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盔骨上盛着的汤早已被沸腾成漂亮的奶白色, 鱼和羊结合后形成的鲜美味道源源不断地被释放出来。


    鱼肉被煮得更软烂了，羊肉相对来说，更好地保留了原本模样, 但也被炖煮得酥烂脱骨，只要用筷子轻轻一夹, 就能让它骨肉分离。


    这还不算完全做好这锅汤。


    云砾将它倒入另一个已经预热好的砂锅里，再将头盔骨敲开, 将骨头里面的骨髓水都倒入汤中，然后用慢火炖着，让这些满是鲜美滋味的骨髓水和汤进行最后的融合。


    还有之前放在汤中去味道用的姜葱，这时候都要捞起不要。


    当然还少不得从人头海灯水母上剪下来的头发。


    如果要可持续发展，那得小心剪发, 才能保证水母继续存活。像现在这样, 水母本体都已经成为食材的一部分, 哪怕云砾给它剪头发的技巧差, 都没什么关系了。


    头发在汤中变软, 又吸收了汤的美味, 会变得更软滑可口。


    而汤也能吸收头发中带有的海鲜鲜美，让汤的味道得到进一步增强, 可谓双赢。


    云砾要做的其他耗时比较长的菜, 也已基本做好, 剩下的一些，都是快炒菜。


    这一部分，他也已做好准备工作, 随时可以开始炒。


    殷凡不再要齐慈陪自己下棋了，齐慈如释重负地回头，命令齐老鬼到厨房, 让云砾上菜。


    云砾没第一时间让胡牛壮将汤端出去，或者将红烧肉这样的、已经做好了，只要摆盘就能上桌的菜拿出去。


    他先走去了厨房一扇窗户旁，往外看了看。


    透过这扇窗户，他能看到坐在桌上的人。


    只有三个。


    这数量，让云砾意外了下。


    他忍不住向齐老鬼确认。


    “你家的宴席，就这么点人？”


    齐老鬼立刻涨红了脸，好像一下子成了被吹胀的气球。


    “怎么？不行？”


    齐老鬼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中那股冲劲任谁都听得出。


    云砾轻啧一声，问：“不会是临时变的人数吧？”


    当日齐老鬼要请他去做宴席，他就知道了一件事，绒雪村要请里世界的客人，才导致齐老鬼请不到合适的厨子，也不敢随便强迫其他厨子来帮忙做宴席，只能将主意打到齐老鬼认为毫无背景、可以欺负的他头上。


    而今日来的人的数量又少，云砾只能认定，是齐家的老爷子请来的里世界客人过于凶悍，将别的客人都吓跑了。


    “与你无关！”


    齐老鬼又恼怒了几度的语气肯定了云砾的猜想。


    云砾悠然一笑，开始给红烧肉装盘。


    齐老鬼见他行动了，已然不愿继续留在厨房，即刻转身往外走，继续立在齐慈身后。


    胡牛壮担任了上菜员，将一道道菜捧出去。


    闵诚瀚临时帮云砾烧火，免却云砾在这种用柴火的灶台时，还要自己添柴取柴的麻烦。


    云砾的动作基本很流畅，但闵诚瀚还是看到，云砾在将扒烧整猪头起锅时犯了难。


    哪怕没有用筷子之类的戳过，只用眼睛看，闵诚瀚都看得出，云砾做出来的猪头肯定软糯好吃。红亮的稠汤挂在软烂的肉上，多漂亮啊。


    之前云砾将煮整猪头的锅密封得好，加上等整猪头的味道焖煮出来后，厨房里已经飘起了更多的香味，闵诚瀚这才没多留意到这正骨头有多香。


    但现在云砾将焖煮它的瓦煲的盖拿起来了，该冒出来的香味就怎么都藏不住了。


    闵诚瀚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能让云砾如此为难。


    他刚动了动唇，想唤一声云砾，他就立刻生出强烈心悸感。


    不能喊！


    此时此刻，对云砾来说，极其重要。


    所以，他绝对不能打扰云砾！


    他还不能让其他人有机会打扰云砾！


    这信息，是他家店铺意志传过来的。


    美食街一号店的意志无法离这么远地给他传递信息，但同为美食街的店铺，同为美食街总规则构成的一部分，一号店的意志能和他家店铺的意志交流，然后由他家店铺的意志向他传递信息。


    闵诚瀚握紧了拳头。


    黑拳套也在这时出现在他拳头上，被他好好地戴着。


    胡牛壮刚刚端了一道菜出去，马上就要回来了。


    如果胡牛壮上菜的速度变慢，外面的人或许就会催促……


    不行，哪怕要发生战斗，他都必须保护好云砾，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在这时候打扰到云砾！


