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裴煦感觉父亲恢复了些理智,应声附和:


    “父亲说的有理,外人如何看待我们,跟祖母并无绝对关系,若是我们不好,就算祖母有千般好,那些人还是会说东说西;反之若是祖母略有亏欠,我们却足够出息,那外人也是不敢胡言乱语的。”


    裴朝臣把儿子的话听了进去,欣慰的点了点头。


    “正如她所言,这个家困了她一辈子,如今她想走便走吧,只要她……能真正的高兴一回。”


    裴煦问裴朝臣:


    “那外界……咱们怎么交代?”


    裴朝臣思虑片刻后回道:


    “两日后,便上报你祖母的死讯,她虽不在家中,但我们还在,该有的仪式不能少。”


    裴煦迟疑:


    “直接……报死讯吗?说不定,江老前辈还有办法救祖母。”


    裴朝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


    “就算有办法救,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


    高岄一路追着外公离开奉恩公府,加快脚步拦住他的去路:


    “外公,裴老夫人……”


    话没说完就被江梦熊打断:“什么裴老夫人,她有名字。”


    高岄从善如流:“是,有名字。呃,那我称呼她翟老夫人?”


    江梦熊没反驳,高岄又说:“如果翟老夫人中的是张修远的天煞禄,那我说不定有法子解。”


    片刻后,高岄随便找了家客栈,抛下一锭金子就成功让掌柜闭嘴询问他们为何宵禁以后来投宿的事,殷勤备至的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最好的上房。


    江梦熊把已经陷入昏迷的翟老夫人轻柔的放到床上,然后就催着高岄过来解。


    可怜高岄奔波了一个晚上,口干舌燥,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被人催着上架。


    她在某个目光如炬的老家伙注视下,趴在翟老夫人床前,恭恭敬敬的输入一些自己的真气,缓慢运行过一圈后,高岄‘咦’了一声。


    江梦熊立刻紧张询问:


    “怎么了?”


    高岄放下翟老夫人的手腕,对自家外公说:“她没中天煞禄啊。”


    江梦熊疑惑:“怎么可能,那孙子打来的掌风跟屈天行那孙子的一样,那么重打在她身上,怎么可能不是?”


    高岄无奈摊手:


    “真不是。难道我还骗您不成?不信您自己看,就是普通的内伤,不过也够严重的。”


    江梦熊半信半疑,过来为翟老夫人把脉,发现果然如外孙女所言,确实有很重的内伤,但并不是天煞禄,江梦熊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一半,只要不是天煞禄,其他内伤哪怕他耗尽真力也能把她救回来。


    忽然想到什么,江梦熊看了一眼因为有些累,所以干脆歪在翟老夫人脚边没个正型的外孙女,一把将之扯起身,提溜到门外严厉吩咐了几句。


    高岄有些为难:“啊?我娘都不能


    说吗?”


    江梦熊双眼一瞪:“就是你娘最不能说!听到没有?”


    高岄不回答,江梦熊就要伸手过来拍她,被高岄一把截住:


    “英雄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手。我答应您还不成吗?不过我也有个条件,我替您瞒了这事儿,您就原谅我之前瞒着您的事儿好不好?”


    江梦熊哼了一声,高岄赶忙追加控诉:


    “那事儿真不怪我,我几次二番的让他们跟您坦白来着,可他们不听我的呀!您也知道您闺女那脾气,是不是?您也知道您女婿那怕老婆的样子,是不是?从小到大,咱俩关系最好,您不能因为他们的过错就生我的气不是?”


    江梦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已经懒得去管他们之前隐瞒的事了,见外孙女这一脸讨好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嗯’了一声后,便转身进房。


    高岄赶忙跟随,江梦熊却在她进门的前一刻又回过了身,把她挡在门外。


    江梦熊也不顾外孙女一脸问号的样子,当着高岄的面把房门无情关上。


    高岄:……


    “外公,您不是也受伤了,还是让我来吧。”老头不仁,她不能不义,还是得顾念一番的。


    “去,少来烦我!”然而门内却不领情。


    “……”


    好一个过河拆桥的臭老头!


    也不想想,这客栈的房钱还是她出的呢。


    高岄冲着客栈房门虚踢了一脚,又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好一会儿,确定老头没事后才要离开,谁知还没走到楼梯,就听房门再次打开,江梦熊从里面探出头,对高岄唤:


    “回来!”


    高岄赶忙屁颠屁颠的返回:“我说什么来着,老人家受了伤就该好好养着,学什么年轻人逞强啊!来来来,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高岄就想进门,却被江梦熊再次阻拦:


    “去去,这里用不上你。”


    高岄不解:“那你喊我干嘛?”


    江梦熊没好气道:


    “就是提醒你,别忘了我的嘱咐,若有泄露,你和你爹娘这辈子都别再来见我!”


    这么严重?高岄想起先前老头的叮嘱,呆呆点了两下头,然后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第二次关闭。


    从客栈出来后,高岄直奔奉恩公府提人。


    张修远作为今晚重头戏的主角,总得抓回去有个交代才行。


    原本想抓了人就走,却被闻讯赶来的裴煦拦住:


    “我祖母如何了?”


