杜大夫，是这个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只是，人已经不在，药铺也不在了，招牌早改成了林家杂货铺。


    他看着脚下的几块青石，只有这里，还保存着他的记忆，有一次走的急了，他还在这里绊倒过。


    夜风微凉，响起了打更的声音。


    一切好像没有变，一切却又全变了。


    陈寒生转身离开了心里的回春药铺，过往的曾经，在他身后化成碎片，汇入了时光的洪流中，再也找不到踪迹。


    陈寒生向前走去。


    沿着走过了无数遍的砖石小路，他几乎闭着眼走过来的，他感受着脚下，感受着曾经的每一个步子。


    他的一头白发在风中飞舞，他高挺的身影和一个少年重合了，一起向前行去。


    破败的门扉，洒满炭粉的小巷子，陈寒生仿佛又回到了刚到大梁城的那个夜晚。


    虽然那一夜他的后背被打得很痛，但是他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如今，他有了举手之间毁掉一座城的实力，却再也找不回那种对生活美好的憧憬。


    陈寒生在这小院子的门外站了很久，很久。


    和从前一样，老爷爷很早就起来烧炭，隔着门板上的缝隙，他看到了猩红炽热的炭火。


    这炭火，微微温热了他冰冷的心。


    他的眸子里闪耀着两团小小的火苗。


    他太喜欢这种人间的气息，太喜欢这小院子里的温度，他在外面站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


    小翠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穿着一身碎花红布的夹袄，后面扎着一条粗粗的麻花辫，绑着一根红头绳，十七八的大姑娘，也到了爱美的年纪。


    “翠儿啊，该找个婆家了，你看，爷爷也老了，快干不动了，找个婆家，有了孩子，你将来还能有个指望，老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呀！”


    “好了，爷爷，人家知道了！”


    “我看后街铁器铺里有个长工叫铁柱的，就挺好，你看咋样？”


    “我——，我看着也还行，人也老实，力气也大，能干活，可是——”


    “可是啥呀，可是，每回说到这儿就可是，你可得长点心，爷爷眼看就不行了，你想让爷爷我死不瞑目啊！”


    “爷爷——”，说到这里，小翠呜呜地哭了起来。


    “咋了，这是咋了，怎么还哭上了？”


    “爷爷，你不知道，后街福顺酒楼的吴家少爷，他，他欺负铁柱，他说，他说不让铁柱跟我好，还说要是敢娶我，就打死铁柱！”


    “什么！？就是吴家那个浪荡公子吴青云？这，这还有王法吗！！？？”


    “爷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吴家有个远房亲戚，就是大梁城守城的大将军吴良辅啊！”


    “我——，我找他们拼命去，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爷爷！！！咱争不过人家的，人家权大势大，我们能做啥呀！”


    小院子里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很久以后，院子里传来一声深重的叹息，然后，是一阵急促的“吧嗒，吧嗒”抽旱烟的声音。


    小翠压抑的抽泣声也不时传出院外。


    陈寒生呆呆地听着这一切，抬头看了看微明的天空，阳光真的可以驱散黑暗吗？


    如果老天不公，那又何须遵从？便是逆了这天，又能如何！？


    陈寒生轻轻走上前去，“吱呀”一声，推开了残破的院门。


    老爷爷和小翠一起惊惶地抬起头，看着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一身金黄色的锦衣，雪白的长发，忧郁的眼神，不怒自威的神态，让小翠和老爷爷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这位少爷，你是走错地方了吧？”，小翠扶着老爷爷从木墩上站起来。


    陈寒生打量着这个熟悉的小院子，院子一角堆满了木柴，灶房里的锅还冒着热气。


    院子正中还是那张修补了很多次的小木桌。


    “少爷是来买炭的吗？”，老爷爷有几分不安地问道。


    陈寒生缓步走上前去，开口道：“老爷爷，你认不出我来吗？我是陈寒生啊！”


    “陈寒生？你是哪一家的少爷？”，老爷爷眯眼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青年，他总觉得有点熟悉，却又不敢去想，他哪里有机会去认识这种富贵人家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