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砾只略有迟疑, 老人就开始得意大笑，笑容中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怎样？你不会是做不出来, 才不敢答应吧？我就说, 一家才升一星的餐厅，能有多少本事啊？也就糊弄一下这些家伙了。”


    他这话可谓将在场其他顾客都得罪了，却没谁敢说什么。


    老人实力比这些顾客都强。


    要证明自己的渴望逐渐涌上心头。


    云砾正忙着将这念头压下。


    那不是他的。


    他从来不在意质疑自己出品的人的想法, 反正他招呼好爱吃的人就行。


    但“餐厅”似乎很在意。


    任云砾怎么试图和餐厅交流，让餐厅明白到老人在用激将法, 餐厅依旧不肯改变主意。


    老人瞅着云砾不说话, 嘴一张, 正要再刺激一下云砾。


    这时一道比老人还不客气的声音从街道传来，转瞬到了餐厅内。


    “齐老鬼, 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做糊弄？你有胆子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


    摩挲着还染着血和毛团的拳套的闵诚瀚，站在云砾身边, 和云砾一起面对着老人。


    高大魁梧的闵诚瀚挡住了不少的光，形成了阴影，笼罩在老人身上。


    老人瑟缩得几乎卷成一团, 之前嘲弄的笑也变成小心与讨好。


    “闵、闵老板，不, 闵大爷呐，我这不是奉了我家老爷子的命过来的么？我也不想的啊, 但要不能将云老板请过去, 我家老爷子啃的对象得变成我。”


    “哦？所以你就想这样骗我们小砾过去了？呵, 齐老鬼, 你家那边也有不少厨子吧，非得来找我们小砾麻烦？既然这么瞧不起我们小砾的餐厅还只一星，你去找你家那边的厨子啊！”


    闵诚瀚越说, 就越起劲地摩挲着黑拳套。


    云砾在旁看得都眼皮直跳，生怕闵诚瀚什么时候就控制不住，要暴起伤人。


    幸好闵诚瀚还是挺控制得住自己，只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摩挲得拳套几乎能起烟。


    “我家那边的厨子？”老人眼角都有泪痕了，“闵大爷，你以为我不想吗？但他们都知道了，我家老爷子这次还要请他那边的朋友过来一起吃吃喝喝，他们一个个都早想好办法拒绝我了，我哪请得动他们啊？也就……”


    他瞧了眼云砾，下面的话没再说，但意思谁都懂。


    他也就看着云砾初来此地，料想云砾没什么靠山，虽然管理司不会放任云砾这样的好老板出事，但他只要把握好时机，未尝不能让云砾答应给他做一顿宴席。


    一旦云砾答应了，彼此间的契约得到怪谈城承认，届时管理司都奈何不了什么。他再答应保证云砾不死……这事总该可以解决。


    当然，不死是不死，但身体出现什么问题，需要如何慢慢调养，他可管不了。


    一星餐厅，还有木头人干活，云砾出点小毛病，餐厅也能正常运转，管理司事后找麻烦，总会因此对他手下留情，他怎么都比弄不好这一顿宴席的下场好。


    老人一开始打的就这主意。


    他压根没想到，云砾来这里的时间短，却已和闵诚瀚关系不错？


    尤其现在云砾还许诺了教闵诚瀚揉面，闵诚瀚看到了自家面包店能正常营业的希望，云砾在闵诚瀚心中地位直线上升，闵诚瀚更要尽心尽力帮云砾。


    “看我们小砾好欺负，就想来欺负我们小砾？”闵诚瀚气极反笑，“原来你也知道客人来自那边，会有很大危险？”


    老人被训得讷讷不敢反驳。


    闵诚瀚却忽地话锋一转。


    “如果你真要让小砾过去做一顿宴席，也不是不行。”


    本以为毫无希望，已做好悻悻离开准备的老人又惊又喜地抬头。


    “真的？”


    不单老人料想不到，连云砾都有些意外地看着闵诚瀚。


    不过闵诚瀚这一说，云砾之前躁动的心脏、疯狂流动的血液，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平复。