    高岄很想告诉裴煦,他祖母十有八九应该没事,但外公之前的叮嘱也不能不顾。


    外公是想让裴家人都以为翟老夫人已经死了,不想让他们再去纠缠。但高岄和裴煦到底是朋友,有些骗人的话她说不出口,毕竟事关人家亲祖母。


    于是高岄略有折中,对裴煦模棱两可的回道:


    “呃,我……没追上。不过我外公毕竟是武林泰斗,功力高深,虽说老夫人命悬一线,兴许还


    有生机也说不定。”


    高岄说完,心虚的避过裴煦的目光,不等他回答就匆匆离开。


    看着高岄匆忙离去的背影,裴煦百感交集,看样子祖母还是有救的,但正如父亲所言那般,她约莫是不会再回来了。


    “唉。”


    千愁万绪最终汇聚成一声叹息。


    裴煦尽管很舍不得祖母,但也会尊重她的选择,人不管什么年纪,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生活的权利,即便她已为人妻、为人母、为人祖母……都不该被困被限制。


    **


    高岄提着重伤昏迷的张修远往皇宫赶去,正遇上出宫寻她的云庭。


    两人凑到一处,将两边情况互相简短说道一番后,高岄总算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免得两败俱伤。”


    云庭说:“就是要辛苦你了。”


    高岄拍着心口应下:“放心,交给我就好,再说为他们疗伤我也不是全无益处的。”


    上回高岄帮青衣解天煞禄后,觉得对自身筋脉重塑也有好处,总之运功完之后,除了饿之外,只觉前所未有的通体舒畅。


    “嗯,毕竟天煞禄是上卷演变而生,与你的下卷相生也相克。”云庭说。


    高岄略有遗憾:“可惜找不到上卷。”


    云庭笑答:


    “谁说找不到?我爹就是个移动的活书库,他看过的书或图,都能一字不落的默出来。不过嘛……”


    高岄正欣喜,见状以为有什么问题,赶忙问:


    “不过什么?”


    云庭目光灼灼盯着她,语气略带促狭:


    “不过我爹娘这么重的礼,你拿什么还?”


    高岄被问得愣在当场,四目相对,只觉喉咙干哑,良久之后才轻声回了句:


    “你想我拿什么还?尽管说就是了!”


    高岄明显带着暗示与鼓励的话让云庭笑弯了腰,高岄大囧,打了他两下仍不见效,见那家伙越笑越夸张,高岄头也不回提着张修远便进宫交差去。


    云庭二话不说紧紧跟随,等交完差高岄打算回自己寝宫睡觉时,云庭拉住她说:


    “太阳都快出来了,别睡了,带你去看日出,顺便吃个早饭。”


    那些桥西部众已经被集中收押到开封府,阳关道及天极盟京城分部的江湖人士正连夜帮忙登基入册,确定解天煞禄的前后顺序,有一番忙活,高岄可以开始解天煞禄估计得到下午,现在去睡的话一定会错过早饭,下午饿着肚子开工可不好,还不如现在不睡,等用过早饭后舒舒服服的回去补一觉,下午起来精精神神的开工。


    高岄倒是没有他那么多心思,主要关注点在他那句‘看日出’上,行走江湖多年,她也不是没听过那些什么情意绵绵的事,对浪漫也有基本认知。


    其中男子带女子看日出应该就算是比较浪漫的事吧,虽说忙了一晚上有点累,但人生第一次日出若能与他一同看的话,那感觉应该也不赖吧。


    “这京城有哪里


    能看日出?”高岄问。


    云庭神秘一笑,没有作答?_[(,而是拉着高岄往宫外去。


    **


    两刻钟后,高岄与云庭并肩坐在一处屋脊之上,遥遥望着天际的云被渐渐镀上一层金色的光,一轮明日正悄悄崭露头角。


    一阵冷风扑面吹来,高岄微微眯起了眼,耐着性子叹了口气,对云庭问:


    “这就是你带我来看的日出?”


    云庭双肘撑在身体两侧,身子半躺,指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问:


    “那不是日出吗?”


    “你……!!”高岄对此欲言又止,表面虽克制,但心里已经不知骂了云庭多少轮了。


    毕竟她也不能跟云庭说,自己以为的看日出是清晨朝露、香沁人的绝美崖边,至少得是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地方吧。


    像这样坐在一座普通房屋的屋脊之上看日出,那跟坐在自家小院里看有什么区别?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在宫里睡大觉呢。


    “哎呀,别气别气。下回一定带你去泰山绝顶看最好的日出,今天你先陪我在这里看会儿嘛。”云庭伸手拉了拉高岄的衣袖,撒娇般甩了甩。


    高岄想烦他白眼,但一回头看见他那带着浓浓笑意的双眸时又心软了。


    罢了罢了,泰山绝顶的日出是日出,寻常房屋上的日出也是日出,重要的从来就不是日出。


    两句话就被哄好的高岄学着云庭的样子,身子向后靠去,顺着他的目光,与他一同看着天际那越来越亮的朝霞日出。


    “京城里有那么多更高的地方,你为何选这里?”高岄环顾一圈后问。


    单就看日出而言,这片屋脊还不如隔壁的隔壁那片,至少更新更高些。


    云庭用两只手垫着脑后,回了一句:


    “这是我祖母的院子。”


    高岄一愣,然后惊诧,猛然坐直问云庭:


    “你带我来你祖母的院子房顶上看日出?”


    云庭轻摆手安抚道:“别急别急。说是看日出,其实是有事。”


    说完,云庭从前襟抽出一封没有封口的信,信封上云庭的笔迹写着:


    云老夫人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