    胡牛壮回来的步伐很轻快。


    云砾做出来的菜，那个的色香味俱全。


    他端第一道菜出去时，就看到穿着羽毛大氅的男人快忍不住了，一个劲地咽口水。


    那男人还抓起了筷子，差点要在他将菜放下之前就给夹上一大筷子。


    还是坐在这男人侧边的另一名穿着猩红长袍的男人出手，才将这男人拦住，让胡牛壮顺利放下碟子。


    再接下来，胡牛壮继续端菜出去，就看到桌上的菜还原封不动地摆放着。


    任大氅男人怎么眼巴巴地盯着菜看，猩红长袍男人都没有允许他动筷子。


    胡牛壮一度担心过，是不是这猩红长袍男人喜欢的食物与众不同，云砾做出来的菜肴味道再好，都不能让这男人喜欢，男人才没动筷子的打算。


    但胡牛壮无意间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


    大氅男人急着问什么时候才能吃，长袍男人说，必须等云砾所有的菜都上桌后才能起筷，单道菜看起来好看，不代表整桌菜同样好看。


    胡牛壮这才放了心。


    如果只是这方面的问题，那他对云砾有着绝对的信心！


    然而这次，他刚踏进厨房门，他就感受到了里面凝重的气氛。


    他脚步一僵，不敢往前走了，连说话的音量都尽力压到能被听到的最低值。


    “闵叔，啥情况？”


    闵诚瀚摇摇头，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胡牛壮闭嘴。


    胡牛壮刻意放轻脚步，也来到云砾身边，看着云砾手上动作。


    他只看到云砾很轻地将一条猪舌头放到大圆盘中间。


    换做平常，云砾应该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今天却好像做得格外吃力。


    胡牛壮目光微闪。


    他扭头用眼神问闵诚瀚，是不是云砾身上的污染太重，以至于忙到现在，已经快压不住了。


    闵诚瀚不语，只紧张地盯着云砾手上动作。


    硬要闵诚瀚说，闵诚瀚这会儿也说不出一个好歹。


    他只知道自家店铺的意志让他给云砾营造出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他哪里知道云砾此刻是啥情况？


    不过他能肯定，和污染无关。


    长期留在有轻度污染的环境中，还要亲手接触具有污染性的食材，云砾确实受到了一定影响，但据闵诚瀚观察，这些影响，还能被云砾自身意志压下。


    哪怕闵诚瀚都觉得不可思议，想不明白云砾是怎么做到的，但云砾确实做到了。


    童小丫和徐凯安合力做出来的、蕴藏有童小丫全力净化一击的面人根本没有被拿出来的机会。


    眼看着云砾都将猪舌头摆放好了，闵诚瀚突然听到云砾叹了一口气，将猪舌头重新夹起。


    云砾随手拿了一个新的大圆盘过来。


    他这回没有急着下手，而是微微闭眼，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闵诚瀚只看到云砾脸上逐渐浮现出温暖和煦的笑容。


    就是这一刻！


    云砾陡然睁开双眼，将猪舌头放下，然后将猪头肉面部朝上盖住舌头，再一次将之前摘下来的眼珠等都按照猪头原来位置装好，让猪头重新呈现出完整的头形。


    锅中烧煮猪头的原汁也被云砾浇了上去。


    云砾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完成了。”他转过身来，很轻松地对着闵诚瀚和胡牛壮笑道，“刚才将这猪头起锅的时候，我总觉得这猪头的表情不大好看，对不起它欢喜霸王脸的别称。然后我想到了我的一个技能融情，试着在给它装盘的时候用一用，没想到还真的成了。”


    他现在说得似乎自己只做了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闵诚瀚已听出背地里的惊心动魄。


    他大概了解过云砾的融情技能，知道这技能和云砾难得做出来的、贴近黑暗料理的酱油炒鸡蛋有关，还知道这道菜引出的会是怎样负面的情绪。


    可此时此刻，云砾借这技能的威力，拼盘拼出来的猪头，哪里有半点负面情绪的样子？


    闵诚瀚刚开始没怎么留意还在锅中的猪头是怎般让云砾觉得表情不好看，但他看得出此时此刻，云砾拼好的猪肉眉眼都带着欢喜笑意。


    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平和喜悦。


    平和与喜悦密不可分。


    有平和，才无论看到什么，都能发自内心地欢喜，还不让这种欢喜过度到躁狂，只觉得淡而宁静，喜悦长久安宁。


    别说吃了，就这样看着，闵诚瀚都觉得自己之前的紧张都荡然一空。


    “壮子，端出去吧。”


    云砾招呼一声，胡牛壮才从猪头美好的模样中回过神，忙不迭地拿出去了。


    他这一往外走，正好撞上要来催促的齐老鬼。


    胡牛壮心中一惊，下意识想护住猪头，别让急匆匆的齐老鬼有机会撞过来。


    齐老鬼却在离他还有些远的地方就止了步，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猪头。


    这一瞬间，齐老鬼只有一个念头。


    这猪在开怀大笑吗？眯眼咧嘴的，满是欢喜相，透出的全是喜气。一只猪头，怎么可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感受？他还亲自检查过厨房里的猪头，很确定那会儿的猪头，和其他猪头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在被宰杀前听到了太多的磨刀声，最后脸上都有一些惊恐啊？


    怎么会忽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云砾？


    这一切，都是云砾做到的？


    齐老鬼恍惚地回到齐慈身后站着。


    这猪头一上桌，连之前巴不得云砾立刻上完菜，好得到殷凡允许，能动筷子的乌成，这会儿都没了动作，只呆呆地看着这猪头。


    殷凡之前还带着怨怒的脸上，不知何时也浮现淡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