    餐厅很满意，所以放缓了侵入，让云砾对抗起来格外轻松。


    闵诚瀚伸手，将套着拳套的拳头往老人面前递了递。


    “我以它的名义起誓，只要你肯答应将你们家祖传的那张菜谱送给小砾，我就让小砾帮你完成这顿宴席。”


    “祖传菜谱？”老人脸色不住变幻。


    闵诚瀚也不急，先换上亲厚的笑容，扭过头来安抚云砾。


    “小砾，别怕啊，这老头家那边是有点危险，那边来的客人更危险，但你已经接触到那边了，那边肯定也注意到了你，趁着相对安全，多接触一下那边，对你以后有好处的。


    “到时候我会跟着你一起去，真发生什么事，保护你回来，总不成问题。这老头家里的菜谱有特殊作用，比较适合你用来变强，比你学别的修炼法子管用。”


    云砾自无意见。


    老人也在犹豫过后，终于咬牙道：“行！我家老爷子将菜谱传给了我，我拿在手里，也研究了这么多年，该记住的内容早记住了，要送给，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须得答应我，将我家老爷子准备的食材全用上，要不我宁可让我家老爷子和他的客人们咬上几口，我也不能将祖传食谱送出去。”


    闵诚瀚这回没直接代云砾决定。


    “小砾，你这边有问题不？他们用到的食材比较特殊，处理起来难度比较大，样子也多少不正常。”


    云砾略一沉吟，点点头：“没问题。”


    为了特殊菜谱，必须没问题。


    尝试过特殊菜谱带来的进步，他真心希望尽快得到更多。


    靠自己，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弄出来。


    拍黄瓜是游戏送的，酱油炒鸡蛋是自己特殊经历带来的。


    云砾完全没有稳定获得特殊菜谱的头绪。


    老人听得云砾答应，总算松了口气，但还是一脸肉痛。


    “那三天之后，你营业结束后，我过来接你。我家老爷子的客人都临近天亮才来，你要在黎明前做好准备，黎明准时上菜。”


    这不算什么。


    反正云砾看闵诚瀚一脸淡定，就知道闵诚瀚清楚那边的规矩，也做好了准备。


    保镖没问题，云砾当然也没问题。


    老人离去了，闵诚瀚本也准备离开，却被云砾抓住手臂。


    云砾微微皱眉，打量着闵诚瀚。


    “叔，你今晚又去打兽拳了？你身上的污染……好像有点重。”


    黑拳套上沾染的血污多得让云砾担心，什么时候就会有血滴落。


    黑拳套则表现得极为贪婪，每每有缓慢流动的血要凝成珠子状，试图脱离拳套，拳套表面立刻微微蠕动，将血珠吞没。


    但黑拳套确实吃得有些饱了，能解决将近滴落的血珠，又有别的地方的血污试图逃离。


    那些毛皮团更在黑拳套的尖刺间滚动着，一点都不像昨晚那样，还能老老实实地被挂在尖刺上。


    闵诚瀚豪迈大笑。


    “没事，打刺激了，等过完这段特殊时期，我歇一歇就行。”


    他还想离开餐厅，云砾却强行按着他。


    云砾还招呼起了小山，让小山也帮忙按着闵诚瀚，别让闵诚瀚有机会离开店铺。


    什么兽拳，云砾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


    他只知道，以闵诚瀚现在的状态，要再离开餐厅，多打几场兽拳，就没那么容易去除加重的污染了。


    这可是他冒着短时失明的危险，借了餐厅意志的加持，强行开启天赋的特殊视野看出来的。


    别说他还有问题要问闵诚瀚，即便没有，他都不能轻易让闵诚瀚离开。


    小山一开始还不大愿意对闵诚瀚动手，可听到云砾说，只要留下闵诚瀚，今晚还能有新的好吃的，他就来了劲。


    而且小山同样能感觉到，闵诚瀚身上污染加重了，让闵诚瀚留下，是保护闵诚瀚。因此哪怕他一向表现得很听闵诚瀚的话，现在都和云砾站到同一阵线上。


    以闵诚瀚实力，闵诚瀚真想挣脱云砾和小山的控制，可谓轻而易举。


    但他只无可奈何地瞪着一左一右按住自己肩膀的两人。


    “行吧，我留下。我和负责人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


    云砾这才松开闵诚瀚。


    “叔，你先坐会儿，我进厨房给你做点好吃的。小山，你盯着点叔，别让他有机会偷偷跑了。叔，你也是，今晚先留下来。我等会还有点事和你说。我感受到餐厅的意志了。”


