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京都的雪

作品:《我在人间铸棺,请诸位仙君赴死

    夜色如同幕布般盖了下来,南州城外蒿草横飞,四处都是干枯扭曲的树枝。


    南州城附近是没有河的,传说是远处的王屋山在南州生根发芽,吸走了这南州城附近的生机。


    所以,南州城外,便是阴风阵阵,蒿草横飞,数十里都不见一处人家。


    陆无生恰好顶着大风出了城,才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鹤鸣。


    如洗的夜空里,一只白鹤在纷飞的蒿草中振翅而来。


    穿着青衣的书生,从白鹤背上一跃而下,落在了陆无生面前。


    “你真要去?”


    陆无生望着黑峻峻的荒野,没有回答他。


    只是轻声开口道。


    “你觉得,他能走出这南州吗?”


    孟书生低头一叹。


    “很难。”


    “他屠了北府,杀了各方势力布下的暗子。”


    “北府、和光寺、边军、六大家族,十多方势力都想知道他在王屋山得到了什么。”


    “这是一张大网,来的人,实力都不会弱。”


    陆无生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道。


    “这些人本都是我杀的。”


    “神相也在我这。”


    “这张大网,本该是朝着我来的。”


    “他心里清楚,所以才会逃。”


    “不管他死在路上也好,还是逃出生天也好,便与我都没了干系。”


    “可他还欠着我两顿酒,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萍水相逢,送君千里,我认这个朋友。”


    孟书生无奈道:“可你也得考虑一下实际吧?”


    “来的可不是什么小喽啰,都是凝聚了金身,铸就了真身的强者。”


    “一尊神相,牵动的势力,你得好好掂量掂量。”


    “就算是我这等奇才,都不敢正面硬抗。”


    陆无生看了他一眼道。


    “所以你懦弱。”


    孟皓然气得脸色发白。


    “我懦弱?”


    “你不知道,我当年连皇帝都敢揍?”


    “千夫所指,我岿然不动,我懦弱?”


    “我孟某人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行诗,七岁就是天下闻名的儒道天才!”


    “你说我懦弱?”


    陆无生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敢跟我一起去吗?”


    孟皓然的声音一下子就微弱了,干咳了一声。


    “咳咳,这个嘛,得从长计议是不是?”


    “毕竟那么多势力……”


    陆无生背着手,幽幽一叹。


    “孟兄,我称你一声孟兄,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


    “有一只猴子,集天地气运而生,习得本领,称齐天大圣。”


    “踏碎凌霄,横扫十万天兵,威风自在。”


    “可你猜他后来怎么样了?”


    孟皓然自然听陆无生讲过这个故事。


    听到对方说,那齐天大圣横扫凌霄宝殿,十万天兵拿他无可奈何的时候,自己也曾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只是一直不知后续。


    此时陆无生问起,让他一愣不由得反问道:“那后来如何?”


    陆无生提着刀,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清冷的声音,在茫茫夜色中传来。


    “那猴头败在了佛祖手下,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


    “成了一条听话的……”


    “狗!”


    孟皓然身躯一颤,心头好似闪过道道雷霆。


    他苦笑一声,抬起头想向陆无生说些什么。


    可朔风阵阵的夜色里,哪里还有陆无生的身影。


    白鹤静立,南州城的野外,一名青衣书生,失魂落魄。


    不知过了多久,那书生微微摇头,目光逐渐坚定,吐出一句。


    “可我,也不真的是狗啊!”


    而后朝着天地间一拜。


    刹时,风云变色,千万道白气汇聚而来!


    ……


    ……


    大周朝广袤无垠,地处富饶。


    但南州属实过于偏僻,穷山恶水,遍地都是邪派刁民。


    一旦京都的人,去到南州,鲜少有活下来的。


    而崔平川就是其中之一。


    一望无垠的旷野上,崔平川握着缰绳,身下的马驹鬃毛摇曳,疾驰狂奔,如同烈火。


    他瞎了,看不见这“星垂平野阔”的夜景,只听见刺耳的“呼呼”风声。


    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在京都的日子。


    七岁凝聚出一尊真身,化为一尊金甲天将,连陛下都惊动了。


    那是自己最为难忘的一年。


    多少人称自己为天骄,是大周今后的未来。


    说大周损失了一尊圣人,却又获得了一尊神将。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谁是圣人?


    谁又是神将?


    只知道从那一天起,连皇子来崔府都需要事先禀报。


    门口来拜访的人,排成了长队。


    八岁那一年,京都下了大雪。


    崔平川记得很清楚,宫里的追魂人将自己家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据说,是父亲牵扯了旧案,是死罪。


    崔平川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大案,连父亲这样的大员也要被定死罪?


    连自己这样的天骄可不可赦免?


    后来才听说,是父亲当年放走了一条狗。


    皇家的狗。


    崔平川觉得有些可笑。


    就因为一条狗,就要判处自己全家死罪?


    他愤怒了,在牢狱之中挣扎唾骂着。


    终于他好似唤醒了什么似的,一尊金甲破体而出。


    也就是那一日,他再度见到了皇帝。


    一个发丝灰白的男子,头戴龙冠,神情复杂的望着自己所化的神将。


    只说了一句:“抽去他的真身,只杀崔衍一个,全家流放南州吧。”


    话落,一道刀气从天边而来,自己的金甲真身,应声而碎。


    自己的修为,没了。


    连一丝真气也聚不拢。


    那一年的冬天真冷啊。


    从牢狱中放出来的自己无处可去,只好到那些常来自家拜访的大员家里去。


    他要的不多,一碗热饭罢了。


    怀里的妹妹已经冻僵了,母亲还在牢里,这一碗热饭,就能让两个人活命。


    崔平川赤着脚,在京都的雪地里走了三天。


    可没有人愿意,给他这一碗饭。


    桥洞下,他抱着啼哭不止的妹妹和京都里的野狗抢食。


    萧瑟的北风就和刀子一样。


    崔平川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熬过那一年的大雪,又是怎样来到了南州。


    他只记得那一年的京都,好冷。


    那一年的冬雪,格外的漫长。


    那一年,崔平川一无所有,全家被发配南州。


    崔家数百人,拖着尸体,浩浩荡荡。


    他带着镣铐在京都城外回望。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这座数千年的古城盖得严严实实。


    他紧了紧怀里的妹妹,对自己说,今后要好好活。


    ……


    ……


    旷野上风声依旧。


    一名瞎了眼的独臂汉子,策马急行。


    他的行李很少,仅有一把刀,腰间的一壶酒。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