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牛壮，十六岁，病死。”


    “那我就叫你壮壮吧！”秦燕姝温柔地笑道，倒霉鬼快速地看了她一眼，耳朵也红了。


    “我一直身体不好，长得不够结实，慢慢地大伙都不管我叫牛壮，叫我小蔫吧。”


    “我出生之后就经常生病，为了给我看病，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也没查出是什么病，我爸总喝酒，喝醉了就骂我妈，骂我是个倒霉孩子，是我把家败光了。”


    “开始我妈护着我，后来家里又生了弟弟和妹妹，他们身体都好，从来不生病，我妈也跟我爸一起说我是个扫把星。”


    “可是我也不想生病啊！我也想跟其他孩子一样，他们觉得自己倒霉，才摊上我这样的孩子。我还觉得我自己倒霉，为啥要出生？为啥不是个健康的人？”


    秦燕姝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其实在这个世上的有一种法术，是与生俱来，不需要修炼。


    每个人都会，却不自知。


    这就是——语言。


    常言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不是什么话都可以随便讲出来的。


    有些话，比如骂牛壮是倒霉孩子，败家子，这些话就是诅咒。


    诅咒的力量是无形的也是无穷的，能把好运变成厄运，如果本身的气运就很差再被诅咒，那就是雪上加霜。


    像牛壮这样，生的时候抱病不起，死了之后也变成一个怨魂，天长日久地执着于某种怨气，就变成特定的某种恶鬼。


    总觉得自己倒霉，就变成了倒霉鬼。


    总想喝酒的就变成酒鬼，总想赌钱的就变成赌鬼，总有淫雨的就是色鬼……如此种种。


    见倒霉鬼顿了一下擦眼泪，秦燕姝便说：


    “他们这样做不对，出生不是自己能选的，但是他们也有苦衷，贫贱夫妻百事哀，给你看病花光了钱，爸爸妈妈压力肯定非常大。”


    “是吗？”倒霉鬼咕哝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压力？有压力还天天买酒喝？还接着生孩子？”


    “因为我也是病死的，”秦燕姝黯然地说道：“我比你年纪大，所以对人情冷暖体会得更多一些。”


    “我生病以后，爸爸妈妈想尽办法给我治病，真的什么方法都想，连神棍的话都信，那时候，我爸一年就老了十几岁，头发全白了，本来都戒烟很多年，又重新开始吸烟。我妈也变得神神叨叨的。大人怎么会没有压力呢？”


    “你再回想一下，在你的记忆中爸爸妈妈没有对你好的时候吗？”


    倒霉鬼想了想点点头，“我家不管谁过生日，大家都会许愿，希望我好起来。我打针的时候喊疼，我爸也在一边偷着抹眼泪。我说想放风筝，我爸就亲手给我做了一只，虽然最后也没飞起来……”


    “所以他们只是抱怨生活的不幸，心里还是爱你的。”秦燕姝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倒霉鬼紧抿着嘴不敢置信地问。


    “真的吗？”


    “一定是真的，”秦燕姝看向了坐在一边的大橘猫，一个眼神，它就懂了。


    毛爪子在地上拍了一下，一幅画面出现在他们面前。


    画中是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互相搀扶着站在一棵大树下。


    男人含着热泪说道：“壮壮，我们又来看你啦！”


    “要是早些年医术有现在好，咱们壮壮是不是……”女人说不下去，已经泣不成声。


    “壮壮，你在那边别害怕，再过几年我跟你妈就过去陪你。”


    “壮壮，你要是想妈啦，你就给妈托个梦吧！让妈看看你现在长啥样啦！”


    说完，老两口抱头痛哭。


    “爸爸！？”


    “妈妈！？”


    倒霉鬼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们，在记忆中的爸妈根本没有这么老，他死了才十年，他们怎么就老成这样了？


    秦燕姝沉重地说道：“你做了十年鬼，他们就承受了十年的丧子之痛。就算你将来转世，这份伤痛也会一直伴随着他们，直到死亡。”


    “爸爸，妈妈！”


    倒霉鬼愣了一会儿，朝着画面扑了过去，眼泪汹涌而出。


    但画面到这就结束了。


    “你死后再也没回去过是吗？”秦燕姝问。


    如果他回去过，应该知道亲人对他的想念。


    倒霉鬼摇摇头。


    “我在那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爸妈给的东西，其他人告诉我，他们不要我了，不会给我送东西。我看见有人路过，就跟上去离开了那。”


    “原来是这样呀！”


    看他身上的黑雾浅淡了一些，秦燕姝知道他的怨气在减少。


    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把怨气完全化解了。


    她思虑一下解释道：“因为你是少亡，按照当地的风俗不能修坟建墓，所以你的遗骨被放在那颗树下，对不对？”


    倒霉鬼点点头。


    “这就对了，”秦燕姝接着说道，“你是被滞留在附近的游魂给骗了，你爸妈给你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


    “啊？鬼还抢东西吗？还带骗人的？”倒霉鬼非常吃惊。


    孩子，你还是太单纯了。


    不光人类有骗子，鬼魂也有哇！


    一直没得到机会说话的大橘猫，终于抢着开口道：“因为他们死后无人祭祀，又没到投胎的时候，所以有些道行的会幻化成别人的亲人去骗吃骗喝，没有道行的就抢鬼骗鬼。”


    听着他的话，秦燕姝白了他一眼，抢鬼骗鬼的不光是没有道行的吧！


    看见她的眼神，大橘猫傲娇地扬起下巴。


    脸上明摆着，我就抢了，怎么样？


    “他们都笑我是倒霉孩子。”倒霉鬼郁闷得又想哭。


    秦燕姝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道：“如果不这么说你，你一直守在那，他们就拿不到你的祭品了。”


    “真讨厌，害得我在外边流浪了十年，”倒霉鬼越想越憋屈，抓着秦燕姝的胳膊放声大哭。


    等他哭够了，身上的黑雾也完全散去，变成了一个正常的鬼魂。


    秦燕姝欣慰地看着他，倒霉鬼抬眼看了她一下，又急忙低下头问：“姐姐，我能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吗？我也想骗他们一次。”


    ？


    秦燕姝歪着头不解，见他挠挠头说：“我想告诉他们我这十年过得很好，不要让他们再为我难过了，弟弟妹妹能代替我陪伴他们，让他们好好地生活下去。”


    秦燕姝和大橘猫对视一眼，这个简单，托个梦就行。


    “司夜，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秦燕姝刚一开口，倒霉鬼立马拽住她的胳膊惊恐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