    云砾自觉，最后一句话，最能简单明了地概括他当下遭遇的问题。


    闵诚瀚陡然瞪圆眼。


    “意志？！”


    他刚被小山按着坐下，这会却运劲弹开了小山。


    “小砾，你感受到了？那你开始规则化了？”


    闵诚瀚激动得声音都颤抖着。


    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带着拳套，想用手抓住云砾，好让云砾先和他说详细些。


    眼看拳套尖刺要刺入云砾胳膊，云砾脚下忽然轻巧腾挪了下，就避开了闵诚瀚的手。


    旁边的小山也想拦住闵诚瀚，到底实力差一些，慢了一步，只来得及扶住闪身之后整个人狂冒冷汗虚脱得差点倒地的云砾。


    闵诚瀚也意识到刚才多惊险。


    他讪讪缩回手。


    “小砾，叔刚才就太激动了，真不是有心的。不过你有这表现，肯定开始规则化了。”


    云砾抿抿唇。


    他现在得倚靠着小山才能站稳。


    “规则化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很重要。


    闵诚瀚颓然坐下，一声长叹。


    “你应该知道，在我们这里生活，得遵守很多规则。不过说起来，很多规则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只要明白背后的逻辑，就能轻松避开。实力到了一定程度，也能无惧大多数规则的限制。


    “但总有一些规则，很强大，规则背后的力量称得上怪谈城的核心。像美食街的店铺，每一家店铺，都和怪谈城的诞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店铺内蕴藏的力量，就足以让人跨越极限，到达更高的境界。这些店铺形成的规则，也强大到只有极少数几位才有无视的能力。


    “想让这些店铺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先得建立和店铺的链接，开启自己的规则化进程。


    “所谓规则化，即让自己的意志，也成为店铺意志的一部分，让自己的意志演变为店铺的规则，由此掌握店铺的力量。


    “通常来说，和店铺的相性越高、做出的事情让店铺越满意，就越能尽快和店铺建立链接。而我……”


    闵诚瀚脸上的愁绪藏都藏不住。


    “我做的那些面包都太怪了，根本不是正常能入口的面包，我家那店铺没让我失去店主资格，已经在给我家老祖们脸面，才一直忍着我了。


    “我努力过，但出不了成果，我也开始想，算了，卖不正常的面包就不正常吧，真哪天保不住店铺了，被逐出家门我也认了。


    “你下午和我说那些话，让我又看到一点希望。我之前没和你说这些，就怕你压力太大。现在和你解释规则化，想来你知道规则化是什么，就能明白，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有多大意义。”


    云砾默默点头。


    果然，秦老板身边那年轻人能看到的老槐食馆生存规则和他有关。


    第二条规则，就是他的内心想法。


    第一条规则，则单纯是怪谈城的限制。不过他还是有点想不明白，营业时间，他要没在店里，店铺会开门吗？别人还有机会进入这里吗？


    他如此想着，也如此问了闵诚瀚。


    闵诚瀚脸色微变。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云砾。


    “你从哪里知道这种事的？美食街的店铺，确实都有营业时间限制。非营业时间，老板不在店里，那店铺肯定关着门。倘若还开门……”


    他呵呵一笑。


    “那就进那边了。那边的店铺没这些限制，经营者也总在改变，你不走进去，你都不知道那会儿的经营者是谁。不满意的食客分食老板，然后又自己当上老板……这样的事，在那边频繁发生。


    “规则化的最后，就要老板重新整合两边，让那边的店铺不再处于混乱态。整条美食街中，现在能做到这点的，也只有排名最前的十一家店铺。”